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人士,什麽營生?”


    劉睿影開口就是這般盤問道。


    “官爺是要吃酒?”


    本以為這中年人定然會立刻露出馬腳,沒想到他卻站起身來,用扇子給劉睿影扇了幾下風,咧開嘴問道。


    不但用的是五大王域的官話,還是一口地地道道的中都口音。


    劉睿影有些發蒙……轉而又覺得自己可能是先入為主,有些誤會。


    可方才自己觀察了許久,他的確不像是個正經的生意人。何況此人身處的店鋪,上麵還掛著個糧油店的牌子。估計也是被他剛剛盤下不久,卻是還未來得及更換招牌。


    再看酒缸後麵,還放著幾套桌椅板凳,幾樣小菜吃食。


    隻是布置的十分簡陋,讓劉睿影一下子想起了當初在震北王域礦場中時,那個獨獨矗立的集合飯堂、酒肆、客棧、棺材鋪於一體的神奇地方。


    可惜這中年男人即使再精明,也不是那位極有風韻的老板娘。


    中都城也不是震北王域的戈壁礦場。


    這裏所有販售餐食的人,都會用非常幹淨光鮮的盤盒與器皿盛放食物。


    大到出名的酒樓,小到路邊的攤販。他們使用的車子、擔子和各種器具物件,也都新奇精美,看一眼便能討人喜歡。


    菜肴羹湯的味道也都會恰到好處,無論從什麽地方來,在中都城裏一定能找到對自己胃口的吃食。


    對於這些方麵,整個中都城中的商販決計不敢草率。


    就連街頭那些被人所不齒的下九流行當,什麽賣藥的江湖郎中,算卦的半吊子陰陽師,也各個衣冠楚楚。


    街頭巷尾的乞丐,數量不多,但也有著自己的規矩和區劃。


    尤其是生意人,要是他們的言行有所逾越和懈怠,便會被同行做排擠,根本無法容納於中都之中。


    這就是中都和別處不一樣的地方,身為最繁茂熱鬧的地方,自然要拿出不同於蠻荒之地的排場和氣度,不然怎的配稱之為中都?


    但是這位精明中年人的酒鋪中,桌椅板凳十分陳舊不說,僅有的幾樣小菜看上去都很不新鮮。


    豆幹的腹部已經開始隆起,不知放了多長時間。


    在如此熱度的夏日裏,豆幹若是擺出來,三四個時辰就會變質發酸。倘若變成這副模樣,最起碼也是隔夜的。要是賣給人吃了,非得鬧肚子看郎中不可。


    再看那一盤子肉鋪,上麵盤旋著好幾隻蒼蠅。更有許多不知名的小黑蟲趴在上麵,將長長的口器插入其中,貪婪的吮吸著。


    劉睿影匆匆掃視過後,都覺得極為惡心。


    一個做生意的人,店裏醃臢到如此地步,還是在中都城最熱鬧的石碾街上,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該發生的事情。


    要麽就是他不是中都之人,要麽他根本不是以擺攤賣東西為生之人,不然如此對待自己能夠換來口糧的東西,豈不是準備餓著肚子?


    “你有聽清楚我的問話?”


    劉睿影說道。


    現在心裏確定此人決計有問題,便也不再客氣。


    “迴官爺!聽清了。”


    此人說道。


    但對劉睿影的問話,仍舊是避而不答。


    劉睿影剛剛經曆了兩場事端,根本沒有功夫和一個細作在這裏瞎扯,當即惱火的朝著酒缸邊沿拍了一掌。


    用力不大,卻使得缸內酒水激蕩,翻卷著湧出。


    飛濺的酒水劈頭蓋臉的落在酒三半和這精明的中年人身上。


    原以為他就要被水潑的渾身濕透,誰知中年人用扇子淩空一擋,顯出了常人沒有的敏捷。


    大半酒水順著扇麵嘩啦啦流淌在地。


    剩下的少許,從扇麵的缺口撲向他的臉。


    隻見此人餘光一閃,頓時捂著眼睛“哎呦哎呦”的嚎叫起來。說酒水進了眼皮裏,蜇的生疼,怕是要瞎了……


    臨近的小販還有些湊熱鬧的路人紛紛朝此這裏投來目光。


    中都城裏的人,本來就非常看重人情與道義。


    要是有欺行霸市,仗勢欺人的行為,亦或是看不起外來的他鄉之客,長街之上定然會有人為其出頭,打抱不平。


    有時負責中都城內安穩的三威軍巡街軍士,要處理事端時,倘若是類似打架鬥毆之類小事,也會有人挺身而出,說些公道之言。


    要是自家附近,有外鄉人或遠遊客搬來定居,左鄰右舍也會熱心地把自家的用品大大方方的借用給他,還會端著熱茶、點心主動來串門探望,詳盡的告知城裏的許多事項。哪些是需要注意的,什麽地方的菜肉最便宜,誰家的菜籽油最純還不克扣斤兩等等。


    這樣熱情淳樸的民風,放在何地都是一大幸事。此時卻成了劉睿影最大的絆腳石。


    淳樸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就是一場道德上糾纏不清的案子,這麽多人看著,這男子一副受了欺負的模樣,擺明了是想碰瓷。


    不得已,劉睿影隻能走到他麵前,將自己查緝司的官擺出來。


    料想此人要是真精明的話,就不會繼續下去。在中都城裏,查緝司有著臨機專斷之權。不論出於何種原因作對,卻是都不會有好下場可言。


    但此人看到劉睿影“中都查緝司”省旗的官憑之後,仍舊是口中哼哼不斷,讓劉睿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人到底什麽身份來頭,竟然聽了他的身份還是不依不饒。


    “……竟然不是高粱燒!我的鼻子怎麽會出錯……”


    酒三半沾了一點飛濺出的酒水,放入口中,咂吧了幾下說道。


    似乎想要嚐嚐這到底是什麽酒,可品了半天也毫無頭緒。


    本來隻是自言自語,劉睿影聽到耳中,卻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以酒三半對酒的認知和了解,都會在這鋪子中的酒上栽了跟頭……隻能說明其中的古怪遠遠不知劉睿影看到、想到的這麽多。


    “沒事了,是我找錯了鋪子!”


