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4月14日,13:00,臨安。


    “轟轟轟……”


    錢塘江江麵寬闊,即使在臨安附近寬度也有一千米以上,空間不可謂不大了,但對於射程已經以千米計算的燎原級來說,還是有些局促。


    這使得他們撞上了另一支本來準備往崇明去的宋軍水師後,不得不打起了一場經典的戰列線海戰——雙方都排成一字縱陣,一個順水,一個逆水,相向交錯通過,側舷火炮對著對麵不斷轟擊,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傷害為止。


    這是韓鬆夢寐以求的真正海戰,雖然有些諷刺,正是宋軍從東海軍中學到了這樣的戰術,才使得今天能這樣打起來。但不管怎麽說,在這風帆時代的尾聲,終於有一場勢均力敵的戰列線海戰打起來了。嗯,至少在這剛開局的時刻,看上去是勢均力敵的——雙方都是八艘船嘛!


    實際上,雖然都是八艘船,但東海艦隊的火炮反而要少上不少。隻有領頭的兩艘燎原級有足夠的火炮,剩下的六艘海級都隻裝備了不多的隻夠用來緝私的武裝,上了場也就是打兩聲助助興罷了。相比之下,宋軍的八艘大戰船都是真正的戰艦,每艘都有五十六門大炮,數量上絕對是夠足的。


    不過,火炮雖多,命中率就有些堪憂了。


    東海艦隊具有巨大的機動性優勢,可以在任意航向達到十節以上的速度,能夠主動選擇戰術位置。雖說受限於錢塘江的形狀和水深沒法貿然接近岸邊,但也盡量遠離了宋軍,拉出了差不多五百米的距離。而宋軍自恃有數量優勢,或許也有點恐懼傳說中的東海火炮,所以並未拉近距離,而是“尊重”東海軍的選擇,就在這個距離上開始了炮擊。這個距離對於水戰來說就有些遠了,他們又沒有先進火控子係統,炮彈大片大片地飛過來,卻沒有多少能正中目標的。


    當然,也還是有的。


    “砰!”


    突然一枚炮彈遠遠地從五百米外的宋軍大戰船飛來,與其餘幾枚四處亂飛的同伴不同,這一枚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燎原號的艦橋側壁上,對內部造成了不小的撼動——但是,並未擊穿。


    艙室內的軍人們訓練有素,並未混亂,但瞬間安靜下來的氣氛還是不免映照出了他們的緊張——東海海軍縱橫海洋十餘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來自敵人的炮彈擊中啊!


    韓鬆徑直往遭受打擊的側壁走過去,艦長朱涇見了後,立刻出聲提醒道:“提督,小心為上!”


    “不用擔心,沒有兩枚炮彈會命中同一個地方!”韓鬆立刻揮手道。


    朱涇討了個沒趣,於是轉頭對看過來的船員們喊道:“不要分心,檢查儀器有無損壞,繼續觀察敵情並火控!”


    而韓鬆摸到了被炮彈打到的地方,伸手按了一下,又把裝飾用的毛氈布掀開,露出裏麵的鋼肋和鋼板——毫發無損。


    於是他微笑著站起來,喊道:“不用擔心,這點小炮傷不到我們,繼續炮擊,給我碾碎他們!”


    燎原級的船殼仍然是木材,與同時代的其他船隻是一樣的,並未有革命性進步。但同時掌握了寒帶和熱帶的東海商社有著充沛的優質木材來源,因此燎原號足足用了三層柞木板組成船殼,厚度達到了30cm,防禦力驚人。單是這層厚厚的木殼,尋常的炮彈就很難穿透了,可是燎原級的底蘊不僅於此,還在側麵關鍵部位的船肋和船殼之間加裝了一層8mm的鋼板。它不但可以作為最後一道防線,還可以提升外層木殼的強度——有這一層鋼板擋在裏麵,木材受到外力打擊的時候,就沒法“退讓”,隻能向周圍“擠壓”,這就使得炮彈必須消耗大得多的能量才能穿透船殼。根據之前的測試,即使是東海鯤炮也隻能在貼著臉的距離上堪堪穿透這種“複合裝甲”,更別說飛過五百米已經衰減大半的宋軍炮彈了。


    當然,如果把鋼板放在外麵,效果或許會更好。但那樣的話對於裝配、密封和防腐蝕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現在的工業水平尚不支持那麽做。即使是這種外木內鋼的結構,現在也夠用了,也正是因為有它在,設計師才敢設置這麽一個高大的艦橋吸炮彈。


    雖然早就對複合裝甲的實力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真的被打到了之後,船員們不免還是有所緊張。而韓鬆自信的話語彷佛有一種魔力,在得到他的確認之後,他們就真正安心了下來,不再去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專心去處理手中的事務,使得這艘戰艦的職能得到了正常的發揮。


    “對目標甲第一次射擊任務已完成,是否執行第二次射擊任務?”


    “停止射擊,檢查攻擊效果。”


    “攻擊效果已確認,目標甲摧毀進度80%,是否切換到目標乙?”


