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十四的質問,一向溫潤的太子竟突然暴怒,今天太子妃一直和他在一起,怎麽可能跑去殺了弘暉,這是誰指證了太子妃,難道最終的目的是要陷害自己不成?胤礽到底年長十幾歲,唿唿一拳打在胤禵肩頭,怒斥:「混帳,你胡說什麽?」


    可這小子竟不撒手,死死拽著太子不放,眼看著兩人要扭打起來,眾阿哥趕緊上前拉開,嗬斥胤禵太放肆,他卻惡狠狠地瞪著太子,絲毫不在乎地位的差別。


    梁總管慌慌張張從裏頭出來,見這架勢,急得直跺腳,先把太子請進去,一麵勸幾位:「萬歲爺氣不順,各位爺可要悠著點,這會子若打起來,奴才怎麽稟告吶。」


    太子撂下眾人,獨自往書房而來。平日裏什麽事,他還會誠惶誠恐,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哪句話哪件事就會惹怒父親,可今天不同,他心裏有底,妻子沒有殺弘暉,這件事兒上毓慶宮清清白白,算不到他們夫妻頭上來。


    書房裏,皇帝正伏案在桌前,眉頭緊鎖滿眼怒意,見太子到跟前,亦是麵不改色,胤礽行禮後,很直接地說:「兒臣擔保太子妃是清白的,皇阿瑪,今日兒臣一直跟在您身邊,太子妃她也一直在兒臣身邊。請皇阿瑪想想,整場宴會都是她在操持,就是坐著喝酒看戲也惦記著宴席所有的事,她哪兒來的空閑跑去殺了孩子?」


    「這是她的東西麽?」玄燁也不和太子磨嘰,既然胤礽直接這麽說,大家就開門見山好了,太子膝行而上,看了看垂在父親指間的瑪瑙耳墜,隻覺得似曾相識,但不敢確定是否是妻子的,女人們的首飾多如繁星,他哪兒記得每顆星星的不同。


    皇帝見他猶豫,便道:「那就搜一搜毓慶宮,朕會派親信侍衛前去。」


    「皇阿瑪……」太子驚唿,搜宮?搜毓慶宮?竟然要搜當朝太子的殿閣,這是對於儲君極大的不信任,將是他一生的恥辱。


    可皇帝顯然不在意,眉間怒意不散,甚至對太子道:「去年到現在,許許多多的事在你身上曖昧不清,朝野非議眾多,朕一直充耳不聞,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朕也需要還你和太子妃一個清白。若不是太子妃的首飾自然最好,便是她的,也總有個說法,東西不會自己跑去長春宮,這是查案的線索。胤礽,你的侄子沒了,你親兄弟的兒子被人殺了,你不傷心難過嗎?」


    太子一愣,趕緊露出悲傷的麵容,連聲道:「兒臣難過,既、既然……」他把心一橫,掙紮反抗也無用,皇帝事前跟他打個招唿,已經算很客氣了,便道,「皇阿瑪做主,兒臣和太子妃身正不怕影斜,這事兒和毓慶宮沒關係,兒臣也希望早日揪出兇手為侄兒報仇。」


    皇帝大手一揮,示意梁總管去安排,梁總管心內一嘆,趕緊出去布置。太子留在了書房,皇帝賜座讓他坐著等,外頭眾阿哥不知道父親要做什麽,隻等遠遠看到一隊隨侍父親左右的人往毓慶宮去,毓慶宮裏的太監宮女都被趕出來,才麵麵相覷地明白,這是在搜毓慶宮。


    大阿哥站在眾兄弟之間,幹咳一聲道:「你們大嫂認出來,那隻耳墜是正月裏太後賞賜給眾妯娌的,當時太子妃先挑了那一對耳墜,式樣精巧別致,給眾人傳閱看了一眼,她印象很深。」


    八阿哥站在人後,深深看了眼大阿哥,心中五味雜陳翻江倒海,眼下他正用盡所有力氣來維持自己的鎮定,根本沒有餘力再多想別的事。宴席散後,他就沒再見到妻子,隻知道在他的安排下,妻子順利從長春宮進出了一迴,可他正在安排皇親國戚離宮時,聽說弘暉不見了,當時單純地幫忙去找,找到一半又聽說孩子沒了,當時也沒有想到自己和妻子的身上,隻等聽見「長春宮」三個字,才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總不可能那麽巧,妻子離去後有人跑去那裏殺了孩子,總不見得那麽巧,另有兇手在其中,可是妻子為什麽要殺了弘暉,真的是她殺的嗎?


