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有些耿直,雖然弘昀可能也將不久於人世,但眼下抱在懷裏還有氣,弘時好好在繈褓裏等待著茁壯成長,念佟更是健健康康的,李氏膝下有這麽多孩子,毓溪卻那麽可憐。


    如今不過是要把弘時抱過去撫養一陣子,好寬慰毓溪讓她分心,又不是要奪走李氏的孩子,因此明知道伏在膝下的李氏很可憐,胤禛心裏忍不住生出些些反感和厭惡。


    「貝勒爺,當年您被送走,德妃娘娘有多傷心,妾身也是一樣的,您就可憐可憐妾身,求求您了。」李側福晉伏地痛哭,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弘時恐怕是上天給的最後的恩賜,若是弘昀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她或許還肯鬆手,可弘昀眼瞧著就要咽氣,誰來理解她的痛苦。


    宋格格等在門外頭,聽見裏頭的動靜,聽著李側福晉嚎啕大哭,不禁對身邊的侍女說:「我們做妾的,還能怎麽著?」


    不過這事兒,因為李氏幾乎要拚了性命的反抗,胤禛沒有強行帶走弘時,眼下弘昀奄奄一息,他也不願再橫生枝節,府裏的人則懶得傳這種閑話,弘暉歿了的事,大部分人都沒能緩過神,並沒有為此引起什麽風波。而烏拉那拉府裏更傳來消息,夫人覺羅氏悲傷過度舊疾復發,家裏人瞧著不大好,怕夫人和福晉錯過最後一麵,已經送消息來,希望四福晉能迴去一趟。


    胤禛都不敢把這消息傳遞給毓溪,親自跑了一趟嶽父家裏,嶽母果真命懸一線,他才怕來不及讓他們母女見一麵,第二天還是告訴了毓溪。


    仿佛噩運籠罩著四貝勒府,就在弘暉頭七的日子,弘昀緩不過一口氣歿了,四福晉的母親覺羅氏也壽終就寢,壓在胤禛和毓溪身上的悲傷痛苦,讓不相幹的人都覺得心顫難以承受。


    可四貝勒的福晉,卻以柔弱之軀撐起了整個家,不僅弘昀的事料理周到,頭七那晚為兒子守過子夜,天未亮就趕迴娘家繼續為親娘守夜,第二天一早再趕迴貝勒府接待前來弔唁弘昀的客人,並收拾掉弘暉所有的東西。側福晉李氏傷心過度纏綿病榻,第三天孩子出殯的時候,她還是被人架著走路,可四福晉卻在一清早送走弘昀後,立刻趕迴娘家祖墳,與家人送親娘下葬,終於在是送額娘走時扶棺大哭,哭得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陰雲同樣籠罩在永和宮,七天之內接連失去兩個孫子,一個孩子是被害死的,另一個則早就有傳聞,說自從去年落水後就一直病怏怏,悲痛的德妃深居宮內不見任何人,除了延禧宮的良妃。


    弘昀的病若真是和當初落水有關,那也就和八福晉脫不了幹係,就算不是她推孩子下去,眼下這節骨眼兒上,足夠讓嵐琪憎恨得要將她千刀萬剮。那一天她和玄燁在幹清宮說定不明著追究八阿哥,迴來後良妃就找上門,沒想到兩人一進屋子,良妃就跪在了她的膝下,讓嵐琪大吃一驚。


    良妃說她懷疑八福晉是兇手,說八福晉有一段時間不在她身邊,她要想法兒證明這件事和八阿哥八福晉到底有沒有關係,沒有,則解脫她自身的罪惡,若有,她會把他們交給皇帝交給德妃,任憑處置。


    嵐琪相信覺禪氏,相信她和覺禪氏那一點點情意,甚至在覺禪氏心裏,自己比那兩個孩子還重要,而自己的存在其實同樣很微弱,因為覺禪氏心裏的全部,幾乎都給了納蘭容若。


    今天弘昀和覺羅氏出殯,環春她們早就為主子準備好要送出去的東西,晌午前傳來消息,說四福晉在娘家哭得暈厥過去了,嵐琪心疼得眼眶濕潤,吩咐環春:「你去請梁公公來一趟,我有話要他傳給萬歲爺。」


    如此,這日從幹清宮傳出旨意,皇帝突然給四阿哥胤禛派了外差,要離京好幾個月,怕是入秋才能迴來。嵐琪再送了旨意出去,要胤禛帶著毓溪同赴差事,她的意思就是想讓兒子兒媳婦離開京畿好好散散心,她怕毓溪這樣下去,會把身子耗盡。那麽她為家宅撐起的體麵和尊貴,也算白費一場心血,可嵐琪卻要她的兒媳婦,笑著陪丈夫走到最後。


