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影喝了半杯熱茶,身上開始微微冒汗,先前已經剩餘不多的酒氣,全部從毛孔中散發出去,很是舒坦。


    不過一想到歐小芹就在外等著自己,卻是不敢耽擱……


    本想在池子裏多泡一會兒,泡的全身酥軟再被人攙扶出來,也不得行。


    隻能忍著那享受舒服的勁,像是從寒冬溫暖的被窩裏出來,刷的一下裹入冰霜裏,整個人帶著冰殼般,裏頭的熱氣還在留戀,外麵的冷氣已經開始肆意。


    匆匆洗了幹淨,便換好幹淨的衣衫,從浴室裏收了出來。


    衣衫是歐小芹提前給準備好的,就放在暖房之中。


    夥計見劉睿影這麽快就出來,也是有些詫異。


    畢竟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享受。


    不光是洗澡,還有等等等等的服務。


    像劉睿影這般,如此迅捷的,還著實是頭一迴見到。


    不過客官大過天。


    在這樣上檔次的浴室裏,更是如此。


    夥計沒有說什麽,待劉睿影換好衣服後,客客氣氣的將其送出倆,並為他指明了歐小芹的等待之處。


    “這麽快就洗好了?”


    劉睿影迎麵走來時,她手裏正端著個杯子。


    還為止近前,劉睿影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


    歐小芹的杯子裏並不是茶,而是酒。


    這個姑娘真是無酒不歡……時時刻刻都想來上兩口。


    讓她喝茶,卻是要比登天還難。


    按她的道理,茶不禁苦澀,還讓人越喝越清醒。酒多好,有滋味不說,還讓人越喝越糊塗。糊塗的時候,看什麽都是可愛的。平時討厭的東西,也沒有那麽討厭。心底裏壓著一直過不去的事情,好似也沒什麽大不了。


    即便等就行了,討厭的還是討厭,過不去的還是過不去,可起碼在眼下這檔口,自己是輕鬆愜意的就夠了。


    “不是怕你等的著急?”


    劉睿影說道。


    他的頭發還濕漉漉的,沒有完全幹燥。


    好在這裏四處都點著爐子,暖和的和夏天似的,不同擔心會著涼生病。


    “我不著急,我有什麽可著急的?都領了家主的命,就得好好完成才行。”


    歐小芹說道。


    還不忘把杯中剩下的酒湯,一飲而盡。


    劉睿影笑笑。


    她不著急是因為這裏暖和,還有酒喝。


    要是真讓她枯燥的幹等著,說不定早就發脾氣,跑的沒影了……


    什麽家主的命,都是托詞。


    不過劉睿影並沒有揭穿她。


    一是因為,兩人的關係還未熟絡到那種地步。還因為別人不管是出於什麽心態,至少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裏等,這份情不能抹殺否認。


    歐小芹讓劉睿影先坐,自己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這裏的椅子都放了軟墊,坐上去很是舒適。


    剛好劉睿影的頭發上還掛著水珠,想愛在這暖爐的烘烤下,也得又一炷香的時間才能幹透,所以也是不急。


    今夜反正都得聽這位歐小姐安排,他自己再著急也無處可去,還會在歐家麵前折損口碑,說他不夠講究禮數。


    但他這般不著急的樣子,卻是讓歐小芹有些不習慣……


    如坐針氈一般,身子在墊子上扭來扭曲的。


    索性一拍桌子,將放置在身側的酒壺打開蓋子,“咕嘟咕嘟”幾口,一飲而盡。


    “走!”


    飲罷一壺,還未全然咽下。


    卻是已經抬腿起身,招唿著劉睿影朝外走去。


    劉睿影隻得匆忙用袖子抹了一把還未幹透的發梢,快步跟上,也來到了外麵。


    “咱們去哪?”


    劉睿影問道。


    歐小芹的東看看,西瞧瞧,沒有迴到。


    接著又皺眉沉思良久,才終於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


    劉睿影定了定神。


    這待客之道真是新鮮!


    方才看歐小芹那躊躇滿誌的樣子,以為今夜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帖帖,極為豐富,卻是沒有一點空餘。


    但現在卻又不知道,豈不是徒留劉睿影一人尷尬?


    “不知道?”


    劉睿影反問道。


    “真不知道!”


    歐小芹正色說道,不似在開玩笑。


    “你平時都不出門?”


