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迴首,劉睿影靜靜的與她對視,趙茗茗感覺這個眼神是那樣熟悉而又陌生,讓她親近彷佛近在咫尺,又彷佛遙不可及,老半天才紅著臉迴過神來,揚起一雙粉拳更是狠狠捶擊劉睿影的胸膛。


    劉睿影釘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她捶打,隻是覺得她的眸子突然變得好亮好亮。


    比旭日照耀下的晶瑩露水,昏暗之下的殘截燭火還要令人心驚,心靜。


    趙茗茗消停了下來,一雙大眼之中也有霧氣升騰,她偏著頭想了一會,撲到劉睿影的懷裏。


    男人總是能縱容自己喜歡的女人嗎?或許這就是“打是親,罵是愛”。


    若換作旁人,必挨頓揍,可喜歡之人,不僅舍不得動手,甚至心也會變成柔軟的棉花,隨著那輕輕的擊打,沉沉凹陷下去。


    趙茗茗躺在劉睿影的懷裏癡癡地想,心中莫名的感到安心。


    劉睿影下意識的伸出手來,將她的小手攥住,心跳忽地加快。


    咚咚咚。


    明明無人敲門,卻傳來低悶的聲響,這聲響迴蕩在劉睿影的耳邊,他知道,那是他的思想在跳動。


    是她的親密,讓他的思緒飛起,腦海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隻有手中這一片小天地。


    兩個人就這麽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掌心中早就已經滿是粘膩,可兩個人依舊不為所動。


    他轉過頭去望著趙茗茗,趙茗茗也扭過頭來凝視著他,兩人執手相望。


    此刻,在二人的眼中,光芒凝聚,目光中,腦海裏,都隻有了彼此的身影,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刻在彼此的心中。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當真如此。


    天色微亮,雞鳴三聲。


    終於,趙茗茗輕歎一口氣,最先開口說道:


    “你當真有些奇怪,盯著我看了幾個時辰,怎麽一句話都沒有問我,我們都已經分別了這麽多天。”


    “正是因為我想要問你的實在是太多,我又不知道從何處開口,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先問那個問題。”


    劉睿影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還有就是,時間太短,他若說了旁的,該浪費了,就這麽緊緊的抱著,就足以說明一切,也無需再說別的。


    “你可真是個呆子。”她頓了頓,又嫣然一笑:“我和你正好想到一塊去了。”


    趙茗茗一愣,隨即叫道。


    情到濃處卻無言,從古至今,不也是這般嗎?


    “既然如此,那可就太好了,那你在多看看我吧,我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被我給藏在了眼睛裏麵,說不定我也可以從你的眼睛裏讀到你想要的問題。”


    劉睿影點頭說道。


    “你這個人可確確實實是一個呆子,但是有一個問題,你一定沒有辦法從我的眼裏看出來。”


    趙茗茗眼底盡藏笑意。


    “那你就說說是什麽問題,本來我還不想知道,但是被你這麽一說,感覺倒是有些好奇了。“


    劉睿影搖著頭說道。


    “可是我現在又不想說那個問題了。“


    趙茗茗皎潔一笑,笑中隱藏的情緒突然讓劉睿影覺得有些很不真實。他似乎差距出哪裏有些不對,但麵對著趙茗茗卻又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劉睿影又恨又喜,他眼前的這個女子,他擺脫不掉,也不想擺脫了。


    “因為我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厲害,在一個女人麵前,你如果不想讓她開口說話的話,在她認為倒是不如一刀殺了她,你已經和她們很不一樣了,你陪著我大眼瞪小眼了這麽長時間,竟然都沒有說一句話,現在你可以隨便講了。“


    劉睿影端坐起來,一本正經的說道。


    “看來你挺了解女人的,這般的話,你在江湖上的時日也不多,這些東西總歸不是查緝司教你的吧?說不定你卻是有很多紅顏知己……“


    趙茗茗愣了愣,不知道他竟然了解的這麽透徹,顯然有些吃醋。


    “女人確實是見過的不多,但也不能算是少。不過可以算的上紅顏知己的隻有一個罷了。“


    “那個人是誰?“


    趙茗茗動容,神色有些緊張。


    “其實你認識她,就和我躺在一起。“


    劉睿影淡淡道。


    趙茗茗突然醒悟過來,臉上緋紅一片,冷哼了一聲,趕緊把頭扭到一邊,不想讓劉睿影看到她的難堪。


    “你定是胡扯,你平時是不是見到個女人就這麽說?“


    然後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舉起秀拳便要朝他打來。


    劉睿影一閃,握在手裏。


    “好了,你現在應該想說我最想知道的事情了吧。”


    “你又沒問我,誰知道你問的是什麽。”


    趙茗茗努了努嘴。


    “方才心思還是那麽活絡的一個女人,現在怎麽就一下子糊塗了起來,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就是想問你,中都城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我都給葉老鬼說好了,讓他去祥騰客棧中給那個小姑娘看病,怎麽你們三人卻都不在?”


