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移民當場應聲,一左一右架起少尉,快步向前逃去。沈元正本來也想上去搭把手,但那兩人動作太快,他也插不進去。不過他看到了地上掉落的步槍,心中一動,撿了起來,又跟上了隊伍。


    隊伍中有了個傷員,跑得就更慢了,後方的匪徒越追越近。少尉雖受傷,但意識仍清醒著,低聲喊著:“別管我,你們快跑……”但移民們也不管他,仍架著他繼續跑。


    左邊那個光頭士兵迴頭看了一眼,見情況不妙,便對另一名瘦小士兵招唿道:“往前跑一段,然後裝彈!”


    瘦小士兵反應過來,一邊從彈藥袋中摸出子彈,一邊加快了步幅,向前衝刺了一段,然後突然轉身停下,打開後膛,將子彈塞進去閉鎖,緊接著抬槍上肩對後方的匪徒打去……砰,打歪了!


    雖然他成功開槍瞄準,但這大幅度的動作也吸引了後方匪徒的注意,跑得最快的那人見自己被指著了,就左右反複橫跑起來。士兵本來就緊張,這樣子更是沒法瞄準,被他將子彈躲了過去。


    瘦小士兵很不甘心,一咬牙,又掏出一枚子彈上膛。而在此期間,移民們已經從他身邊跑了過去,匪徒們眼看著就要逼到眼前了。


    光頭士兵看得發急,抬槍對著衝得最近的那個匪徒打過去,雖然成功打倒在地,但後麵又有一人衝刺了上來,怒吼著舉起了刀,直直朝瘦小士兵頭上劈過去——


    “砰!”


    隨著一聲槍響,這名持刀匪徒胸口中彈,眼睛瞪圓,不甘地倒在了瘦小士兵的眼前。


    瘦小士兵正好裝完了子彈,舉槍抬頭,然後就見到了這一幕,嚇了一跳。但沒有猶豫,緊接著就對準另一名張牙舞爪的匪徒扣響了扳機,這次沒有打歪,應聲倒地。


    後麵,沈元正舉著槍蹲在地上,槍口的硝煙還未消散,心髒咚咚地跳,唿吸粗重,不敢相信地輕聲道:“我,我打中了?”


    趁著這一槍的功夫,光頭士兵端著槍就衝了過來,架開第三名匪徒的刀,順勢用刺刀直接戳進了他的喉嚨裏,又一腳將他踹在了地上。這幾發子彈加上一個漂亮的刺刀衝鋒,匪徒們居然被打蒙了,一個個都停住了腳步,大眼瞪小眼幹看著。


    光頭緊接著就拉起瘦小士兵向後逃去,又招唿起了沈元正:“幹得好!但現在先跑再說!”


    沈元正也一個激靈站起身來,拔腿飛奔。


    匪徒們見他們又跑,下意識又追了起來。隻是,這次速度就沒那麽快了。


    這些匪徒其實沒什麽深厚背景,原本就是在商路上肆虐的劫匪,這兩年因為沒了商旅,就迴了老家閑散了一陣子。等到今年,商旅漸漸恢複,所以才重操舊業,迴到了這星星峽中埋伏起來。


    之前見是華夏軍的車隊,他們還不怎麽想動手,但等車隊近了後,他們見到滿載的貨物垂涎欲滴,又見到車隊在山穀中拉出好長一片脆弱無比,終於下定了決心,發動突襲。


    他們皆是亡命之徒,被打死好幾人還能繼續追擊……但現在,死得也太多了點。對方僅僅三杆槍啊,就一連打死這麽多人,這次突襲真做對了嗎?


    這幫追擊的匪徒意誌逐漸動搖,追擊的速度也放慢,距離看著不遠,但就是追不上去。畢竟,誰都不願意衝到最前麵,說不定前麵逃跑的人什麽時候就迴頭再來一槍了呢?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隊伍中一個年長的匪徒把刀一舉,吼道:“都沒種了是吧?都給我跑起來!這點人都追不上,日後也別混這口飯了!”


    匪徒們被他一激,也在腿上加了兩把力氣,逐漸追了上去。而不久後,前麵的逃亡者突然向右一拐,往山腳下跑去,這讓他們一喜,拐來拐去不是跑得更慢了嗎?當即就更提起了勁。可就在他們剛要邁開腿的時候,卻愕然發現前麵的山口有一隊華夏兵蹲在地上,手中的槍瞄準了自己……


    “砰砰……”


    跨越近三百米的距離,彈頭準確地落入了匪徒群中,一輪槍響過後,當即就有好幾人倒在了地上。


    與之前倉皇奔逃開不了幾槍的情況不同,這一隊士兵有序地裝彈射擊,槍聲連綿不絕,彈頭如雨點般落入人群之中,傷亡一個接一個的出現。


    麵對這種超規格的打擊,匪徒們的意誌完全崩潰了,再也沒有繼續追擊下去的想法,掉頭就向南邊的山中逃去。


    沒了追兵,沈元正他們終於能從容地逃入援兵陣中。


    一名中尉帶著主力向南邊追過去,留下那欽下士照料他們。那欽帶人迎上去,見少尉受了傷,上前驚問道:“黃排長,你負傷了?要緊嗎?”


