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十三弟的生母?」毓溪應道,「兒臣隻在永和宮見過娘娘,並沒有過其他的接觸,印象裏敏妃娘娘溫柔嫻靜,僅此而已。」


    嵐琪頷首道:「她便是這樣的人,毓溪,你想不想聽額娘的事?不過迴頭不能告訴胤禛,這是咱們娘兒倆的悄悄話。」


    毓溪恬然而笑:「額娘不信我嗎?」


    嵐琪便挽了毓溪的手,婆媳倆曬在太陽底下,她慢慢說起往事,一晃眼,杏兒過世已有十年。想想十多年前自己的醋意酸意,如今再提起來,竟仍有幾分心顫。嵐琪對毓溪說:「人都是自私的,額娘亦不免俗,宜妃她們總是和額娘對著眼,就因為她們心裏也愛慕皇上,既然如此,我們怎麽能成為好姐妹?而布貴人她們心如止水,我們才能相處和睦,不然真正動了情,誰容得下誰呢?當時額娘對敏妃生了猜忌之心,甚至於不想再看見她,後悔把她帶入紫禁城外,最大的困惑,還在於我以為皇上也對敏妃動了情。如今伊人已殞,皇上到底有沒有動過情,已經無所追究,可是毓溪,那滋味不好受,這會兒額娘和你說起來,也覺得心酸。」


    毓溪聰慧,明白婆婆的意思,冷靜地問:「額娘是怕胤禛對年氏動情,兒臣會受不了對嗎?」


    嵐琪道:「你能平和地看待側福晉,看待宋格格和琳格格她們,就是因為你心中明白胤禛對她們沒有情,可若他將來真的對新人動了情,你一定會不好受。額娘是過來人,能體會你可能麵臨的痛苦,可額娘幫不了你,真遇上那種事,你隻有自己扛了。」


    「那天看到胤禛眼神不一樣,兒臣心裏就疼了。」毓溪眼眶泛紅,可深深唿吸後,堅定地對嵐琪道,「到時候,額娘多疼兒媳婦些,幫我一道扛過去。若是嫁了別人,沒出息也就罷了,可兒臣是胤禛的妻子,我們從孩提時就在一起,哪怕往後幾十年,也不會有人取代我在胤禛心裏的位置,額娘,我想好了,就算他們真的兩情相悅,我也會放開心胸。」


    「你是正室夫人,不用在妾室麵前委曲求全,將來眼不見為淨就是了。」嵐琪護著兒媳婦,百般心疼,又鄭重地說出多年來從不輕易掛在嘴邊的話,告訴毓溪,「你是皇後娘娘,為胤禛選的皇後,是不是?」


    毓溪一怔,輕輕咬了唇,點頭應:「額娘放心,隻要為了胤禛好,我什麽事都能做到。」


    時光一轉,三月初九,關於太子一事,朝廷終於有了決定,因太子之前的錯誤皆因被大阿哥魘鎮蠱惑所致,太子三十多年矜矜業業為國為民,實為大清後繼之人,所以皇帝赦免太子一切罪過,重新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福晉為太子妃,一家由鹹安宮遷迴毓慶宮,下旨誰也不能再提過去一年發生的事。


    那之後,皇帝再次大封皇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俱著封為親王,七阿哥、十阿哥封為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俱著封為貝子,唯獨八阿哥,皇帝僅僅恢復其之前的貝勒身份,沒有任何晉封。但在旁人看來,八阿哥連番受打擊,還能撿迴一個貝勒的爵位,已是皇帝格外開恩。


    令人玩味的是,十三阿哥到底犯了什麽了不得的過錯,一直不被皇帝再提起也罷了,當初明明為了抬高他的出身,生母章佳氏臨終前連連晉封,死後更是追封為敏妃,可如今大封皇子,一向得寵愛的十三阿哥,卻連一個貝子都沒撈著,成年皇子中除了被圈禁的大阿哥之外,就剩他一人和底下未成年的弟弟們一般待遇。而他一向算永和宮出來的,如今皇帝卻厚此薄彼,德妃親生的一個是親王一個是貝子,養子卻是這般境遇。


    九阿哥十阿哥聚在八貝勒府中時,冷笑說:「養子就是養子,十三被關了這麽久,那老狐狸精半句話也不說,真是做得出來。就像惠妃待八哥一樣,對待養子豈能真心。」


    胤禩淡淡的,自從皇帝再提他的罪過和生母的出身後,他對待什麽事都淡淡的,這次大封皇子,他得以恢復貝勒的身份,但沒有列位親王或郡王,別人都為他著急,隻有他雲淡風輕,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如今三兄弟裏,十阿哥子憑母貴地成了郡王,明明他是最平庸無能的人,反而比兩個哥哥高出一大截,十阿哥倒是有自知之明,自嘲說:「可見這次冊封,全憑皇阿瑪心情,與個人功過毫無關係,八哥你別灰心,早晚這江山都是你的,又在乎什麽郡王親王。八哥,我們兄弟從頭再來。」


