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小樹心結已解,然而聽到他決定孤身一人前往金華時,蒲子軒還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小樹,這恐怕不妥吧,我們一起從那麽遠的地方來到這浙江,你也說過,若是隨了你願,你便會加入我們的團隊,如今咱們一件事情都未辦妥,你竟要一個人脫離隊伍,這算是怎麽迴事啊?”


    小樹其實也漸漸在心中將幾位夥伴當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安慰道:“蒲哥哥放心吧,我去處理好了此事,自會歸隊,反正,隻要你們在浙江境內,我隨時都可感知到你和《混月訣》碎片的位置。”


    “我還是覺得不妥……”蒲子軒想了想,依然不願與具有神奇能力的小樹分離,又提議道,“要不這樣吧,咱們一起去蘭若寺找你嬸嬸,待事情解決之後,再一起去常山縣尋我爹爹如何?”


    還未等小樹開口,陳淑卿先行否定道:“恐怕,這也不妥……”


    蒲子軒不解:“為什麽啊?”


    陳淑卿道:“上午蘇三娘已經與我意念傳聲,說了一些事情,我正要和小七你商量商量呢。”


    蒲子軒這才想起陳淑卿一來這西湖邊上便說起蘇三娘之事,隻是很快被鯰魚妖怪和聶小倩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遂一拍腦袋道:“看我這腦袋,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三娘怎麽樣了?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說,昨夜是滿月夜,天京城打了一個通宵的仗,還遇到了妖怪襲擊,今日一早終於守不住,天京城被攻破,她和忠王李秀成帶著一眾天國士兵和幼天王洪天貴福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來,結果,在野外遭遇了紅夜叉派出的殺手,她雖除掉了妖怪,卻除了她和李秀成以外,其他士兵全部犧牲。”


    蒲子軒頓時張大了嘴巴:“啊?三娘也遭遇了紅夜叉派來的妖怪?是什麽樣的妖怪?”


    陳淑卿道:“具體什麽妖怪她沒說,反正已經除掉了。我想,這個不是重點吧,關鍵是,她聯係我們,必然是需要我們提供些協助。”


    蒲子軒眼珠一轉道:“對對對,後來發生了何事?她需要我們做些什麽?”


    “三娘說,當時剩下的馬匹中,隻有李秀成的馬是千裏馬,為了保護洪天貴福,李秀成便將他的好馬讓給了蘇三娘,讓她帶著洪天貴福前往浙江湖州與堵王黃文金會合,而李秀成自己則騎著劣等馬另尋他處。蘇三娘懷疑湘軍之所以選擇滿月夜攻城,定然是有妖怪協助,便懇請我們前往湖州府支援支援。”


    聽到此處,蒲子軒先是哀歎道:“看來,持續了十四年的太平天國,那個曾經如此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政權,於今日便正式宣告失敗了,可惜啊,可歎啊……”轉而又從自己的角度,對此事看出了一絲樂觀:“不過,三娘平安無事便好,而且,還與我們越來越近了……既然如此,咱們何不一起前往湖州府與三娘會合,待護送幼天王的任務完成,咱們再一起去金華府找聶小倩呢?”


    陳淑卿遞個眼色道:“此事,還得問小樹。”


    蒲子軒心領神會,轉頭問小樹道:“小樹,你覺得蒲哥哥這個建議如何?”


    小樹搖頭道:“不,蒲哥哥,蘇姐姐那邊,你們三人去便是,我還得立刻趕赴金華才是。”


    蒲子軒滿以為將自己尋找父親的任務放在最後,會顯得自己更加大度,而且此建議兼顧了各方關切,堪稱完美,不想小樹拒絕得如此幹脆,便略帶慍色地質疑道:“為什麽啊?我們來浙江的三個任務中,我特意將尋找爹的任務放在了最後,還不知道他們會在常山待多久呢,我犧牲這麽大,為什麽你一定要讓我失望呢?”


    “蒲哥哥你別生氣,我也很為難啊。”小樹滿臉沮喪,解釋道,“正是因為不知道蒲伯伯和那四個同伴會在常山待多久,我這心裏才始終忐忑不安。你想啊,蒲伯伯他們來浙江幹嘛?不正是來除掉‘紅夜叉’嗎?若紅夜叉果真是聶小倩,雙方必將發生一場惡戰……一邊是我嬸嬸,一邊是蒲哥哥的爹,我怎麽能眼看著這樣的悲劇發生呢?我此去金華,正是要尋一個真相,說服嬸嬸解除一切妖力,好平息事態啊!”


    蒲子軒這才如醍醐灌頂,蘇三娘之事自然迫在眉睫,聶小倩與父親的衝突也是箭在弦上,若非要分個先後順序去辦,確實會顧此失彼,唯有分頭行動,同時出擊才是唯一可行之策,便喃喃道:“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沒其他辦法了……可是,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又感應不到你的妖氣,那……”蒲子軒無法再說下去,分頭行動雖不是不可,然而隻有小樹能感應到自己,自己卻感應不到身為小葉紅豆的小樹,一旦小樹出了意外,那便永遠也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明白了,我與小樹同去。”陳淑卿思來想去後,雖然心中也是一萬個不願意與蒲子軒分開,但權衡利弊之後,提出了此折中方案,“你帶著祝元亮去接應蘇三娘,屆時,我們兩邊既能相互感應,我又可以與蘇三娘意念傳聲。”


    蒲子軒果然意見多多:“啊,小九,你我也要分頭行動?這這這……不會吧?”