    劉睿影追問道。


    “家裏什麽都有,為啥要出門?就算出門也不再城裏,沒意思……”


    歐小芹說道。


    這卻是讓劉睿影無力反駁……


    頂級世家的大小姐,說什麽都是那麽理直氣壯。


    但她說的也著實沒錯。


    歐家中什麽沒有?


    下危城裏沒有的,歐家也有!


    住在這樣的家裏,當然是不需要出門的。因為外麵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勾的起她的興趣。


    “你經常出城玩?”


    劉睿影問道。


    “我經常去吃魚喝酒,那地方你也去過,難不成還想再去一次?”


    歐小芹眼睛一撇。


    “不想去……”


    劉睿影搖搖頭。


    那頓魚算是他漠南之行中僅有的鬆快記憶。


    有些地方去一次很美好,再去一次說不得就會出什麽事端,決計是不該再去。


    “那不就是了!”


    歐小芹攤攤手。


    百無聊賴的原地踱步,轉悠了兩圈。


    “城裏你還有什麽地方想去?”


    想去的地方一定是自己沒去過的地方。


    劉睿影想了想,下危城中他就去過陳四爺的茶樓,胡家的莊園,以及流人區。至於其餘還有什麽地方,他也不知道。對於不知道的地方,想去不想去該怎麽說?


    “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


    劉睿影先是告訴了歐小芹自己去過哪裏,最後這樣說道。


    其他兩個地方還好,但當劉睿影說起胡家莊園時,歐小芹的臉上閃過一瞬難以遮掩的厭惡。


    雖然隻是一瞬,可這厭惡著實是深刻而沉重。以至於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都讓劉睿影看的心頭一緊。


    “要不……咱們還是去喝酒吧?”


    歐小芹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她清楚劉睿影和她不一樣,不是個酒鬼,不會動不動就想來兩杯。


    但無數有趣的事情,有趣的話,不都是在酒桌子上說的想的?


    就像是一個橋梁,可以溝通兩端。


    一端是無聊,一端是趣味昂然。


    可惜的是,這兩端除了一座“酒橋”外什麽都沒有,更沒有渡船。所以想要過去,就必須得喝酒。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今晚不管歐小芹說什麽,劉睿影都不會和她爭辯。


    不置可否的迴應了一句,歐小芹立馬來了精神,帶著劉睿影,選定了個方向,就頭也不會的走去。


    “這地方,是你常去的去處?”


    劉睿影問道。


    兩人走在路上,若是一句話都不說,反而有些奇怪。這倒不是劉睿影故意沒話找話。


    “不是。都給你說了,我不怎麽出門。”


    歐小芹說道。


    “那你為什麽執意要去這裏?”


    劉睿影好奇的追問道。


    “因為沒去過,還總是聽說哪裏有意思。不過那地方,也就我穿成這樣才方便去。”


    歐小芹說道。


    劉睿影一聽就知道那地方定然是個煙花之地,說不定裏麵的胭脂味都能壓住酒香。


    歐小芹如此迴答,劉睿影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跟著她無言走路。


    四周越走越熱鬧,看來離那去處已經不遠。


    劉睿影忽然聞到了一陣香味,似是從長街的盡頭傳來。


    “你也聞到了?”


    歐小芹也在吸著鼻子,被劉睿影這麽一問,隻得點點頭。


    兩人心照不宣的朝那香味的來源處走去,卻是一家賣燒餅的小攤。


    但這香味卻又不是燒餅……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劉睿影環顧四周,發現燒餅攤隔壁還有個攤位。正中央擺著一口黑鐵鍋,鍋裏正在炒著栗子。


    原來那香氣卻是燒餅和糖炒栗子混在一起所產生的,怪不得單獨文一個味道覺得不對。


    糖炒栗子的攤位前,站著兩個人,正在等這鍋栗子出鍋。


    “二位公子小姐,這栗子也是小的親手炒製的,一個味兒,隻要稍微給你們迴鍋溫熱片刻,還是照舊香甜!”


