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夠遠。”


    劉睿影說道。


    他已經知道陳四爺說的朋友是誰。


    震北王域的戈壁灘裏,隻有礦場,他等的朋友一定是金爺。


    劉睿影端起酒杯給陳四爺敬了一杯酒,隨後深深的看了眼王淼。


    “四爺,在下忽然想起還有件事今晚必須得做。恐怕得先行告辭。”


    陳四爺聽後有些不滿意……


    他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有什麽情緒和想法全都寫在臉上。


    “大師莫不是覺得我這裏磕磣?”


    陳四爺說道。


    “豈敢豈敢……真的是有事在身,而且是受人之托。答應了的事情,不做到總是不好!”


    劉睿影說道。


    他知道陳四爺為人最講義氣,見不得有人不重情義。劉睿影隻要把刺中他這處軟肋,不怕他不放自己走。


    “原來是這樣……不錯!答應的事情就是掉腦袋也要做到!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顆釘,說話那得擲地有聲才行。大師且去,這幾日我都在這裏,不會離開。等忙完了事情,就來找我喝酒,把今天這頓補上!”


    陳四爺說道。


    “要是順利,我估計還能趕迴來湊上個熱鬧。“


    劉睿影笑著說道。


    事情完全按照他的構想發展,怎麽會不高興?雖然欺騙一個如此重情誼的人有些不好,但事急從權,卻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這個人情,陳四爺不知道,可劉睿影心裏卻是已經默默記住。


    王淼從他剛才的眼神中讀懂了含義。


    通今閣與王域平起平坐,身為閣主的親傳弟子,對於這些人情世故自是明白的很……她也看出劉睿影與陳四爺不熟,但與他的那位從震北王域礦場上來的朋友很熟。


    為了隱瞞身份,暫時避開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這種“熟悉”到底是友情還是仇恨,她卻是摸不準。


    劉睿影帶著蠻族智集走出四爺茶樓時,天色已經全然變黑。他原本有兩件必須要做的事情,現在才完成了一半。


    茶樓中的一桌酒菜,劉睿影除最後喝了一杯酒之外,其餘的根本沒吃。可一盤蘿卜糕茶點卻幾乎都被他吃完。


    這東西,是用煮熟的蘿卜搗成蘿卜泥,再混上十餘種香料,蒸製而成。入口軟糯,迴味甘甜,越吃越上癮。


    不似平常糕點清甜,多了種蘿卜的鹹香,質樸而厚重的味道,讓人聞了後鼻翼都是這種香氣包裹。


    哪怕不愛蘿卜之人,也不能否認這味道確實吸引人。


    惟一的不好之處就是這蘿卜本是“通氣”之物,許多藥方在服用時,郎中都會特地囑咐病人不要吃蘿卜。否則藥房裏那些個固本歸元的藥材,豈不是都白吃了?


    也不知是蘿卜糕吃多了,還是初來下危城,水土不服……劉睿影腹中忽然一陣絞痛。像是有一雙大手在他肚子裏拉扯腸胃一般,就連中劍挨刀子都沒有這麽疼……片刻功夫,卻是就逼的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比刀劍劃在身上還要淩冽,讓人防不勝防,也無法抵抗,由內而外的虛弱更是無力。


    “你沒事吧?”


    蠻族智集也看出來劉睿影的異樣,趕忙問道,還想伸手攙扶。


    劉睿影擺了擺手,但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過了片刻的功夫,隻覺得這拉扯之感逐漸朝下走去,驚的劉睿影隻想趕緊尋個五穀輪迴之所。


    但還未等他移動身形,隻聽得身後“噗”的一聲。緊跟著那疼痛與拉扯也都無影無蹤。迴頭一看,蠻族智集卻是想笑又不敢笑,忍的著實辛苦。


    “想笑就笑吧,但你最好別被我抓住放屁!”


    劉睿影說道。


    “我不放屁,我打唿嚕。”


    蠻族智集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


    在蠻族的信仰中,放屁是最不吉利的事情……即便這個事情不能避免,但也要極力否認它的存在和發生才能換來好運。


    肚子舒服了,劉睿影才有精神和心情做別的事情。


    這裏晚上很是幹爽,因為風大的緣故,幾乎永遠都是晴天。


    他抬頭看了看天,天上有月,幾乎是圓月,但是沒有一顆星。


    “你要是想看看,該去河邊走。”


    蠻族智集說道。


    他感覺劉睿影並不想太早休息,畢竟剛到一個地方,四處走走看看,熟悉熟悉這座城是必須的。


    “下危城裏還有條河?”


