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震得胤禛胸前堵了口氣,融芳抹掉眼淚,揚著臉說:「你看,這話一說,年羹堯在你心裏更不是東西了吧。這些年我想,能忍就忍吧,你要我好好給他笑臉,我試了幾次心裏還挺自在的,可那天聽你對福晉說的話,我就知道,他的野心藏不住了,連你都看出來了。」


    胤禛悶坐一旁,說:「野心,什麽野心,他一個做臣子的,還能翻了天不成?」


    融芳道:「我不懂朝廷的事,可他心眼不好我知道,那句話我一直不說,因為想他終歸是我親哥哥,他但凡能好些,我就不能真的叫你厭惡他。可你看,我現在裏外不是人了吧,你不是對福晉說,看著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這句話,戳到她心裏頭,融芳不禁又掉眼淚,委屈萬分地說:「我哪兒不好了,你做什麽要看見我心裏不是滋味?」


    胤禛忙解釋:「不是你不好,是……」


    融芳說:「我可一直不打算和他們有往來的,你別把他們的事算在我頭上,今天我也把話說明白了,往後別再逼著我見他,也別讓我給他笑臉,大不了我從今天起不姓年了。」


    胤禛無奈:「好好說話,你發什麽脾氣?」


    融芳卻拽著他的胳膊說:「你別看見我心裏不是滋味,就是我阿瑪求到跟前來,我也絕對不會做背叛你的事,更不會覬覦福晉的位置。你要知道,能在你身邊,我當初可是抱著做端茶丫頭也要來的決心的,就算那會兒不懂事被你欺負、被娘娘責罰,我都沒動搖一點。」


    胤禛失笑:「我幾時欺負你了?」


    融芳眨了眨眼睛,撅著嘴說:「弘晝的額娘,你就不算啦?」


    胤禛都快忘記耿氏那事兒了,但一想在人家新婚夜裏弄出那種事,換誰都要惦記一輩子,也不怪她小心眼,而融芳說罷那個,就弱氣了一些,嘀咕道:「我知道你是疼我的,福晉也疼我,娘娘也疼我,我就是太喜歡咱們家了,才怕他們給我招惹麻煩,迴頭你們都不喜歡我了,我怎麽辦?」


    胤禛拍拍她的腦袋,把人摟在懷裏,毓溪說融芳是要寵的,天大的事兒隻管寵著她就好,年羹堯的事的確讓她為難,難得她心思那麽正。從前是怕年羹堯多心,不願因為融芳生出嫌隙,但現在年羹堯越來越露出他的本性,道是可以用融芳來警醒他的,往後不見就不見吧,他又何必總把男人的事,都推在女人身上。


    他心中嘆息,麵上溫和地說:「往後不讓你再見他,年家的事也不和你相幹,你隻要高高興興在這個家裏,可好?」又叮囑,「你哥說的那些混帳話,可不許再對別人說了。」


    想到年羹堯詛咒毓溪,胤禛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可轉念一想,自己將來若做了皇帝,皇後和妃子的差別,就不是現在家中嫡福晉和側福晉的區別可同日而語的。年羹堯有個做皇後的妹子,和有個做妃子的妹子想比,隻怕在朝堂裏說話的聲兒都會不一樣。


    隔天,兄弟幾個正式在清溪書屋見了麵,與眾大臣一道聽十四阿哥說西征的事,三年來大小幾次戰役,他豪邁地對父親許諾:「皇阿瑪,再給兒子一兩年,必然提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腦袋迴京。」


    玄燁笑:「他的腦袋,留在漠西警示那裏的人就好,朕可不想見到他。」底下大臣紛紛附和,言語之間,玄燁將幾個兒子都看了眼,一麵想著胤禵剛才的話,兒子說要一兩年,他果然是經歷沙場後,開了眼界,吃了虧長了見識,當初他領旗出征時,可是向自己豪言一年就掃平漠西的。當初平三藩、收台灣,剿滅噶爾丹,對付沙俄毛子們,玄燁費了多少年心血才舒展眉頭,這打仗,又不是鬧著玩兒的。


    清溪書屋這邊散了,眾阿哥都來邀十四去喝酒,胤禵說他隨時待命離京,不能喝酒,讓胤禛想起昨晚年羹堯說的話,他和十三走在人後,胤祥見他們兄弟倆離得遠遠的沒機會說話,便主動要去找胤禵,誰曉得九阿哥十阿哥提前攔了過去,勾肩搭背的,八阿哥在旁溫和地笑著,「胤禵,到我家去坐坐,不能喝酒,上好的茶給你準備了,你這三年在外頭辛苦了。」


    他們幾個說說笑笑地就走了,胤禛一臉平和,不是很在意,十三卻輕哼:「他們真做得出來,就算是客氣,也該讓十四先到四哥園子裏去。」


    胤禛雲淡風輕地說:「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多說幾句少說幾句沒什麽差別。」之後便去忙千叟宴的事,眼瞧著大宴的日子就在眼前。


