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她睜開眼睛了!”


    最先尖叫出聲來的,是鄭知縣左側的打傘隨從,他早已在暴雨中站得憔悴不堪,精神在此種陰森場景下早已撐到了極限,當下見了如此恐怖一幕,就好似一根稻草最終壓倒了駱駝,連傘也顧不得給上司撐了,身體不自覺地連退了幾步。


    鄭知縣則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憑暴雨衝刷,無動於衷地囁嚅道:“曉荷,你是還活著,還是變成了厲鬼啊……”


    鄭曉荷在河水中早已溺亡多時,鄭知縣這個發問,也顯示出他在失去女兒的痛苦和經曆恐怖一幕的雙重打擊下,精神早已崩潰,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至於龍家三父子和另一個隨從,也均嚇得本能地退後了一兩步。


    恰好,一聲冬日的悶雷響起,更是將這恐怖場景的氣氛烘托得無比令人汗毛直立。


    不過,鄭曉荷也僅僅隻是睜眼,一時半會兒過去,並無其他變化,待眾人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便又聚攏了過來。


    “爹,你見多識廣,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龍大福驚魂未定地問道。


    不等龍陽伯迴應,鄭知縣先解釋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女兒不過就是想他爹爹了,所以睜開眼來看看爹……”隨後,又埋頭對著屍體抽泣道:“曉荷啊,是不是這樣啊?不管你是變成了厲鬼還是什麽,爹永遠都愛你,隻要你願意跟爹迴去,爹也願意養你一輩子啊……”


    這個鄭知縣,雖然在敦煌縣飛揚跋扈,民間對其頗有微詞,今日也在喝令龍家三父子撈屍一事上將其粗鄙的性格暴露無遺,但愛女之心,人之常情,此時的鄭知縣作為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父親,其愛女之情表現得深厚如斯,眾人也不自覺地與他共情起來。


    不過,愛女歸愛女,感性可以一時高於理性,但最終還是得迴歸理性。待鄭知縣又哭了一陣子之後,龍陽伯語重心長地解釋道:“鄭知縣,您的愛女之心,我們都能感同身受,但是屍體睜眼一事,在我多年的打撈生涯中,偶爾也會發生,其原因不過是屍體在水中泡了太久,肌肉已鬆弛,突然離水之後,眼部一帶的肌肉出現了某種拉扯現象,這才使得眼睛突然睜了開來。人死不能複生,還望鄭知縣節哀啊……”


    而兩個兒子龍大福和龍大貴,早已在心中嘀咕起來:你這當官的,差不多就得了,還不速速將屍體帶迴家去,將四十兩銀子給我們結了!


    不想,鄭知縣卻毫無覺悟,依然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又問:“若睜眼是因為肌肉拉扯,那麽,她臉上的變化也是嗎?”


    “什麽?”龍陽伯愣了愣,不解地向鄭曉荷的臉部看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龍陽伯差點連心髒都給嚇得跳了出來。


    隻見鄭曉荷的臉部正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原本浮腫的臉蛋不斷在變迴瓜子臉,在過了那個臨界點之後,仍在繼續變瘦,逐漸變得如同六七十歲的老嫗般枯朽!


    配上那雙睜得豆大卻毫無神采的雙眼,此時的鄭曉荷,可謂模樣異常駭人!


    眾人早已被嚇得目瞪口呆,鄭知縣卻還將自己的老臉湊了上去,宛如一個失魂落魄的瘋子,“曉荷啊,你馬上就要複活過來了,是不是啊?”


    “鄭知縣,快離開你的女兒,她已經變成了僵屍了!”龍陽伯喊完這一句,便匆忙轉身上船。


    那兩個撐傘的隨從,在這一句提醒下,哪裏還顧得上給上級撐傘,趕緊如驚弓之鳥般腳底抹油而去。


    “沒關係,僵屍就僵屍吧,你變了什麽爹都接受……”鄭知縣不躲不逃,繼續坐在原地發神。


    龍陽伯本來一隻腳已經踏上船了,見了鄭知縣此番態度,立即長歎一聲,又調轉身子往屍體所在位置趕去。


    這一舉動,立即激得船上的龍大福和龍大貴焦躁不安起來。


    “爹,你瘋了?迴去幹嗎?”