    劉睿影話鋒一轉,如此說道。


    既是對那精明的中年人說,也是給四麵八方的商販和路人一個交代。


    酒三半對那大缸裏的酒,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要再嚐嚐,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燒出來的。


    他這個人對酒太過於敏感,如果嚐不出來準確的名字,心裏就堵了塊石頭似的,憋的難受,就好像讀書人碰到不認識的字,必得想辦法查出才行。


    還未來得及將手探入其中,卻是就被劉睿影拉扯著離開,徑直走到了前方不遠的一個不大的茶水鋪裏。


    蕭錦侃和歐小娥在後緊緊跟著。


    不知劉睿影到底要做什麽,可心中也隱隱覺得今晚真正的麻煩好似還未來臨。


    石碾街上的酒肆茶坊數不勝數。


    尤其是茶坊中,專門有類人喚做“提茶瓶”。


    他們除了在茶坊做端茶送水之外,還是負責給南來北往的人打聽傳遞消息。


    每天都走動在各家各戶之間,送茶送水的同時,也就能收集和傳送各戶人家的最新消息。


    碰上什麽典獄刑事,亦或是哪裏有人家辦了紅白喜事等等,都逃不過這類人的眼睛和耳朵。主家有時為了賓客盈門,還得依托“提茶瓶”的人脈,請他們來幫忙操辦或送來祝賀、慰問。


    這類人的消息最是靈通,劉睿影進茶鋪的目的正是為了找個“提茶瓶”打聽打聽那中年人在石碾街中的事情。


    不巧。


    今晚茶坊人滿為患,一張空餘的座頭都不剩。更不用說那些個“提茶瓶”了,盡皆忙的腳不沾地。


    哪裏有功夫說事,恨不得兩隻手當四隻用,他們靈敏的竄梭在客人之間,準確無誤的給他們上茶,空餘不出半個眼神去看新來的客人。


    劉睿影轉悠了一圈兒,眼見著實沒有地方,隻能作罷……轉而走向了對麵的會仙樓。


    作為石碾街上最好的館子,卻價格公道,從不欺客,著實是難能可貴。


    石碾街來往的都是平頭百姓居多,有這麽一個上檔次又吃得起的去處,自是幸事。


    何況會仙樓常年都備有百十來套空餘的食具,一個時辰不到就能擺出幾十桌上好的婚宴、壽宴來。


    中都城裏吃飯的地方,大一點的,都會供應頭羹、石髓羹等羹湯,白蝴餅這樣、軟羊、大小骨、角炙犒腰子、入爐羊等肉食,還有白蝴餅、桐皮麵、湯撈飯之類的主食。


    再小的去處,也會有用麵糊攪勻後,用筷子沿著碗邊削出來的麵頭羹。其中平南王域口味的菜肴最是特殊,靠東頭的喜甜,靠西頭的愛辣。


    會仙樓便是中都城裏吃平南王域風情的最好去處。


    一進門,便看到門口拚起著一腔相架,上麵掛滿了一扇扇的豬羊肉。


    今晚好似有場不小的宴席。


    劉睿影看到會仙樓內沿街和靠裏的一溜門窗,都用紅綠彩綢裝飾,的極為喜慶,按照講究,這便喚做“歡門”。


    本想在院子裏找個小二或是管事兒的問問情況,奈何一個人影都沒有見著,全都是遇到熟人拱手行禮,滿麵堆笑的食客。


    “這地方不錯,還真有點餓了!”


    蕭錦侃說道。


    劉睿影腹中也響起一陣嗡鳴……想起自己從文壇龍虎鬥結束之後,卻是就沒吃什麽正經東西。


    煎餅太少,而春暖閣裏的菜卻又中看不中吃。


    樣子著實不錯,但味道就差強人意……


    至於蕭錦侃。


    他師傅葉偉從食盒裏提來的酒菜,卻都不是正常人能夠下咽的……要不是為了給那老家夥留幾分顏麵,蕭錦侃早就連著盒子全都扔掉,根本不會費力的提來提去。


    既然如此,劉睿影覺得在這裏與朋友一起吃些可口飯菜,再去尋大老薑,去往寶怡賭場也來得及。


    長夜未過半。


    那些地方都是越晚人越多,越晚越熱鬧。


    夜色不但可以加劇酒意,還能讓人變得更加放縱。


    這一切都濃縮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裏,就會要比平時劇烈的多。


    穿過會仙樓的院子,兩邊格式一條走廊,普通的客人一般就在廊中用餐。


    劉睿影一眼就看到了個空餘的座頭,正要招唿眾人就坐,卻被冷不丁冒出來的一位管事兒模樣的活計一個鞠躬給打斷了到嘴邊的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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