    眼瞧著四貝勒要帶著福晉離京辦差去了,人們雖然覺得皇帝有些不近人情,這時候還派差事下去,但想想能離開京城去散心,也算是好事。


    隨著時光飛逝,再痛苦的悲傷也會淡去,可弘暉阿哥的命案,卻懸而不絕,起初大動幹戈不惜抓太子妃審問,一下子又歸於平淡毫無動靜,就在人們的好奇心漸漸淡去時,宮裏似真似假地傳出消息,說長春宮裏另找出線索,找到了非太子妃,以及惠妃和她的宮女所有的東西,現在正排查所有人,隻要找到物件的主人,就能找到兇手。


    所有人都記得皇帝說過,翻遍整座紫禁城,也要找出兇手,看來皇帝並沒有善罷甘休。


    四貝勒夫妻倆離京的那一天,諸位阿哥到城門相送,雖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差事,可誰都知道胤禛這次離去,是皇帝撫恤他,兄弟們總要有所表示。十三十四更是一路相送,將哥哥嫂嫂送到很遠的地方才折迴京城。十四入城後,遇見八阿哥剛剛從九門提督那兒來,還未迴到城內家中,兄弟幾個一路同行,十三和八阿哥的情分不過爾爾,十四和胤禩總有說不完的話,便打算隨八哥一道迴家裏去坐坐。


    卻不知道,此刻的八貝勒府幾乎連屋頂也要被掀翻了,八福晉在自己屋子裏不知翻找什麽,責罵侍女們是不是偷了她的東西,翻遍自己的屋子也找不出來,就衝到張格格這裏來,瘋了似的問她有沒有偷過自己的東西,張格格的膽兒都被嚇破了,被福晉蹂躪著推在地上,自己的屋子被翻得底朝天。可是誰也不知道福晉在找什麽東西,也不曉得一向端莊溫柔的她,為什麽會像換了個人似的。


    張格格蜷縮在角落裏,毫不掩飾她的恐懼,若是福晉什麽反應也沒有,她才真正害怕,現在福晉這麽瘋狂,她反而不用怕了,跟著顫抖跟著慌張就是了。她的確偷了福晉的東西,可那些東西早就送進宮裏去了,福晉要找的是一隻耳環,是端陽節那天她赴宴時戴的耳環。這些日子八阿哥和福晉總去四貝勒府奔喪,或是進宮,時常都不在家裏,良妃派人出來找她,要她偷一件八福晉端陽那天戴的東西,偏巧那天早晨張格格去正院裏伺候過福晉,為她梳過頭,摸過那一對綴在耳朵上的耳環,記憶深刻。


    這也是八福晉為什麽會瘋了似的來找張氏麻煩的原因,平日裏隔三差五,張格格會一早過去請安時,順手為福晉梳頭,她有一手梳頭的本領,而八福晉也為了彼此好相處,接受她的好意。


    宮裏傳出話,說另找到證物可以搜尋兇手,八福晉當天就開始迴憶自己赴宴的所有行頭,她換過兩次衣裳,穿戴間難免會留下什麽東西,當每一件東西都找到,唯獨少了那隻耳環時,八福晉立時就慌了。


    她記不起來自己究竟事迴家前就掉了,還是迴家後才掉了,那一天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強撐著偽裝的鎮定和從容,迴憶端午節,除了掐死弘暉的那一刻,其他的事一片空白。如果這隻耳環真的掉在了長春宮或是別的地方而現在被發現,也許早晚都會算到她頭上來。


    張格格的屋子被翻得一塌糊塗,八福晉衝過來捉著她的衣領說:「你有沒有拿過我的東西,你拿出來我不怪你,隻要你拿出來,你有沒有拿過?」


    張格格被揪得幾乎要窒息了,哭著求饒請福晉放過她,她抵死也不能說良妃讓她偷東西的事,她怎麽做都是死,良妃是拿那一次要給福晉墮胎威脅她的,比起供出良妃來,如果被福晉知道自己曾經企圖害她小產,即便沒有真正付諸行動,她也絕對會被福晉撕了的。


    此時八貝勒和十四阿哥已經進門了,家裏一團糟,怎麽好待客,可八福晉把八貝勒的書房也翻了一遍,家僕們隻好尷尬地給主子使眼色,示意貝勒爺帶十四阿哥去園子裏坐坐,甚至此刻離了才好。


    胤禩則是一進家門就感覺到氣氛的異樣,在胤禵還沒迴過神的時候就藉口突然想起什麽事,要去一趟九阿哥府裏,問十四要不要同行,十四卻何等聰明,即便猜不出這家裏發生了什麽,可奴才們一個個神情緊張,顯然不是什麽好事。他不便幹涉八哥的家務事,爽快地就跟著走了。


    這一邊,家僕來說貝勒爺迴府了,八福晉才把張格格放開,勒令她和她的下人不許出門,更勒令府裏所有人都不許出門,漸漸傳出去的話,是說福晉的額娘留給她的遺物不見了。


    遺物固然重要,可瘋成這樣還是讓人費解,八福晉醒過神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比起東西找不見,她現在更害怕下人們會把閑話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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