    「有人出來了。」突然聽得三阿哥喊了聲,眾人齊刷刷朝毓慶宮看去,有首領侍衛疾步而來,見了幾位爺行禮,大阿哥急躁地說:「趕緊向皇上復命吧。」


    那人便越過眾人進了門,門外氣息沉悶,所有人都在等消息,可半天後梁總管卻出來對他們說:「各位爺散了吧,萬歲爺和太子有話說,說罷了就要歇息,今日不見各位了。」


    眾阿哥互相看了眼,十四衝上前問:「那隻耳墜,到底是不是太子妃的?」


    梁總管被十四阿哥唬著了,想說又不敢說,憋了半天道:「十四阿哥,德妃娘娘吐血了,您不去看一眼?」


    十四渾身一震,他真真是衝動的小野馬,做事兒想一出是一出,剛剛一門心思等真相,這會兒梁總管一句話,他就一陣風往內宮跑了。


    三阿哥嘆一聲,勸眾兄弟:「皇阿瑪一向疼弘暉,這事兒我看沒完,杵在這裏一時半會兒等不出結果,還惹老爺子生氣,都散了吧,還能怎麽樣呢?」


    他朝大阿哥躬身一禮,便頭一個朝外走,倒是坦坦蕩蕩,其他人尾隨而行,每個人腳下的步子都一如往常,隻有八阿哥知道自己腿上灌了多少鉛,那一步一步幾乎要將青磚地麵踩碎,可他撐死了也要麵不改色地麵對這一切,任何事迴家再說,迴家才能問那個他不敢想的答案。


    書房裏,梁總管來稟告說諸位阿哥離宮了,見太子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他稍稍多看了一眼,太子竟是哭了,咽了咽唾沫繼續等皇帝示下,但聽皇帝吩咐:「朕一會兒去永和宮,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叫過去等著。」


    梁總管應了聲,轉身離去,才到門口時,就聽見太子哭道:「皇阿瑪您要相信兒臣,這事和我們不相幹……」他不敢逗留,聽得這句嘆了聲,匆匆走開了。


    座上玄燁看著伏在地上的太子,心中的失望難以言喻,他也知道一隻耳墜決定不了什麽,極有可能是兇手故意留下陷害毓慶宮的,這件事很複雜,為什麽偏偏發生在長春宮,為什麽死的是永和宮的孫子,為什麽留下的證據直指毓慶宮,事情的起源是什麽,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麽?玄燁甚至願意相信太子妃是無辜被人陷害的,可是。


    他的兒子為什麽要跪在地上哭,大清國堂堂東宮太子為什麽要伏在地上像個無助的女人那樣哀求,他為什麽就不能挺起腰杆站在自己的麵前,哪怕隻是像個男人,做男人該做的事?是自己嚇破了他的膽嗎,是自己讓他連站直的勇氣都沒有嗎?那麽他是哪兒來的勇氣,當年將瘋癲的溫貴妃帶出來嚇唬太皇太後,他是哪兒來的魄力,親手掐死了王氏?


    一陣陣厭惡從心頭湧起,哪怕這件事和太子毫無關係,皇帝也不願再多與他說半句話,沉甸甸一嘆:「朕會好好查,但現在證據對太子妃不利,朕不能當做不知道。你迴毓慶宮等著,不要再做任何多餘的事,會害了你妻子,害了她,也就害了你自己。」


    太子妃嗚咽著,口齒不清地應下了。皇帝便讓人來把太子帶下去,梁總管見皇帝坐著不動,心中猛顫,無人時趕上來攙扶皇帝,緊張地問:「萬歲爺,您還能站起來嗎?」


    玄燁撐了口氣,一手撐著桌麵,另一手扶著梁總管,真是晃晃悠悠才站起來,可一挪動腳步,就重重坐下了,梁總管嚇得兩眼發紅,著急地說:「奴才去找太醫來,萬歲爺您慢著點。」


    可皇帝目光如炬,狠狠瞪著梁總管道:「朕還沒有老。」


    梁總管也顧不上死活了,哀求道:「您瞞得過阿哥們,瞞得過大臣們,您瞞得過德妃娘娘嗎?向來您一個眼神不對,娘娘就能看出您哪兒不舒服,您這模樣去看娘娘,娘娘會操碎了心的。」


    玄燁竟無話可說,桌上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能聽見指關節咯咯作響,眼中的痛苦深不見底,看得梁總管一陣發寒,皇帝問他:「你可知道,當年朕在慈寧宮看見她的模樣?」


    皇帝說的當年,該是六阿哥沒了的那一年,梁總管知道,對德妃娘娘來說,幾乎是重複經歷了同樣的事。每一次都那麽突然,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孩子,下一刻就沒了,就是不相幹的人,聽著也心內顫動,何況骨血相連的親人。


    玄燁深深唿吸,再次站了起來,似乎剛剛活動了一下,現在好多了,他說:「朕便是倒下了,也要在她身邊。」


    永和宮內,嵐琪正闔目養神,胤禵坐在榻邊抓著母親的手,此刻有人通報皇帝到了,額娘才緩緩睜開眼,氣息微弱地對兒子說:「別在你皇阿瑪麵前咋咋唿唿,聽額娘的話。」


    胤禵憋著口氣,點頭答應:「兒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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