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麵的種種鋪墊,這酒局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喝酒。


    眾人除了歐小芹和酒三半這兩人之外,也都沒有了任何喝酒的興致,反而有些各自心懷鬼胎的樣子,草草敷衍了著。


    酒過三巡,歐雅明以家族中還有事為理由,先行離開。


    不過他臨走之前,卻是還特意交代了歐小娥和歐小芹姐妹倆,要把兩位客人招待好。


    兩位客人當然就指的是劉睿影和酒三半。


    酒三半算是博古樓中人。


    不過在文壇龍虎鬥之後,他卻是沒有迴去過,跟著歐小娥一路閑逛,來了下危城之中。


    對此,博古樓樓主狄緯泰倒也沒有什麽意見。


    讀書人,除了讀書以外,最重要的便是看天下。


    隻有看遍了天下,才能夠懂事,有見識,不至於讀死書,隻認書本上的字,而不通情理,不懂道德,不講禮法。


    讀萬卷書要緊,行萬裏路也同樣要緊。


    不多看,哪裏來的學以致用?


    博古樓向來尊崇“知行合一”,要是隻看不做,怕是積累了一肚子的假道學。在關鍵的時候排不上一點用場,甚至會拖累的自己也變成不倫不類的存在。


    狄緯泰曾經也遊曆過大半天下,後來因為九族覆滅,成為了博古樓樓主,瑣事繁多,即便仍有遊曆之心,也無可奈何……


    酒三半可不是籠中鳥,而是一隻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雄鷹。


    任何籠子都困不住他,任何人都無法束縛他的翅膀,他想要去任何地方,不需要顧慮和猶豫,逆風飛翔就可。


    雄鷹不會困於一地,須得時刻展翅才行。


    困在困境的雄鷹,那就沒有自由的麻雀,甚至連麻雀都不如,鸚鵡尚且能撲騰翅膀,雖然被人教舌,但選擇開口還是不開,到底也是他們決定的。


    身為博古樓的一世龍門就可以看出狄緯泰對酒三半的期望之高。


    但他同時也知道酒三半絕非常人,不能以尋常手段來對待。


    他不笨,如果誰想用騙傻子一樣的方法去騙他,那他自己一定會成為個傻子。


    因此還是先由他去。


    待多多遊曆之後,終究還是會發現博古樓最適合自己。


    對於這一點,狄緯泰有著絕對的自信。


    隻是劉睿影發現酒三半時刻因為酒而混沌的雙眼,竟是在看向歐小娥的時候會散發出截然不同的神采來。


    不知最後是他留在這下危城歐家,讓博古樓少了個一世龍門,還是歐小娥隨他去了博古樓,讓歐家缺了一位劍心。


    想到這裏,劉睿影笑著搖搖頭。


    “你再想什麽?”


    歐小芹問道。


    她看到劉睿影無故發笑,忍不住問出口來。


    印象中,劉睿影都是嚴肅的神情。


    或者說,嚴肅中帶著些許靦腆……


    如此的模樣卻是最討姑娘歡心。


    嚴肅的男人在姑娘眼裏隻像個石頭,石頭是無趣的,她們也不會有什麽興趣去碰,靦腆也是不知趣,不禁逗的模樣,這樣姑娘們都無法熱情起來,連最知冷熱的姑姑都會變得黑臉。


    試問天底下誰不喜歡一身正氣,看似咄咄逼人之中又夾雜著些許靦腆與羞澀的男人?


    “沒想什麽。”


    劉睿影說道。


    “我不信!”


    歐小芹大聲叫嚷道。


    歐雅明一走,她便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再也沒有任何束縛。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都變得輕薄放肆起來。先前說話還輕言細語的,這會兒就能一隻腳踩在椅子上,衝著劉睿影拍桌子叫嚷!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把我的腦子掰開讓你看看吧?”


    劉睿影笑著說道。


    這話卻是把歐小娥也逗樂了!


    “你以為人的腦子是橘子還是大蒜?剝開來還是一瓣一瓣的?”


    劉睿影不置可否。


    他沒有見過人的腦子。


    殺人不過頭點地,最多從脖頸處砍斷便好……畢竟這世上也沒有那麽多仇怨能讓人有足夠的衝動把對方的腦子都剝出來。


    “沒想什麽怎麽會無緣無故發笑?”


    歐小芹不依不饒。


    劉睿影差異的看著她。


    想要知道這姑娘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和自己較勁。


    可看了半晌,除了看出歐小芹的五官很精致,麵龐很好看之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她身上帶著的那股子滿滿的驕橫卻是可以掩蓋住其他的所有……


    “隻是覺得輕鬆,輕鬆了就想笑笑!”