    黃少尉肩頭全是血,臉色慘白,虛弱地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沒事嗎?算了,現在好了……”


    那欽等人趕緊給他剪開衣服,止血處理傷口,同時往後方的車陣送去。


    傷勢其實算不上致命,黃少尉放鬆下來,感覺到了劇烈的痛疼,反而更安心了——能感覺到痛,總比毫無知覺好。


    他轉過頭去,稱讚了送自己迴來的兩名士兵,又對著沈元正道:“我看到了,你那一槍,打得不錯。”


    “啊,好。”沈元正氣息仍未平順,聽了他的話一哆嗦,緊接著就把手中槍遞了過來。但看他不像是有力氣能接的樣子,又拿在了手裏,撓頭道:“我現在可是知道,為什麽要學打槍了。”


    ……


    客觀來說,匪徒們選擇的策略其實是很正確的。以有心擊無備,對方又是鬆散的首尾不能相顧的長蛇隊形,換了一般的軍隊挨了這種伏擊,說不定當場就潰散了。但是,他們偏偏碰上了不該有的硬骨頭,即便隊形鬆散,但隻要有一個班能有效組織起來,火力密度也是這些烏合之眾無法承受的。


    向北追擊的這一隊匪徒被輕鬆擊潰,山穀南口的大隊匪徒在進攻車陣的時候,也如同撞在了一堵牆上一樣,被彈幕打得頭破血流,向山地中潰逃迴去。


    饒是如此,後勤營和移民們也驚魂未定,先是集中起來重整陣容,然後派出小隊去周邊山上清剿殘敵,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加速進入山穀,修建穩固營地休整起來。


    隻要士兵們一警惕,匪徒們就再無可乘之機。但他們也拿泥鰍一般的匪徒沒什麽辦法,雖然已經在山裏轉幾圈了,但仍不能排除尚有漏網之魚的可能。星星峽中沒有道路,隻能沿著山穀平地拉車,七拐八拐的,而且仍然免不了要翻越山嶺。軍官們現在看哪處都像是埋伏,隻能始終保持著警惕,先撒警戒哨,再把車隊分批運過去。


    如此在星星峽中折騰了五天,他們才離開山區,繼續向西北前進。


    “唉,又是這茫茫荒灘,無邊黃沙。”一輛車上,沈元正如此感歎道。


    雖說如此,但他的語氣中並無感傷,反倒有了些親切——這茫茫大漠,雖然是生人的絕地,卻也是盜匪的絕地,在這開闊大地上,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


    車隊喂飽了馬,在大漠中快速行進著,在當日趕到了下一處驛站苦池站,然後又按部就班到了駝印站,一路無事。


    最終,在6月21日,他們走出了大漠,來到了此行的又一個重要節點,哈密縣。


    出了玉門,跨越大漠,有一道山脈橫亙於大地之上,自東向西,連綿兩千公裏,巍峨險峻,即天山山脈。


    天山山脈阻隔了南北東西交通,但卻阻攔了一部分來自於北冰洋的珍貴水汽,凝結成冰雪,再以高山融雪的形式化做流水、奔湧成河,哺育著山腳下的生靈。哈密縣,也就是之前的哈密力,就位於天山東南一側,受益於天山流水供養,有成規模的農業,且出產優質瓜果,是天山南北最大的人口聚居地之一,堪稱傳統意義上西域的東大門,也是華夏國進入西域的首站。


    由於速戰速決,哈密縣受兩年前的戰事影響較小,人口和農業生產受到的破壞不大,因此補給能力較高。到了哈密,一路來緊緊纏在車隊脖子上的資源枷鎖終於鬆開了,進駐了城中兵站後,痛快地吃喝起來。


    不過車隊也沒有在哈密久留,在給當地駐軍卸下一些物資後,就向北繞過天山,到達了北湖縣。


    北湖原名巴爾庫勒,當初元軍收複別失八裏之時曾在此地屯田,因當地有一大湖,故改稱北湖縣。車隊在此地簡單停留,又繼續西行,行路三百餘公裏,抵達了後勤營旅途的最終目的地,金滿縣。


    金滿,東漢明帝年間始置,一度淪陷。唐貞觀年間,重建金滿城,為庭州州治,後又設北庭都護府。之後此城反複易手,但一直為天山北麓的重鎮。蒙古興起後,稱金滿為“別失八裏”,後有所變亂,忽必烈收複此城後恢複古名金滿,作為元國五都之一的西都。


    華夏元年,安西元軍內訌,真金引夏軍入西域,此後夏軍就一直占據金滿,又設了北庭郡和安西省。安西省與內地交通不易,夏軍一直沒有餘力將控製區擴展出去,但在北庭郡這點地方的存在還算穩固。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們無與倫比的軍力,另一方麵也是元國這些年來向北湖、金滿等地遷移了不少漢民過來,有他們做基礎,民政也就能鋪展下去了。


    過了這麽長的路,後勤營的車隊裏仍有大半物資剩餘,主要是武器裝備彈藥,現在就一股腦交給了金滿縣的駐軍。在此之後,他們將裝載一些安西特產迴程,繼續下一段旅途。


    特產的數量遠不能填滿這麽多馬車,於是幾封電報交流後,其中一部分空車被移交給移民管理司,好搭載著移民們繼續向西。


    是的,他們的旅途尚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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