    且說皇帝的千叟宴,原定在十月末深秋時,避開酷暑,初秋涼爽時老人們從各地動身入京,在京城享過千叟宴,還能趕得及各自迴家過個年,眼下一切都準備齊全,各地受邀的老者已在京城安住下,過幾天皇帝就要迴紫禁城去準備了。


    卻沒想到,西征大將軍到京城不出兩天,就有八百裏加急追來,說策妄阿拉布坦見清軍主將迴京,趁虛而入幾次挑釁,恐要成勢。大將軍王接到消息,立刻表示要迴去,來去匆匆在京城逗留不過幾日,行軍之人的氣魄,直叫滿朝文武稱頌。


    嵐琪擔心兒子的身體,這麽千裏迢迢地來迴奔波,但這話隻放在心裏,這日胤禵來請辭,看著一身戎裝的兒子,她隻道了聲:「小心騎馬,千萬保重身體。」就再沒有別的話,兒子趕著離京,磕了頭就走了,嵐琪看到完顏氏站在人後偷偷抹眼淚,十分心疼。


    胤禵走後不久,毓溪就帶著融芳幾人入園子來,要預備收拾東西迴紫禁城,提起胤禛來,毓溪道:「一大早就出門了,還以為他在皇阿瑪那兒,剛才一路進來隨口問了句,胤禛今兒還沒進園子。」


    嵐琪暗暗想,胤禛不會是去等著送十四離京了吧,而此時皇帝發來口諭,說暫時不迴紫禁城,千叟宴也改期,等大將軍王順利返迴前線,有了消息後另擇吉日舉辦。


    毓溪她們才收拾了一些東西,又原樣放迴去,嵐琪也道:「我如今也用不上什麽的,你們不用每次來張羅,迴紫禁城也住不了幾天要迴來,那裏又不缺東西。」


    融芳不會做事,隻是來湊熱鬧的,依偎在嵐琪身邊,忽然笑著說:「額娘喜歡住在宮裏,還是住在園子裏?」


    嵐琪笑道:「在哪兒都一樣,怎麽了?」


    融芳道:「王爺說,永和宮至今沒住過別的娘娘,是皇阿瑪對額娘的心意。」


    這話,本是關起門來的悄悄話,即便兒媳婦們心裏都有數,也不會說出來,融芳大大咧咧地說了,還當著幾位弟媳婦的麵,毓溪又愛又恨,上來拉過她:「你又不懂規矩了,等福惠長大了,該為你這個額娘頭疼。」


    嵐琪笑悠悠地說:「她一定是想,從前耿格格和她一道住在西苑裏,可見胤禛對他的心意,不過爾爾。」


    完顏氏上前道:「那是自然的,隻怕四哥對誰的心意,都比不上對四嫂。」


    毓溪哭笑不得,一屋子人說說笑笑,把胤禵再次離去的傷感沖淡了,而此刻京郊官道上,胤禵策馬揚鞭地帶人趕路,遠遠就看到路邊幾匹馬晃悠,上頭坐著的人身影很熟悉,不等人快馬上前巡查,他已經隻身前來,朗聲道:「四哥,十三哥,你們在這裏等我?」


    胤禛翻身下馬,十四也勒馬下來,兄弟幾人走近了,卻不急著說話,胤禛上前去看了弟弟的坐騎,看了看那馬的馬蹄鐵,問道:「新上的馬蹄鐵?馬呢,是跟你迴來的那匹馬?」


    胤禵說:「迴來讓人看了看,換了新的馬蹄鐵,這匹馬是皇阿瑪當年賜給我的。」


    「四哥這匹馬,正值青壯,馬蹄鐵是半年前換的,如今很適應了。」胤禛迴來,從十三弟手裏拿過韁繩遞給胤禵,說道,「你騎這匹馬走,你迴京雖然走得不急,可這匹馬也夠累了,隻休息了幾天,你現在迴去必是日夜兼程,你要累死他?或者半路上換馬,你捨得把他留在異地?」


    十四皺了皺眉眉頭,將兩匹馬看了看,他的坐騎的確少了幾分精神,但馬何等忠誠,隻要主人還需要他奔跑,就絕對不會停下來。


    「別耽擱了,走吧,草料出門前餵飽了,一口氣能跑上大半天。」胤禛不由分說把韁繩塞進了弟弟的手,繼而去牽過他的馬匹,翻身上馬後道,「這匹馬四哥替你養著,等你迴來就還給你。」


    十三也上了馬,似乎不等十四動身,他們就先要走了,胤禛已經調轉方向不急不緩地離開,胤祥趕緊跟上去,沖弟弟揮了揮手道:「十四,路上保重。」


    前頭胤禛跑快了,十三趕緊跟過去,胤禵手裏牽著韁繩,這幾天他和四哥沒正經說過一句話,可兄弟情,都在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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