    迫不得已,劉睿影隻好出言解釋道。


    這當然不是實話。


    但卻是他在轉眼間能編出來的最真的謊話。


    歐小芹托著香腮思索了片刻,覺得劉睿影這話不無道理,便也當真信了。


    重新坐下後,抬手舉起手裏的酒杯,說什麽要讓劉睿影更輕鬆些,笑的更燦爛些。


    佳人敬酒,本是樂事。


    不過這其中的“樂”,都是酒後之樂。


    遇上歐小芹這樣的酒鬼,除了酒後還是酒後……這“樂”到底是少了還是多了,劉睿影也算不清楚。


    桌麵上的酒壺在歐小芹和酒三半的努力下,很快便喝的一幹二淨。


    酒肆中隻有他們幾人,一張桌子,顯得極為無聊……


    歐小芹先行坐不住了。


    起身說道要帶眾人去個熱鬧的地方。


    即便不再喝酒,也不想繼續坐在這裏靜悄悄的。


    尤其是門外的長街上喧囂異常,和酒肆裏麵的反差太大,是誰都會不舒服……


    對於歐小芹的提議,酒三半當然是舉雙手讚成。


    他除了喝酒外,就喜歡熱鬧。


    熱鬧的地方總是有酒喝,或者說總是有人喝酒。


    一個平時再寡淡的人,二兩下肚後,也會變得熱情激烈起來。這世上著實是沒有比喝酒更讓人熱鬧的事情了!


    劉睿影看想歐小娥,現在這裏的人中還是她說話最為管用。


    歐小娥與劉睿影對視了一眼,又立馬看向了歐小芹和酒三半,眼裏流露出些許無奈。


    過了片刻,似是有了決斷一般,幹脆利落的起身,抬手一揮說道:


    “不管去哪,去做什麽,先出了這門再說!”


    劉睿影聽聞,也當即起身,跟在她的身後朝門外走去。


    剛出了酒肆大門,劉睿影的腳步忽然定住!


    左邊的側臉有些火熱,似是有人目光炯炯,在死死的盯著他一般。


    就好像是個要他死的人,此刻正在用眼神淩遲他,一片片的割下他的肉,把他的骨架也拆的粉碎,把他的筋膜也剝的幹淨。


    但迴顧四周,除了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群外,劉睿影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一遍不成,他的目光和精神變得更為細致,如篦子般,再度細細的審視過一遍。


    這次他終於發現在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有一條逼仄小巷。


    巷子口,燈火昏黃,極為黯淡……


    可深處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對劉睿影有著一縷淡淡的召喚……


    “稍等我一下!”


    劉睿影衝著其餘幾人說道。


    不等迴答歐小芹在身後的追問,他便快步走到那巷子口。


    腳步沒有絲毫遲疑便一頭鑽了進去。


    這條箱子十分矮短。


    上麵被兩邊的住戶搭出來的棚子所覆蓋,幾乎都要壓在劉睿影的腦袋上。


    右側的牆壁上掛著一盞微弱的油燈。


    燈座用釘子固定在牆上,燈芯外圍有個罩子,用以遮擋風沙。


    等下站著一個人。


    剛好是黑影裏,劉睿影看不清麵龐。


    但從身段和衣著,他已經知道了是誰。


    劉睿影忽然想起一句詞:


    “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隻不過這詞裏的意境和現在劉睿影的境遇相差甚遠……


    “胡夫人”。


    劉睿影平靜的說道,徑直叫破了對方的身份。


    胡夫人不知在想些什麽,竟是對劉睿影的話充耳不聞。


    兀自愣神許久,她才緩緩轉過頭,看向了劉睿影。


    又是好一陣無言……


    待劉睿影已經有些開始不耐煩的時候,胡夫人才丹唇輕啟,話音徐徐吐出。


    “劉典獄,在下有要事,請劉典獄務必相幫!”


    “敢問胡夫人是什麽事。”


    劉睿影謹慎的問道。


    以胡家的力量,若是還需要幫忙的話,想必這事絕不會小。


    劉睿影不會貿然答應,但也不會斷然拒絕。起碼得聽聽她怎麽說,說什麽事,再做考量。


    “是關於小女。”


    胡夫人說道。


    “胡小姐有什麽需要?”


    劉睿影問道。


    “我想……我想劉典獄帶她去中都!”