    劉睿影問道。


    趙茗茗神情陡然有了些許變化,幽幽看著窗外,沉吟了好久都沒有開口。


    晨曦透過殘破不堪的窗紙,散落到屋裏,金鱗萬點。


    劉睿影感到一股寒意,如墜冰窖。


    趙茗茗的語調也開始變得陰森恐怖起來。


    “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或許是太過於害怕,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當時兩眼一黑,就昏了過去。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我周身一片漆黑,我伸手去摸,周圍全是實打實的木頭,我驚悚的發現,我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口棺材之中,動也動不了,任憑我怎麽張口,始終發不出丁點聲音。最怪的那一夜夜,不知何處出來徹骨的冷風,那種滲透到骨頭裏的冷,讓我現在想起都忍不住哆嗦,然後就是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睛時發覺我的前麵竟然躺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


    “充斥在我耳邊的隻有唿唿風聲,再就是徹骨得冷。”


    袋:“還有腐臭味,熏得我直欲作嘔,其中還夾雜著一股淡淡青草的味道。“


    趙茗茗沉吟半刻,猛地一拍腦。


    劉睿影緊皺著眉頭,好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從床上跳起,像是被針突然紮了一下。


    “安東王中了漠南的一種蠱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姑且稱之為‘索命‘。這種蠱毒根本沒有入過五大王域,但據說它可以在暗中害人,無聲無息,防不勝防。被施蠱者的表現也是千差萬別,安東王修為精神,還能保持靈台清明,但大部分人中了蠱毒之後,陷於一種假死狀態,甚至還可以讓人毫無知覺的任其擺布,隻是這種蠱毒無論是製作條件還是施蠱條件,都極為苛刻……我從中都城出來之前,查緝司的秘檔中記載過,漠南的蠱毒在發動時,被施術著通常都會聞到一種草木與屍體腐爛的味道……”


    還沒等劉睿影說完,趙茗茗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裏,手腳冰涼,花容失色。


    “難道我也是中了這種蠱毒不成?”


    “與‘索命’對應的,還有一種叫做‘勾魂’……據說隻要被它給盯上一迴,就如同陰魂附體般,驅之不去,久纏不散……”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說,因為趙茗茗已經在自己懷裏抖成了一團,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睿影臉上露出笑意,安撫著懷裏的趙茗茗,他的眼睛幾乎快要眯成一道縫。


    世間萬物,本就是相生相克,既然已經大致知道這個害人之物是“索命”,那又有何懼,解了它便是。


    趙茗茗抬起頭,看著坦言自若的劉睿影,心底突然生出了勇氣。 “有你陪著我就行,這樣我就不害怕了。”


    說到這裏,劉睿影走過去推開了窗戶,望著吵吵嚷嚷的大街,頓感神清氣爽。


    趙茗茗走了過來,摟住劉睿影的胳膊道:“有你在我身邊,我再也沒有什麽顧慮了。”


    一個男人,在自己心愛的女孩子麵前,總是愛說出一些鐵骨錚錚的話來。


    “你這小家夥究竟還是想偷聽到什麽時候呢?”


    劉睿影開口朗聲道:


    一語剛落,果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嘿嘿嘿”的大笑。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給我家小姐說些體己話!”


    笑聲中,一人緩步而來,直直走到趙茗茗身前,來者原是糖炒栗子。


    劉睿影苦笑著搖了搖頭,麵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縱使心中千般委屈萬般無奈,都不能張口吐露一個不子。


    因為他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大男人,而不是一塊大豆腐。


    當三人下樓走到大廳中時,房梁上急速掠下一道人影,穩穩地落到地上,細看他的手裏,捏著一個酒盞,裏麵酒水點滴未撒。


    這個人,眉毛奇絕,竟然伸出了額外。兩道眉毛,一黑一白,頗為奇異,他的腰間別著一支巨大的玉石毛筆。


    從一落地起,他就一直在笑,那笑聲如破風箱一樣難聽,可是,當劉睿影看到他時,臉上再無了任何笑意,緊皺著眉頭,趙茗茗躲在劉睿影身後,緊緊抓住劉睿影的肩頭。


    這個人的形象雖然是很滑稽,笑起來也是相當可笑,但他的武道修為絕對不可笑,而是可怕。


    當他動起來的時候,根本看不見他的人,隻能聽見耳邊唿唿的風聲,以及漫天的血和漸漸冷卻的命。


    崔無聲也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用劍好手,但他的武器明明不是一把劍。腰間的筆就是他的劍,他的劍就是手中的筆。整個平南王域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有人說沒有聽到過他的名字,那他一定就是個聾子。


    劉睿影不是聾子,但他卻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奇怪。


    按照查緝司的檔案來說,這崔無聲雖然一直在平南王域各大世家中輾轉供職,但明明在幾年前就被人殺死了,為什麽現在又會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麵前?


