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卻道:「我心裏還是害怕的,不許玩笑。」


    玄燁便正經了臉色,將梁總管叫來,讓他宣召四阿哥、十三阿哥進宮,再把隆科多找來,梁總管走後,玄燁道:「隆科多那種人,你也敢信任?」


    嵐琪搖頭:「最先是託了阿靈阿,胤祥手裏有沒人,你知道的,我能認得幾個大臣?托嵐瑛總比煩女兒女婿容易些,小宸兒經不起嚇唬。是阿靈阿找了隆科多,是他們之間的事。」


    玄燁頷首,見飯菜涼了,讓環春熱湯,好歹安生地用了膳才去幹清宮見人。見到胤禛胤祥,他交代兒子們,這件事就如嵐琪所說,賴在策妄阿拉布坦身上,明日就這麽在朝會上說,至於是不是九阿哥做下的孽,還要等查明真相,不能光憑九福晉一句話就下定論,這次的事,興許就是湊巧。而胤禛往後若想保命,像今天這樣毫無防備地在路上走,是萬萬不能了。


    玄燁更吩咐:「你們額娘與朕有決定,即便隻是眼下猜測的真相,也不要告訴十四,不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讓他安心出征。」


    胤禛和胤祥必須服從父親的命令,可直到走出幹清宮的門,胤禛都還沒緩過神,十三拍著他的肩膀說:「四哥,你可聽說過婦人之仁,有些人不配對他好的,將來……」他停了下,難得露出冰冷的笑容,「四哥,今天我殺得痛快,才覺得解了心裏的憋屈,你說我額娘的死,索額圖一家子雖然倒了,可我到底沒真正做什麽報仇雪恨的事,老二那樣子,我也不好再去和他算什麽帳,我心裏一直不痛快。不是我非要挑唆四哥你發狠,就是不夠狠,才多出那麽多的事。」


    月光與燈籠的火光交匯在他的眼中,像烈焰在猙獰燃燒,可他一闔目,把所有的戾氣掩下,與胤祥道:「皇阿瑪在,你我是臣子,個人的事都該放在後麵,至於將來……」言語間,胤禛緩緩睜開眼,露出的卻非冰冷駭人的殺氣,反是山河在胸的魄力,字字鄭重,「將來,誰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有太監來引路,請二位爺離宮,卻見前頭急匆匆有大臣來,十三已先道:「是隆科多?」


    待走近了,果然是奉詔而來的隆科多,他給二位爺請安,又慌張地問:「四爺您沒事兒吧?」


    胤禛幹咳了一聲,隨意敷衍了幾句,就帶著十三走開了。隆科多趕緊跟著進了幹清宮,皇帝卻不在書房裏,而是在暖閣裏盤腿在炕上坐著,擺弄著一盤不知與誰下了一半的棋,隆科多伏地行禮,玄燁讓他靠近些,他竟然爬了過來,叫皇帝好生吃驚,皺了皺眉眉頭說:「起來吧,賜座。」


    隆科多慌張地坐下,屁股剛沾著凳子,皇帝就問:「原來九門守軍是可以隨便調給別人的?」他立刻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伏在地上說:「萬歲爺,沒有這事兒,這一次,就這一次。奴才也不知道,阿靈阿借了人去,是給十三阿哥使的,要是知道,奴才一定先稟告皇上了。」


    玄燁問:「阿靈阿怎麽同你說的?」


    隆科多低著頭,沒敢讓皇帝看他慌亂眨巴的眼睛,忙把想好的話說:「阿靈阿說有些私怨要解決,問奴才借幾百個人打群架的。」


    玄燁幾乎要失笑,到底穩住了,嗬斥:「混帳,再說胡話,就是欺君之罪。」


    沒想到隆科多不知是嚇傻了,還是膽大包天,竟然再三堅持,是阿靈阿問他借人打群架的,說自己欠阿靈阿一個人情,曾說就是豁出性命也要還,阿靈阿拿這個來問他借人,他想想守城少幾百個人根本看不出來,就答應了。


    玄燁明知道隆科多扯謊,倒也聽得來勁,對著皇帝都能毫不猶豫地撒謊,還有誰糊弄不過去,他要的就是這樣的人,可也是這樣的人,最不值得信任,怎麽用才能讓他乖乖聽話,並不容易。


    玄燁手裏捏著一枚棋子遲遲沒落下,黑白棋子都在他手邊,似乎正自己與自己對弈,屋子裏靜了好久,隆科多似乎跪得有些辛苦,稍稍挪動了一下,晃過玄燁的眼睛,他方道:「今晚的話,再生出別的變故,朕就要你的性命。退下吧,這差事你暫且當著,可這一年的俸祿別打算要了,反正你們佟家也不缺這點錢。」