    胡夫人說道。


    劉睿影心中有些震悚,但其實並沒有多少驚訝。


    早在先前的酒肆裏時,劉睿影便看出胡夫人還有心事。


    不過這心事怕是不適合放在台麵上,當著那麽多歐家眾人的麵說出來。


    所以現在她私下來會劉睿影,便也順理成章,絲毫不奇怪。


    “胡小姐想去中都城?”


    劉睿影反問道。


    對於胡夫人會來找他,劉睿影沒有任何疑慮。但他卻是沒有想到,胡夫人一開口,就是關於那大小姐胡希仙要去中都城。


    “不是她想去,是我讓她去!”


    胡夫人說道。


    “原來如此。”


    劉睿影不緊不慢感慨了一句。


    胡夫人想讓胡希仙去往中都城,定然不是為了玩了。


    “我知道劉典獄您和葉神醫關係極好。”


    胡夫人接著說道。


    劉睿影心中暗笑……同時也覺得自己和葉老鬼當真是有緣……甚至還可以說是難解難分!


    不但救了自己一命,後來還繼而連三的給他找了許多麻煩。


    葉老鬼雖然脾氣古怪,嘴上抱怨連連,但隻要劉睿影能找到他,每次都會陰差陽錯的發生些小插曲,讓劉睿影最終都能輕而易舉的完成自己的心願。


    “葉神醫……脾氣古怪,想必胡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和誰的關係都極好,也可以說和誰的關係都極不好。”


    劉睿影繞口令一般的說道。


    胡夫人抿了抿嘴,從鼻子裏長長的出了口氣。


    “還望劉典獄在離開下危城前,知會一聲。”


    “定然,定然!”


    劉睿影拱手行禮說道。


    胡夫人一言不發,轉過身朝著巷子的另一頭走了出去。一晃,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劉睿影從巷子裏出來,重新站在長街上時,眯著雙眼適應了好一陣子。


    他仿佛差點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並不是身體的消失,而是整個思想差點被磨滅,在那深淵之中,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閉了。


    “一出門就不見了人影,看樣子這下危城裏你卻是要比我還熟悉!”


    歐小芹伸手拍了拍劉睿影的肩頭。


    劉睿影轉過身,笑著反問道:


    “你知道查緝司是做什麽的嗎?”


    歐小芹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答案來。


    “查緝司”這個詞在下危城中極少能聽到,主要還是因為城裏沒有查緝司占樓的緣故。


    不過歐小芹身份不同,她身為歐家的小姐,自是知道的要比旁人多很多。


    所以她隱約大概知道查緝司是做什麽的,但卻是很難描述出來。


    “我要是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歐小芹眼珠子一轉,指著劉睿影鼻子尖說道。


    “但說無妨,我還沒那麽小氣!”


    劉睿影迴答道。


    “查緝司就是擎中王的鷹犬,也就是狗腿子!”


    歐小芹不愧是歐小芹……


    語出驚人!


    尤其是他這句話還說的極為大聲,竟是讓周遭的不少行人和商販全都停了去。


    一時間,無數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歐小芹和劉睿影。不知道這兩位趕在長街上大放厥詞的青年男女到底是什麽人……


    即便“查緝司”在下危城中算是個無人問津的東西,可身為天下人,擎中王的名頭若是再不知道,那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敢公然說什麽擎中王的“狗腿子”這樣的話,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劉睿影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關係。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死死扣住,拉扯到一旁的僻靜處。


    原來是歐小娥實在聽不下去自己這妹妹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她清楚劉睿影不會因此生氣動怒,但長街上的那些行人和商販怎麽想,卻是沒有辦法一探究竟……


    保不齊裏麵就混著幾個居心叵測之人,將這話添油加醋之後傳的沸沸揚揚。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歐家和胡家本就與平南王之間的關係極為微妙。


    自家家主突然同意了在下危城中設立查緝司站樓,無非是為了多引入一方勢力,打破原有的格局,借此尋求新的平衡。正所謂不破不立,要是一直這樣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隻有讓把當下的局勢盤活了,才能作壁上觀,穩收漁翁之利!


    “你這孩子!以後再嘴上不把門,我就給你縫起來!以後話也別說,酒更沒得喝!”


    歐小娥被自己這妹妹弄得脾氣上來。


    劉睿影從未見過歐小娥以如此快的語速說話……向來少言寡語的她,此刻卻如同個老母親念叨自己的不孝兒一般,喋喋不休起來。


    “她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教書先生。”


    劉睿影忽然出言打斷了二人。


    “我忽然想起還有些私事要去處理一下。先說個地方,一會兒哪裏見?我直接去找你們。”


    劉睿影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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