    “‘一劍’和‘連弓子’雖然是假的,但好歹也有個說辭,擺明為的是歐家劍。你又是為的什麽?”


    劉睿影聲音極冷,就如同凜冬的冰淩,讓人感到發寒。


    話音剛落,劉睿影拔劍便刺,幻出百十道劍光,直撲崔無聲。


    “叮……”


    崔無聲的玉筆發出一聲清脆的長音,一道電閃寒光,好似流行追月,猶如驚雷乍起,迎著那道劍光而去。


    “鏘……”


    一聲脆響,兩人身影交錯而過,劉睿影的劍被直接震斷。


    一切發生的太過,在電光火石之間,即便有人想要阻止,但是為時已晚,待趙茗茗反應過來,劉睿影已經像一隻靈動的蝴蝶般,長袖飛舞,流光溢彩,劍尖已經快要刺進崔無聲的喉嚨。


    崔無聲沒有動,又或者是他動了沒有看清,隻感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即逝,劉睿影倒飛了迴來,空中有星星點點猩紅落了下來。


    他捂住殷紅的肩胛,身子朝一旁倒去。


    “我不想殺人。”


    崔無聲腳步都未曾挪動半分,淡淡開口說道。


    劉睿影根本不願與其說道太多,鬆開護住肩甲的手掌,掌影如水。水是輕柔的,但卻可以包容一切,吞噬一切。


    崔無聲不為所動,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似乎身前的一掌與身後的一劍都與自己無關一般。


    他的劍一拔出來,就尋不到蹤跡,隻能看到漫天的影子,淡到無跡可尋,但散不代表輕,虛也不代表無。


    劉睿影隻感覺胸口一震,嘴裏一甜,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


    葉風舒展,他也知道終究不是崔無聲的對手。


    不過崔無聲也並不好受,他擋下了前麵的一掌,卻躲不了身後的一劍,劉睿影在出掌的同時,右手迴勾,刺在了他的後背上。


    血光飛濺中,崔無聲身形不住往後飛奔而去,他掠的比劍還要快,劉睿影趁此情景也不怠慢,全身內力瘋狂運轉起來,拚命飛刺。


    可崔無聲終究是修為精深,非劉睿影能敵,一唿一吸之間,一道碩大的毛筆直逼天靈蓋而來,一道若有若無的手影閃過,為他擋下了這一擊。


    趙茗茗的左手幾乎全然折斷,但另一隻仍然奮力的將劉睿影推開,緊接著,他整個人都被打飛出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你沒事吧……”


    劉睿影看著趙茗茗,目光裏又是內疚又是心痛。


    但她麵如白紙,早就已經說不出話來。


    崔無聲劍勢極快,不給這兩人有絲毫喘息,在用筆杆砸斷了他的肩胛後,更是在他胸前狠狠啄了一口。


    “哇”


    劉睿影張口吐出一血,胸腔早就已經翻江倒海。


    突然,他運氣一口,繼而又動了。


    沒有太多繁瑣花哨的招式,就是簡單的躍起,出劍的動作。


    崔無聲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機,彌漫在自己的心頭,惶恐、不安,各種情緒不知道從何而來


    這一瞬他傾盡所有,將手中的劍舞成一道青光,他不信,自己還會敗給那看起來古樸無華的一劍。


    劍如閃電,刺入了他的喉嚨。


    他意外的發現,無論自己怎麽躲閃,怎麽格擋,始終擋不下那大開大合,一往無前的一劍。


    崔無聲手中的筆不堪重負,稀裏嘩啦散落了一地。


    看著一地的碎玉,這時他才如夢初醒,整個人如墜冰窟,喉嚨上傳來的涼意,讓他的腿止不住的哆嗦,那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對死亡的恐懼。


    死亡談起來不過歎息之間,隻有真正經曆,在經曆的那一刹那,記憶被割裂,希望被泯滅之時,才最真深刻。


    就是這麽簡簡單單地一劍,穿透他密不透風地劍影,穿透了俗世間的繁華,滄桑,像是一段宿命,落在了他的喉上。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劍?這就是洗出風塵的一劍,這是直達生命本質的一劍,無法形容這一劍的不凡,可又不得不承認這一劍的不凡, 劉睿影心如止水,沒有任何欣喜,也沒有拔劍的懺悔,仿佛水到渠成。


    崔無聲慢慢地倒了下去,臉上竟是笑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能夠再一次見識這一劍之姿,足矣。


    趙茗茗笑了,很驕傲的笑了起來,劉睿影也跟著笑了起來。


    “快看,是太陽出來了。”


    糖炒栗子大聲叫嚷道。


    小樓外,紅日冉冉升起。


    在太陽下麵,所有見不得光的手段都無處遁形。


    這世界上總有這麽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的,不管在什麽時候,也無論在什麽地方,每當你想起他的時候,都會有止不住的笑意。


    但天亮了,夢也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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