    隆科多連連叩首稱是,起身晃晃悠悠要走時,皇帝突然在身後說:「佟國維還是惦記著他的孫子,國舅府將來到底誰來繼承,你自己掂量著。」


    「皇上……」隆科多緊緊皺眉,怎麽突然又提起舜安顏了,他以為那小子落魄了,再也不會迴來和他搶了。


    「走吧。」玄燁看著他,皇帝笑意深深,「朕可是很看中你的。」


    隆科多眼睛放光,竟又俯首磕頭,像是皇帝已經許諾他,國舅府的繼承人非他莫屬。


    夜漸深,京城這一晚註定不太平似的,大半夜總能聽見馬蹄聲在街上飄蕩,胤禩幾乎是衝進九阿哥府裏,而胤禟也沒睡,正滿屋子來迴踱步,胤禩衝來質問:「是你幹的?」


    胤禟悶聲不響,側過臉不敢看他,胤禩再問,他才道:「那天看你一猶豫,我就以為你答應了。」


    八阿哥大嘆:「我是、我是答應了,可我以為你會等十四離京。」


    胤禟知道這件事做得不漂亮,可他實在想不通,四阿哥每天連個侍衛都不帶就出門,明明是防備鬆懈,那麽好的下手機會,怎麽會突然竄出個十三,而胤祥自從一廢太子後不被父親重用,幾乎就成了遊手好閑的閑散皇子,今晚他竟然能威風堂堂地帶幾百人出現,將胤禟派出去的人全部滅口。


    眼下他倒是能安心,沒有活口能把他供出來了。但這事兒,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怎麽會想到,是妻子在五福晉身邊不經意的四個字,勾得五阿哥暗中給德妃報信,他滿腔憤怒得時候,別人卻努力未將這件事推向最糟糕的結果。可他未必領情,更不可能感激。


    胤禩幾乎是警告的口吻,再三告誡九阿哥:「我知道你有能耐,您找得到人,可再也別做這種事,你就不怕將來皇阿瑪臨走前,把我們都結果了?你若還想扶持我,就照我說的去做。」


    九阿哥渾身顫抖,迴過身將茶幾拍得震天響:「老四到底什麽命,連殺他都這麽難?」


    什麽命?八阿哥不禁在心中冷笑,難道真的就是,天子命?


    這件事,第二天在幹清門有了論斷,策妄阿拉布坦莫名背下了這個惡名,引得朝臣激憤,震撼軍心。但隆科多擅自調動守軍,背負了嚴重的罪名,皇帝讓他留職查看,罰了一年的俸祿。隆科多被當眾訓得狗血淋頭,皇帝幾乎要把他逐出國舅府家門的氣勢,邊上的大臣都聽得心驚膽戰,隆科多更是嚇得連路都不會走了,可是那一晚,皇帝卻又秘密召見了他。


    這件事,胤禵始終不知道真相,最近忙著西征的事,發兵在即,根本無暇顧及此外其他的事,莫說不與胤禛、胤祥多往來,八阿哥府他也很久沒踏足了。可出了什麽事他是知道的,這天百忙中抽出半個時辰的空檔,策馬奔到圓明園,胤禛正在書房與李衛說話,見十四爺來了,李衛趕緊退了出去。


    胤禵一進門,兄弟倆還沒說上話,他竟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巧精悍的西洋火槍拍在桌上,說:「這是從前胤禟送我的,我有好幾把,從來也沒正經用過。」胤禵說著,竟舉起槍上了膛,對準一邊花瓶嘭得一聲,花瓶四分五裂,槍響把外頭的李衛嚇得跳了起來,遠遠地又離開了十幾步。


    屋子裏,兄弟倆卻是很鎮定,胤禵笑著說:「這槍雖放久了,還能用,四哥你帶在身邊吧,不過小心別走了火。」


    剛剛弟弟把槍拍在桌上,胤禛就明白,弟弟是送來讓他自衛的,此刻胤禵更是拍了拍胸脯說:「四嫂送的軟甲,我現在就穿著了,你弟妹說等上了戰場穿隻怕不習慣,現在就穿習慣,時日久了,就跟長在身上的一樣。」


    胤禛起身把槍收下,神情嚴肅地看著弟弟:「等你凱旋,四哥在盧溝橋列陣等你,為你接風洗塵。」


    胤禵微微皺眉,仿佛要從哥哥眼中看出深意,他們兄弟算不算是有了默契,大位之爭,會等他掃蕩了漠西後,迴來堂堂正正地爭?


    秋風陣陣,寒意漸漸侵襲大地,十月時怕冷的已在屋子裏燒炭,嵐琪有了年紀後,也不如年輕時扛得住寒冷,屋子裏早早用了炭爐,這日正與和嬪一道清點宮內過冬用炭的帳目,和嬪說十四阿哥是不是就要出征了,嵐琪心中一顫,點了點頭。


    卻見環春挑了簾子進來,與二位娘娘道:「皇上剛剛下旨,冊封十四阿哥為大將軍王。」


    「大將軍王?」嵐琪與和嬪都覺得奇怪,這是什麽名號,到底是親王,還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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