「周大嬸在家嗎?」忽然外麵有人叫道。


    「在呢——」周老太在屋裏聽到了,連忙應了聲。


    匆匆走到門口,見是同村的許建娣,快步迎上去。「原來是他姨來了,真是稀客啊!快進屋坐——」


    把她引進屋,拉過椅子誇張地抹了抹,這才請她坐下來。


    對方是許正強的堂姨媽,也嫁到勝利大隊,今天突然上門,肯定為桃子的婚事。


    農村裏大多這樣,習慣請沾親帶故的人出麵做媒,一方麵了解介紹人的性子,不會跟對方串通起來騙自己。


    另一方麵,給人做媒,能收紅包和蹄膀,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老太當然明白這一點,所以心裏就特別激動。


    邊說邊匆匆往後走,到灶間拿杯子和開水,又翻箱倒櫃找了紅糖,泡了杯糖水端上來。


    又去自己房裏抓了把紅棗,裝在盤子裏端出來,放在許建娣的麵前。


    這些都是過年時晚輩送來的,平時她捨不得吃,偶爾嘴巴苦,吃幾粒解解饞,所以還存了一些。


    因為放得久了,紅棗有些幹,味道肯定沒那麽好了。


    不過這時候大家要求低,有得吃就不錯了,誰也不會計較這些細節。


    周桃在奶奶叫出對方的名字時,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拉著弟弟迴到房間,算是迴避了。


    這個時代還是講究一些老規矩,她沒必要用自己那一套觀念,親自去跟對方談,那樣隻會給人輕佻不穩重的壞印象。


    還有一個原因,是待客用的食物少,姐弟倆總不能坐在一邊看別人吃東西,這樣會讓客人尷尬的。


    「我今天過來,是為了我外甥和桃子的事——」許建娣喝了一口糖水,也沒有遮掩,直接說了來意。


    原本堂姐想插手外甥的婚事,挑一個自己滿意,並且聽自己吩咐的人當兒媳婦。


    沒想到正強直接公開了自己的選擇,這讓堂姐非常生氣。


    她同樣反對外甥這樣做,以他的人品和工作,多少姑娘哭著求著想嫁過來,為什麽還要男方主動上門求親?


    女方主動上門說親,彩禮什麽的就不敢多要了。


    現在倒好,周家人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外甥已經成年,這些年在部隊也見了不少世麵,有自己的想法,堂妹和堂妹夫也拿他沒辦法。


    今天讓自己過來,是希望好好商量一下,具體的婚事怎麽安排?


    說到底是想少出一些彩禮錢。


    她們倒沒猜到許正強的真實想法,隻以為兩人有了私情。


    年輕人嘛!容易衝動,如果看對眼了,就會這樣不管不顧,連大人的話也聽不進去。


    「這件事我們沒意見。」周老太連忙迴答。「照農村的老規矩辦就行。」


    對許家的態度,她也有些吃不準,所以說得很含糊。


    如果真心為孫女好,她在彩禮方麵應該鬆動一點,雙方直接商量買哪些嫁妝就行。


    隻是周老太沒把周桃看得那麽重,所以一方麵想攀上這門親,給自家找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女婿,以後在村子裏也有幾分臉麵。


    另一方麵,又不肯忘了還有兩個成年的孫子,想從許正強這邊弄些彩禮錢,貼補老大一家。


    「大嬸也知道,我家正強的情況特殊,現在村裏多少女孩子願意倒貼錢嫁過來——」周老太含糊的語氣,說明她沒放棄要彩禮,甚至可能想多敲一筆,許建娣也是人精,自然能猜到,心裏就有些動氣,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她甚至想著,如果跟周家談不攏,那不是稱了堂妹的心?


    反正村裏有的是適齡女孩子,周桃是正強看上的,在堂妹眼裏,任何一個人都比她適合。


    「話不能這麽說。」周老太當然不會受她威脅。「情況再特殊,規矩還是要講的,又不是讓正強入贅到我們周家來,隻要是娶媳婦,誰家的閨女不是辛辛苦苦養大的?都不容易——」


    這時候嘴巴絕對不能鬆,否則許家以此為藉口,桃子就白白送給人家了。


    周桃在屋裏聽得直皺眉頭,奶奶果然本性難改,沒放棄賣自己的打算。


    反而因為許正強的條件比普通人好,起了敲一筆的心思。


    心裏有氣,卻忍了下來。


    因為談不攏,反正對自己最有利,畢竟他們兩個都沒有結婚的打算。


    最好這樣一直拖著,看誰耗得過誰?


    周小滿不是太明白她們的意思,見姐姐皺眉頭,就有些擔心。


    「奶奶是不是不答應你嫁過去?」他小心地問。


    吃了許正強送給姐姐的燒鵝肉,他已經認定這個姐夫了。


    別人家的姐夫,都不會這麽大方,隨隨便便就送來這麽多肉?


    如果親事說定了,那他對自己是不是會更好一點?能經常吃到各種好東西?


    雖然有些捨不得姐姐嫁過去,看在他大方的份上,自己不攔著這門親事就是了。


    「也不是。」周桃不想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免得弟弟太熱心,反而讓這門親事很快說成功。「每戶人家說親都這樣,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要解決,你別管了,讓大人去操心就好。」


    最後兩邊談不攏,來來迴迴拖上幾個月,等過了年,就是七九年了。


    接下來的國內形勢,會一年比一年寬鬆,雖然集體經濟依然占主導地位,但是已經允許農民多養雞養豬,並開闢私有地,種糧食和瓜果蔬菜。


    也就是說,往後隻要你肯努力,生活就會越來越好。


    隻要收斂一點,別把事做得太過份,已經沒有人會在這方麵抓你的錯。


    堂屋的奶奶和許建娣,繼續就彩禮的事,你來我往,誰也不肯鬆口。


    周桃算是見識了一番這個時代女人的厲害之處,別看她們沒文化,可是說起話來滴水不漏,精明一點不輸於前世那些商人。


    一直談了一個多小時,許建娣才提出告辭。


    這種事不可能一次就談成功,需要來來迴迴地磨,最終達成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條件,才算正式解決。


    等奶奶送客人離開,周桃和弟弟才從房間走出來。


    桌上空空的,除了一隻空杯子,還有幾枚被啃得幹幹淨淨的紅棗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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