    “切換為目標乙,執行一次普通射擊任務。”


    “任務開始……”


    與宋軍火炮打不準、打不透的窘境不同,東海火炮可謂“快狠準”。


    17式的威猛就不必贅述了,上次隔著一兩千米都能打中,更別說現在這麽傳統的“近距離”了。而在平靜的內河水麵和“近距離”作戰的情況下,下炮艙的鯤炮也終於能一展威能,粗大的炮身伸出炮窗,嘯叫著把炮彈砸過去。


    打中之後,145mm的鐵球能在船上砸出一個大洞不說,還能爆炸——鯤炮也是能打爆炸彈的,隻是皮厚餡少而已,但畢竟體量夠大,能裝250g黑火藥,比起88mm的穿甲爆破彈還強不少——不愧為世上最強,隻是可惜射速太慢了點,命中率也差一截,總體戰鬥貢獻相比17式還是不夠看。


    “報告,敵軍隊形發生了改變!”


    在兩艘燎原級猛烈的轟擊之下,八艘宋軍大戰船排在前頭的三艘接連起火,失去了戰鬥力。而這種慘狀顯然摧垮了宋軍的理智,有兩艘直接脫離戰列向這邊衝了過來,試圖把戰鬥拖入近戰,還有一艘則恰好相反,向後轉向試圖脫離戰場。


    人類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艦隊戰列戰,剛開始就結束了!


    這並不是宋軍的錯,他們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海軍傳統,如果和同時代的其他海軍作戰的話,想必是能打出漂亮的一仗的。但誰讓他們生不逢時,撞上了不可用常理揣度的怪胎呢?


    但不管怎麽說,贏下這場戰鬥之後,臨安的大門就向機動艦隊敞開了!


    朱涇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他看了一眼韓鬆,沒有逾越自己作為艦長的本分,又坐了迴去,下令道:“繼續戰鬥,切換到目標丁,執行一次普通射擊任務。”


    而韓鬆發揮了自己作為艦隊提督的職責,果斷命令道:“打完這輪,我們就去追擊逃亡的目標辛,讓真炎號繼續殲滅剩餘目標。其餘驅逐艦全速前進,奪取臨安港口!”


    掌握了機動優勢的東海艦隊對於亂戰絲毫不怵,在江上靈活地走位起來。


    真炎號留下來殲滅戰場上的殘敵,而燎原號則去追殺逃跑的敵艦——眼看就到臨安了,這時候可不能再手下留情,放過敵船給自己找麻煩。


    這時兩艘燎原級曆經兩戰,自信心已經培養起來了,也不追求極限射程,而是主動向敵船逼近,以取得更高的射擊命中率。


    炮聲不斷在戰場上迴響著,幾艘宋船接連爆炸起火,意味著戰鬥邁入尾聲。不過,動靜雖熱鬧,實際上也傷不到幾個人,船員們紛紛跳水逃生,東海戰艦也沒管他們,任由他們向江岸上遊去。


    眼看著形勢一片大好,韓鬆的心思也從戰場轉移到了更主要的任務上來。他指揮幾艘戰艦歸隊繼續前進,然後對通信官喊道:“好,現在給京東商城發電,告訴他們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這就到了!”


    ……


    不用收到電報,京東商城四樓的烏文成已經用肉眼確認到了他們的到來——商城高塔一向是絕佳的觀潮地,自然能輕鬆看到錢塘江上的情況。雖然早就從電報中知道援軍快到了,但真正眼見為實的時候,他還是不免熱淚盈眶。


    “**的,這次終於不用當俘虜了!”


    當初東海商社還是海邊一個小勢力的時候,烏文成曾經孤身進駐膠西城,後來被薑家人擄為俘虜,也是因此引發了東海軍的第一次大規模戰鬥。直到如今,這段經曆對於他來說仍然心有餘悸,而這幾天困守於京東商城,更是不免讓他有所聯想。所幸,現在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


    旁邊的狄柳蔭笑了起來,剛想調笑他幾句,但轉念一想自己可沒人家那經曆,於是收了念頭,轉而政治正確地說道:“我就說吧,大會不會拋棄我們的。”


    烏文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嗯,是啊,我知道的最清楚了……對了,跟大夥都說一下,讓他們知道情況,省得再提心吊膽的。”


    狄柳蔭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好,我去說一聲。也得讓他們打起精神來,仔細盯緊點周圍,省得最後了宋軍再來一波反撲。”


    “對,是這個理。”烏文成很認同地點點頭,“不能倒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啊。老狄,下麵交給你主持了,我在上麵再盯著點。”


    送走了狄柳蔭,烏文成轉頭繼續看向了樓下。


    現在,他自己吊了兩天的心終於安了下來,而安心了之後,他便能以更平和地心態審視眼前的戰場了。


    前方的廣場中,那些宋軍的前膛炮已經停止了炮擊,開始往江岸轉移,似乎是試圖將東海戰艦擋在港區之外。與此同時,大量的步兵也往那邊移動,他們是從今天烽火台點燃後就增援到商城周邊的,還沒用上就遭遇了新的挑戰,希望他們能從炮火下幸存吧……


    烏文成又把目光移向前方的臨安城和更遠處的西湖,造成這次危機的罪魁禍首正在那裏:“哼,等這次我逃出生天,定要讓賈似道好看。如此這般……等等,不好!”


    現在危機解除,他便開始盤算起之後的政治問題了。正當他心中不斷打著算盤謀劃怎麽報複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然後也不觀戰了,拔腿就往下麵的電報室跑去:“快,發電給機動艦隊,讓他們不要靠岸,不要靠岸,不要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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