    “此為最佳方案,除了方便聯係之外,我不但可以保護小樹,而且我與聶小倩同為女妖,又熟悉《聊齋誌異》,能更好與她溝通。”陳淑卿理性分析完,又柔聲對蒲子軒道,“沒事的,小七,浙江省並不大,我們很快辦完事,再會合便是,反正,咱們又不是沒有分開過。”


    蒲子軒正是迴想到在廣西時兩人分開不多時,便差點釀成生離死別,心中才生起了不祥的預感,可一時除了讓陳淑卿跟隨小樹,便隻剩下祝元亮一個備選了。於是,蒲子軒斜眼瞅了瞅聚賢亭裏坐著的祝元亮,心想,要是這哥們金剛降魔腕上的能量,興許也能當做淨化之力被感應到,那便好了。


    話說祝元亮在聚賢亭中坐了許久,心中怒氣漸漸平息得七七八八,見遠處沙地上三人正有模有樣地商議些什麽,反倒覺得自己被邊緣化了,甚是不樂,又見三人時不時地瞅瞅自己,總覺自己不應當袖手旁觀,便終於放下身段,朝三人走了過去,和顏悅色對小樹道歉道:“對不起,小樹,祝哥哥剛才說話沒有分寸,不小心傷害了你,特來跟你道歉。”


    小樹會心一笑:“沒事的祝哥哥,你的話不無道理,此事,我也想通了,或許我嬸嬸真是紅夜叉,所以我們正商量怎麽辦呢。”


    見兩人和好如初,蒲子軒頗感欣慰,便將隊伍打算分頭行動之事告知了祝元亮,又問:“你這金剛降魔腕上的淨化之力,能否被感應到?若是能,不如,就你和小樹同去金華吧?”


    陳淑卿搖頭道:“不行,我們剛才趕來西湖的時候便試過了,此地,隻有你一股淨化之力。”


    “的確如此,蒲伯伯也說了,淨化之力經過轉化,一旦我們凡人肉眼可見,便不再具有原來的特征。”說完,祝元亮自嘲道,“看來,科學這玩意,非你我腦袋能參透啊……”


    蒲子軒聳聳肩道:“既然如此,我還隻有跟你這胖墩一起上路了,先說好,住客棧時,我可是堅決不和你同睡一屋的!”


    “他奶奶的,你以為我想啊?愛怎麽住怎麽住!”祝元亮罵完,又壞笑道,“反正,房費你出就行了。”


    小樹釋懷道:“若是兩位哥哥沒有意見,那我與淑卿姐姐一起前往金華,倒確實是保持聯係的最好方式。”


    蒲子軒壞笑道:“隻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許打小九主意!”


    陳淑卿一聽此話,頓時滿臉不屑,嘲諷道:“切,你以為個個都像你那樣,十多歲才剛開始長身體的時候,便已一肚子壞水啊?”


    小樹笑道:“蒲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們妖怪在這個年紀,還根本分不出美醜,對女人,是沒有概念的,何況,植物和動物類妖怪,那差別可大著呢,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陳淑卿故意對蒲子軒道:“聽見沒有,這才是好孩子該有的樣子!要擔心的不是這個問題,我擔心的,還是你們的實力,不過想想,有你和蘇三娘兩個淨化使者,加上一個打不動的肉盾,對付三五個、十來個中等妖怪,也是綽綽有餘了。”


    “打不動的肉盾……”祝元亮在嘴裏又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說法,眼珠一轉,覺得還蠻符合“祝先鋒”衝鋒陷陣的名頭,便以一笑表示接納。


    待四人商議完畢,蒲子軒看了一眼聚賢亭地上童彪的屍體,低沉道:“可憐這鯰魚妖怪,雖是主動選擇妖化,卻也不過是些苦命的人,他一輩子靠水吃水,連妖化之後也保持這一特性,咱們,就讓他魂歸大湖吧。”


    眾人皆理解蒲子軒的用意,紛紛以點頭或微笑表示讚同。


    陳淑卿吹了一口氣,童彪身上肮髒破碎的蓑衣立即變得嶄新而規整,多處藍色血液也頃刻不見,讓他看起來走得更為安詳。


    待兩個大男人合力將屍體拋入湖中後,蒲子軒已然惆悵萬分,抬頭四下環顧西湖一圈,情不自禁地背誦起了宋代楊萬裏的《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此美麗的西湖,為何此刻讓我如此難受起來?”


    祝元亮斜目道:“得了吧你,搞得自己真像個詩人似的!”見蒲子軒不為所動,自覺無趣,漸漸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添了些許惆悵。


    陳淑卿走到蒲子軒身邊,會心一笑,將他的手挽起,兩人一起對著西湖,默默憑吊起這如畫江山與滄桑人間來。


    良久之後,蒲子軒請求道:“就這樣吧,我們這便出發去湖州府。小九,請將意念傳聲的方法,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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