    劉睿影問道。


    “我不知道算是河還是江,這兩個字我分不清。”


    蠻族智集扣了扣腦袋說道。


    他並沒有迴答劉睿影的問題,但劉睿影也知道了下危城裏的確是有條河,或者說江。


    “在哪裏?”


    劉睿影接著問道。


    這次輪到蠻族智集抬頭看了看天。


    不同的是,劉睿影看天是為了舒緩心情,而他看天是為了辨別方向。


    蠻族智集對下危城並不熟悉,上次來時就東躲西藏的,根本不敢露頭。唯一熟悉的就是這條河,因為這條河不僅僅是在城中,更是一直往南流,直至漠南腹地。


    當初他也是順著這條河一直走才來到的下危城,茫茫大漠之中根本沒有任何標誌可以用來便時方向。蠻族智集能走到這裏,靠的就是腳下的河道以及頭頂的星與月。


    分辨出方向後,他便帶著劉睿影朝前走。


    下危城的布局四四方方,全都是正南正北,隻要找到了方向,那就很難走錯。


    兩人約摸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河邊。


    因為有幾次,卻是走進了死胡同,不得不原路退出來,跟著方向繼續找別的路。


    雖然方向是正的,但並不代表就可以一條道筆直的走下去。


    要是熟悉下危城中布局的話,最多不過兩盞茶的功夫應當就能走到。


    “河與江有什麽分別?”


    兩人站在河邊,看著夜色下戲水的人群,蠻族智集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主觀上來說,河應當要寬闊些,浩蕩些。江通常要比河長。”


    劉睿影想了想說道。


    他不是書塾裏的先生,沒有辦法給他解釋的明白,隻能說說自己的感覺。


    不過眼前的景象,你說他是河也行,江也不錯。


    畢竟水麵很寬,從這裏望去,每隔半裏地就有一座橋橫跨兩岸。


    “這條河在下危城裏一點也不好看。”


    蠻族智集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站的如此筆直。


    “在漠南很好看?”


    劉睿影問道。


    “很好看,而且就是現在這個季節。河兩岸都是胡楊,秋天就會變成一片金黃。距離河岸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許多沙棗樹,果子應當已經可以吃了。沒吃過的人,會覺得沙棗很酸澀,但習慣了就會i上癮。不好的就是……這玩意兒吃多了牙疼,舌頭上還會生瘡。但就算如此,還有人忍不住想去吃。”


    蠻族智集說道。


    想起漠南,他的眼睛裏就開始發光。


    劉睿影看上去竟是比頭頂的月還要亮!


    誰能不思念自己的家鄉呢……除非這個人是天生的浪子,就像小機靈那樣。


    但小機靈也是有家的,無根之水,無腳之鳥,就是個說辭,根本不存在。


    河麵上的風要比城裏柔順的多。


    城裏的都是疾風,驟然而起,驟然而停。河麵上的風卻是徐徐然然,帶著一股淡淡的濕潤和泥土的腥氣輕拂而過,無聲無息。


    劉睿影在河邊負手而立,靜靜的體會著這種清涼之感。


    難得的閑適與安靜,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退會過。


    在這裏站一會兒,路上的疲勞就被一掃而空。


    天地間靜謐無比,隻有偶爾響起的船槳撥弄水麵所發出的響聲。


    響聲越發的深沉,城中的燈火與喧囂都在這聲響中漸漸的融化、消散。


    忽然,對麵的河岸全都亮了起來,燈火通明,猶如白晝。乍然的亮堂刺的劉睿影眼睛生疼,不得已隻能眯眼看著。


    “對麵是什麽地方?”


    劉睿影問道。


    燈火下是一座座高大的府邸,每個都坐擁著不小的宅院。


    “下危城中世家林立,咱們站的這邊,是老百姓住的。有錢有勢的都在對麵。”


    蠻族智集說道。


    “歐家和胡家也在對麵?”


    劉睿影繼續問道。


    “論地方的話,的確是在對麵,但我不知道能不能這麽算。”


    蠻族智集想了想說道。


    “什麽意思?”