    賣糖炒栗子的小販是個年輕人。


    看麵龐,和劉睿影相差無幾。


    年輕人都有股子戾氣,做生意的尤其體現的明顯。


    顯然是這兩位客官想要新鮮出鍋的糖炒栗子,但這小夥子覺得麻煩。雖然答應了,可又覺得還得抱怨幾句才舒坦。


    這兩位客官背對著劉睿影,看不清麵貌,但從衣著上看來,也不該是有多少年紀。


    一男一女,絲毫沒有抱怨,耐心的等在攤子前。


    歐小芹看到是燒餅和糖炒栗子,頓時就沒了興趣……


    這兩樣東西都算不得是下酒菜。


    下酒菜除了花生米以外,就得是肉,或是其他清涼爽口的吃食也行。


    燒餅這東西,能在漠南賣的出去,純粹靠它能保存的持久。


    這裏已經夠幹燥了,所以人們都喜歡吃些溫潤的事物。


    至於糖炒栗子……歐小芹覺得太甜,膩嗓子。吃一個,卻是連酒都喝不下去了。覺得它始終都糊在胸口哪一塊,不上不下的,嘴裏還都是渣子,像是無數個小蟲子在爬,極為難受。


    歐小芹剛想開口叫走劉睿影。


    忽然也被旁邊這兩位一男一女吸引住,當即上前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


    女子驟然迴頭,熟悉的麵龐映在劉睿影眼中,竟是他和歐小芹都沒有想到的驚喜!


    這女子當即認出了劉睿影,吃驚的說不出來話,卻是把歐小芹冷落咋一旁。


    “喲,還說是沒情分呢……眼裏隻有男人,連姐妹看都不看一眼!”


    劉睿影無奈笑笑。


    對於麵前的女子,他極為熟絡,什麽玩笑都能開,不存在任何失不失禮的問題。


    不過他身邊的男子,劉睿影早就認出來了,隻是一直靜靜站在他身後,想等他拿到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時,自己轉過身來看到。


    可惜酒三半的精神全然都在那攤販的鍋鏟之間,絲毫沒有意識到身旁發生的一切。


    他的酒葫蘆別再腰際,而不是拿在手上,這倒是頗為新鮮。


    劉睿影依舊站著,他在等歐小娥和歐小芹這對姐妹寒暄完畢。


    她倆也有好些日子未見了。


    雖然同是歐家劍心,但歐小娥喜歡出去闖蕩,歐小芹則喜歡窩在下危城中。


    按照規矩,歐家劍心必須都得外出遊曆,可歐小芹卻是去了那吃魚的地方,找了個屋子把自己關在裏麵,過了兩個月醉生夢死的日子。


    “早聽說你來了這邊,沒想到竟是在街上碰見!”


    歐小娥對著劉睿影說道。


    她已經和歐小芹寒暄完畢。


    嘈雜的長街上,劉睿影也沒聽到這兩人說了些什麽。


    恰好這時,酒三半拿著一個油紙包,裏麵盛著剛出鍋的糖炒栗子。


    說起來,他們倆這習慣還是在中都的時候,跟著糖炒栗子學會的。


    先前這兩人都不喜歡吃甜食。


    尤其是歐小娥,必須得用最辣的菜配最烈的酒才行。


    酒三半看到劉睿影,也是出乎意料!


    但他的嘴裏正吃著一顆滾燙的栗子,騰不出來說話,隻得用力拍了拍劉睿影的肩膀。


    “什麽時候迴來的?”


    劉睿影問道。


    “這話得我問你才對吧?這裏可是我家!”


    歐小娥俏皮的說道。


    劉睿影輕輕一笑,自己的確是有些反客為主了。


    不過也的確是巧,他和歐小娥還有酒三半都是今日才到的下危城。


    歐小娥一進城,停下奔波,就覺得肚中饑餓,想吃東西,所以便帶著酒三半直奔這裏。


    而酒三半來下危城的原因很簡單,這裏有他從未喝過的漠南的酒。


    四人站在街上一通說道,最終都情不自禁的朝著酒肆走去。


    這四個人裏,有三個都是酒鬼,其中還有個頂級的。


    早在吃魚的去處,劉睿影就對歐小芹說起過酒三半。


    這下卻是能看看這兩人到底誰的酒量更好。


    歐小娥對於下危城異常熟悉。


    和她的姐妹不同,她的酒都是城裏喝的。


    從賣糖炒栗子的攤位去往歐小娥熟悉的酒肆,不過一盞茶功夫的路程。


    四人很快就到了那家他常去的酒肆門口。


    但酒肆門口卻站著兩人,全都穿著歐家服飾,腰跨短劍,顯然是等在這裏許久。


    見到眾人到來,兩人立即拱手見禮。


    歐小娥和歐小芹一看是本家人,便知道應當是有了事端。


    好不容易提起了的性質,隻能化成一口長長的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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