    “他要作死,就讓他死好了!你快迴來啊!”


    “唉,我是為了那四十兩銀子啊。他若是死了,誰來付咱們銀子啊……”龍陽伯說著已經趕到了鄭知縣身邊,俯身便去拉鄭知縣的胳膊,大喊道,“你快跟我走!”


    “我不走,你沒看見我的女兒正在活過來嗎?你要走,那你……”


    鄭知縣一句話還沒說完,隻見臉部肌肉已開始腐爛的鄭曉荷突然彈地而起,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往鄭知縣猛撲而去。


    此時的鄭曉荷,果然已變成了一個“六親不認”的僵屍,將父親撲倒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其脖子處咬去。


    若是死命掙紮,合鄭知縣和龍陽伯二人之力,或許還能抵擋僵屍一陣子,但鄭知縣卻儼然已做好了來自“女兒”任何“粗暴對待”的心理準備,任其向自己的脖子咬去!


    即使在風雨聲中,鄭知縣脖子的“哢嚓”斷裂聲依然清晰可見,這個愛女如病態的父親就此一命嗚唿而去。


    由於鄭知縣根本沒拖上什麽時間,鄭曉荷在咬死了他後,立即將目標對準了才離開幾個身位的龍陽伯,向其背部猛撲而去,也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鄭曉荷臉上的肌肉已全部爛完,變成了徹底的白骨!


    白骨的顱骨頂部還留著頎長的黑色發絲,整個骨架裝在紅衣中,孜孜不倦地朝已經倒地不起的龍陽伯頸部反複撕咬,看起來精神愈發抖擻!


    “天啊,爹!”船上,龍大貴見父親也遭遇和鄭知縣同樣的厄運,驚恐之餘,自己卻沒有膽量下船去與白骨肉搏。


    若是父親已上船,那麽管他鄭知縣是死是活,三人定然早已乘船急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但偏偏謹慎了一輩子的父親在最後關頭作出了這個“要錢不要命”的錯誤選擇,頓時讓兩個兒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槍呢?我們的火槍呢?”龍大福一邊問著,一邊焦慮地進入船艙中,在一個竹簍中火急火燎地翻找起東西來。


    少傾,龍大福帶著火槍迴到船舷上,將槍口對準了白骨的腦袋。


    與此同時,白骨也放下了一動不動的龍陽伯,抬頭對準了船上的兩兄弟,她的嘴角掛起了一絲邪笑,竟然還發出了清晰的聲音來:“殺!殺!殺!”


    “妖孽,你他娘的去死吧!”龍大福喊完這一句,便扣動了火槍扳機。


    然而,在瓢潑大雨中,火槍也無法逃離被水滲入的命運,這一扳機扣下去,並沒有子彈發射出來。


    “怎麽迴事?”龍大福頓感詫異,又連續扣下三次扳機,但均以啞火而告終。


    白骨見了此番場景,仿佛也明白了對方手中那或許會給自己造成威脅的武器已起不了什麽作用,又喊了一句“殺!殺!殺!”後,向鐵皮船猛撲過來!


    白骨身輕如燕,起跳的地方離鐵皮船還有一丈多遠的距離,但她身體躍起的高度也遠超正常人類,落點完全可及船上那舉槍的龍大福。


    “呯!”


    關鍵時刻,龍大福又扣動了扳機,這一次,命運之神站在了他的一邊……子彈奇跡般地沒有啞火,且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白骨的下巴!


    白骨的頭顱頃刻間與脖子斷裂開來,向後急速飛去,在地上連續翻滾了好幾圈之後,最終穩穩地停住。除了頭顱之外的其他部分,則就近落到了地上一動不動。


    又等待了片刻,白骨依然毫無動靜。龍大貴這才戰戰兢兢地問兄長道:“那……那妖孽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走吧,去將爹帶迴船上來。”


    龍大福說完,長舒了一口氣,下了船後,滿臉陰鬱地朝龍陽伯的屍體走去,將其抱迴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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