    劉睿影不解的問道。


    “歐家和胡家是下危城中最大的兩個世家,他們的府邸雖然也在城中,可正門並不能從這裏進去。”


    蠻族智集說道。


    劉睿影突然想起,胡家是在下危城中一個叫做“北鄉”的地方,看名字應當是在城北。


    下危城城牆的四麵中,東麵是下危城的城門。北麵則被胡家占據,歐家南麵。至於西麵隻有這條河從城中流出,在歐家門口拐一個彎,便直奔漠南而去。


    這是請高人算過的。


    歐家坐北朝南,背靠下危城,又有河在門前如玉帶般流過,自是上風上水的格局。


    這一段河流中,歐家特意打造了五把巨大的鐵劍,沉入河底,意為“五劍連星”。


    在風水之中,往往氣脈和水脈的平穩流動,是最為吉祥的征兆。然而如果有遇拐角,很多時候氣脈無法平穩過度,就會對反弓的那一麵有衝煞。


    麵前有路麵或者河流,彎曲的一方直衝房屋正麵的一種形煞,便被叫做反弓兇煞。


    歐家在自己門前特意讓河道拐彎,正是以自家氣運為箭矢,河流為弓,將煞氣全部傾斜至漠南之地。但這種做法到底有沒有用,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看看這位蠻族智集,便知道歐家如此大費周章隻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正在此愜意時刻,一陣讓人心神俱顫的笑聲從半空中傳來。


    “蠻族!城中竟然有蠻族!”


    一個比那笑聲更讓人震駭的聲音已經響起。


    灰蒙蒙的河邊,忽然有三個鬼魅般的黑影出現。


    當先一個滿頭白發似雪又似白霜,身軀佝僂得極為厲害,背後頂出好大一個鼓包,宛如駱駝的駝峰。同時雙肩朝裏扣著,說話時每說一個字都要喘氣一大口。


    麵龐漆黑,即使再亮的燈火都照不亮他的臉。


    那些光映在他的臉上,竟是被吸收了似的,絲毫沒有任何作用。


    手中拄著一根漆黑的拐杖,口裏不斷地發出怪笑,臉上一個個的血紅色疙瘩在燈火與月光下愈發猙獰可怖。


    右側一人身材高大,卻是要比蠻族智集還要高處半個頭去,頂著一張死人臉,毫無血色,也沒有一丁點兒表情。


    第三人站在這兩人身後,體態居然十分婀娜,腰肢細的像是女子,但一張臉上眼小如豆,鼻子卻好似個鴻溝,將整個麵龐分割成南北兩地。


    但看外貌,這赫然是三個怪物……


    而且還是三個眼力極為毒辣的怪物!


    他們一眼就識破了他蠻族中人的身份,更是大聲叫嚷了出來,著實是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下危城中抓到了蠻族會怎麽樣?”


    劉睿影平靜的看著這三人,同時低聲向蠻族智集問道。


    “可以從歐家換來一柄劍,胡家換來一壇酒和十萬兩銀子。”


    蠻族智集說道。


    “我沒有多餘的歐家劍,也沒有胡家的酒和十萬兩銀子……”


    劉睿影搖頭苦笑。


    他們三人想要捉住蠻族中人,也是為了拿去和歐家、胡家兩大世家交易。要是劉睿影有對等的東西,卻是也可以用來當做等價交換。


    可惜的是他沒有……


    別說他沒有,估計全天下能同時拿出這三樣東西的人都寥寥無幾!


    沒有籌碼,自是也無從商量。


    為首的駝子根本不在乎劉睿影嘀咕的內容是什麽,他深處手上的木杖,杖頭指著劉睿影。


    “……你……不……是……蠻……族……”


    駝子說道。


    短短五個字,他卻是喘了六口氣。


    “我不是。”


    劉睿影語氣幹脆。


    聽這人講話,著實是能讓人發瘋!


    “……你……要……幫……他……?”


    駝子問道,語調淒厲。


    劉睿影不想和他多費口舌,撩起身上穿著的陰陽師袍子,露出腰間的配劍。


    看到劉睿影竟是用的歐家劍,這坨子眼神一緊。


    歐家在下危城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胡家一起被當做天地來敬仰。


    歐家劍在城中因為出自歐家的原因,也被當做極品。尤其是那些對歐家有功之人,被歐家賞賜了劍的,走到哪裏卻是都可以趾高氣昂。


    “中都人?”


    眼小如豆之人問道。


    劉睿影不知他是從何處看出來的,但自己從中都城來並不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便點了點頭。


    其實是他的歐家劍所暴露。


    歐家在每個王域的王城裏雖然都有好幾家鋪子,但是隻有一把極品。劉睿影這柄劍是當初歐小娥翻遍了店鋪選出來的,正是那把在中都城中的極品歐家劍。


    眼前的三人,平日裏並無什麽正經營生,但因為武道修為不差,出手又足夠狠辣,便被歐家雇傭,負責押送歐家劍去往中都城。


    這柄劍正是經他們三人之手去的中都,現在見到當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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