    九阿哥亦道:「大家都明白,太子這次復立,老爺子根本就是為了平息朝野上下的聲音,他辛苦一生建立盛世偉業,難道交給那個窩囊廢去禍害?我是不信的。這一次廢太子,把大家都嚇壞了,可再等下一次,大家也就無所謂了,老爺子的算盤,精得很。八哥,日子還長著呢,我們慢慢來。」


    胤禩神情淡漠地看著他們,卻是道:「從今往後,你我都要忠於太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做人。」


    九阿哥十阿哥麵麵相覷,卻見八阿哥起身往外走,迴眸對他們說:「我累了,你們坐坐就迴吧。三哥四哥他們都封了親王,你們該去祝賀,我身子不好,你們替我帶一句恭喜。」


    兄弟倆無奈,走出八貝勒府時,突然發現這裏自從上次「傾家蕩產」地還贓款後,就再也沒華麗起來,八阿哥手裏有沒有錢,他們兄弟都知道,如今連皇帝都說去年的事不能再提,可八阿哥依舊過著這樣子的日子,一係列的事對他打擊多大,可想而知。


    再看看如今其他皇子的風光,封親王的,封郡王的,十四還被賜了一座豪華的大宅子,緊挨著紫禁城外,比親王府的規格還要大,皇帝從不吝嗇對於他的寵愛。明明都是兒子,八貝勒府何以如此淒涼。


    且說胤禛受封親王,皇帝賜封號「雍」,人稱雍親王,家裏上下如今都稱唿王爺,受封歸來那一日,闔家上下在前廳向他行禮,毓溪挺著肚子站在一旁,聽底下人稱丈夫為王爺,亦是滿麵紅光。


    但之後夫妻倆進宮向嵐琪請安報喜時,也不曾提起要指婚年家小姐的事,卻在受封三日後,皇帝突然下旨,將湖廣總督年遐齡之女年融芳賜婚給雍親王為側福晉,而指婚旨意下達的後一天,就是年羹堯離京赴四川上任的日子。


    胤禛隻以為妻子一語成讖,卻不知年融芳早十年就被父親選定了將來做他的妾室,更不知道妻子與母親已有了默契,他唯一知道的是,年融芳那小姑娘,的確招人喜歡,可在他眼裏,一直是和念佟一樣看待。


    那日接到聖旨,年希堯、年羹堯到雍親王府來行禮,本來為了年羹堯外放四川的事,胤禛和他見了無數次麵了,沒想到最後話別時,年羹堯竟成了他的大舅子,二人相見反而有些尷尬。胤禛心裏很複雜,最終還是說了句:「你安心去四川,你妹子在王府必然不會受委屈,有什麽事我們書信往來吧。」


    等年家兄弟退出親王府,年羹堯匆匆趕迴家裏,來賀喜的人已經把家裏圍得水泄不通,他卻撂下一眾賓客給哥哥應付,自己匆匆趕來妹妹的閨閣,卻迎麵見妹妹一襲男裝要往外去,見到哥哥嚇得什麽似的,年羹堯怒道:「我離京後,你但凡做這事兒叫我知道,我從四川迴來收拾你。」


    融芳躲在屏風後頭,怯怯地說:「哥哥你那叫擅離職守,是要問罪的。」


    年羹堯揚手要捉她,可一想到妹妹如今也算是親王側福晉,還是忍耐住脾氣,竟先向妹妹行了大禮,把融芳唬得不輕,上前攙扶道:「二哥,你做什麽,我又不是什麽娘娘。」


    年羹堯起身道:「你往後就是雍親王的側福晉,是皇上的兒媳婦,哥哥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教訓你了。」


    融芳微微紅了臉,嬉笑道:「我還是您妹子呀,沒什麽兩樣的。」


    年羹堯道:「我聽額娘說,你自己也希望嫁給四王爺的是嗎?」


    融芳點了點頭,背過身去道:「我從小就認得他了,那時候就想,將來要嫁這樣的男人,如今得償所願,我也不知道是自己命好,還是阿瑪替我周全的,反正我是心滿意足的了。」


    年羹堯道:「二哥沒什麽能提點你的,你且記著,你是側福晉,你是妾,你要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論你多喜歡四王爺,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分寸。」


    融芳漂亮的眼睛忽閃著光芒,一麵記著哥哥的話,一麵問道:「我聽說那位嫡福晉,是孝懿皇後在她四五歲時,就選給四王爺的是嗎?」


    「的確,他們已有幾十年的情分。」年羹堯輕嘆,「雖然二哥也不願你屈居為妾,可皇命難違,往後你要收起自己的驕傲,湖廣總督府的千金,根本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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