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事我不能再替你操心了,沒有什麽比生下你的骨肉更重要,有了孩子咱們貝勒府才算是圓滿。」八福晉伸手護著自己的肚子,溫柔地說著,「老天待我不薄,縱然幼年悽苦,可讓我嫁了你這樣好的丈夫,往後一輩子無憂無慮。如今再次賜給我一個孩子,胤禩,我們要惜福感恩,好好向菩薩還願吶。」


    胤禩什麽都答應她,讓她別操心其他的事,十月懷胎很快就會過去,說他等明日就向皇阿瑪請示,盛京也好,九月南巡也罷,他都不去了,要在家守著妻子待產。


    八福晉聽了則關切:「別耽誤你的正經事。」


    胤禩笑道:「如今也沒什麽正經事,我不能再事事出頭,你明白的。」


    八貝勒府有了好消息,是好事,但宮內卻忙著入夏去盛京度夏,並之後直接南下的事,從太後到各位娘娘,雖然都恩賞了不少東西,大家大多顧不上這裏,好在八福晉這一迴,頭腦發熱後一心隻想好好安胎,也無所謂皇室裏這點子涼薄的人情。


    倒是家裏頭,她本以為自己不能再有,一心一意想讓張格格懷上,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張格格的存在一時變得有些尷尬,而懷孕的婦人離不開自己的男人,八福晉這陣子,隻願胤禩陪在自己身邊,張格格自然就被冷落了。


    宮裏頭,擬定了五月十五出發去盛京,這幾天索性把端陽節給置辦過了,宮裏頭也算熱鬧。大福晉帶著孩子們進宮給惠妃請安,娘兒幾人說著話,大福晉說她到貝勒府看過八福晉,孕婦養在屋子裏動也不動,很是小心。惠妃幽幽笑道:「好容易有一個,是要小心。」可她心裏,卻還想著另外的事。


    此刻懷裏摟的孫兒弘昱是兒子的獨苗,一屋子的孫女就這一個男孫,也不曉得新福晉和妻妾們幾時再能有好消息,子嗣的重要不必多說,她若非不願和新兒媳婦之間的關係重蹈覆轍,早就逼著她催著她了。眼下覺禪氏口口聲聲說要八阿哥扶持胤禔,那他們的誠意何在,莫不要麵上裝著好意扶持大阿哥,暗地下卻給自己使勁兒,等八阿哥有一日羽翼豐滿,就把她的大阿哥一腳踹開了。


    良嬪的心思深,惠妃亦深。


    「你那堂妹,在八貝勒府裏可還好?」惠妃讓乳母把弘昱帶去玩耍,身上被孫兒坐得熱乎乎的,拿了團扇輕搖驅熱,似不經意地問著,「到底是你們張家的女兒,若是不好,也給你丟麵子不是?」


    大福晉笑道:「瞧著挺好的,弟妹是個溫柔的主兒,不會欺負妾室,我也沒聽她說受過什麽委屈,估摸著這陣子八弟會多多疼福晉,冷落她總是有的。做妾的,算半個奴才,也容不得她不自在,額娘就不必操心了,我們家的人明白著呢。」


    惠妃見兒媳婦如此態度,便知道有些話不能對她講,點頭笑道:「你清楚就好,額娘怕你為難而已。」但之後,便隨口提了提,讓大福晉帶話給兒子,說她有事情要交代。


    大阿哥在端陽節這日,抽空來了趟長春宮,進門就見弘昱滿院子亂竄,他把兒子叫下來,照著屁股踹了兩腳,斥罵道:「今日的書背了沒有,就知道瘋玩。」


    弘昱哭著去找祖母,惠妃自然要罵兒子,說他自己小時候每天都惹禍,如今倒擺起老子的架子來教訓孩子,胤禔賠笑說:「不就是兒臣知道自己小時候沒用功,如今才在學問上差了兄弟們那麽多,不想您的孫子將來也比別人差,才管得他緊一些。」


    惠妃道:「你何止學問差了些呢?看著熱熱鬧鬧一屋子的孩子,男孫可隻有弘昱一人,你這幾年是怎麽了,要上心啊。」


    胤禔滿不在乎:「我不著急。」


    惠妃卻皺眉,讓人帶走啼哭的孫子,坐到兒子身旁說:「可等你著急起來,還趕得上麽?老八家裏有了,你知道嗎?」


    胤禔尚未多想,反問母親:「怎麽了?不是一直都盼著麽?」


    惠妃輕聲道:「眼下老八和他親娘,都來對我們說要扶持你,這條路可長了,走到幾時誰曉得,連明珠如今都不大可靠了,外人能信嗎?你就不怕他暗地裏羽翼漸豐,將來把你推出去填刀頭?」


    這話說得大阿哥渾身緊繃,不大信地問額娘:「您看出他有貓膩了?」


    惠妃搖頭,道:「額娘是防著,隻有他處處不如你,才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才能死心塌地地扶持你。」


    「額娘的意思是?」胤禔雖然會意,到底有些猶豫。


    「你皇阿瑪那麽多兒子,還缺一個孫子嗎?」惠妃麵色陰沉,冷酷地說,「不是額娘狠毒,你那弟妹沒有生養的福氣,上迴太醫就對我說了,她的體質不宜有孕,指不定打個噴嚏都會掉了。這迴往後真有什麽事,也怨不得我們。」


    胤禔細細想了很久,八弟的腦袋聰明心思深,真耍心機,他玩不過弟弟,但又想依靠他扶持自己,那就隻有讓他處處不如意才好了。便沉下心來,問母親:「額娘看,要怎麽做才好?」


    此刻永和宮裏,弘暉領著弘昀在廊下來迴跑,嬤嬤宮女跟了一群,吵吵嚷嚷好不熱鬧。屋子裏嵐琪靠在軟枕上,毓溪正在桌邊為她濾藥,聽得吵鬧聲,便責備宮女:「快去叫小阿哥們靜一靜,吵著額娘休息了。」


    嵐琪笑:「我又沒病,聽著熱鬧些也好,如今永和宮裏冷冷清清的,我也不習慣。」


    毓溪端來湯藥,伺候婆婆飲下,說道:「您都吃藥了,還說沒有病呢。」


    「這藥安神用的,裝裝可憐,沒別的用處。」嵐琪笑著,正好孩子們嘰嘰喳喳跑進來,撞在她懷裏撒嬌,她哄了這個哄那個,一會兒他們沒了興趣又唿啦散開,不禁叫她懷念從前孩子們小時候承歡膝下的歲月,對兒媳婦道,「別嫌他們吵,黏著你也別嫌煩,等不吵不黏膩的時候,就連話都不愛說,麵兒都見不著了。」


    毓溪忙道:「胤禛實在忙,家裏都不大呆著,額娘別怪他,兒臣時常帶弘暉來陪陪您。」


    此刻外頭一陣熱鬧,說公主進宮了,孩子們嚷嚷著姑姑就把她們阻攔下來,毓溪不得已出來,把小姑子們帶進門。


    溫憲和溫宸是一道來的,小宸兒見母親一副病態,立時就急了,扶著額娘的身子問:「怎麽病了呢,明明天天都派人來問,環春她們可有膽子了,都敢騙我們了。」


    環春端茶來,求饒道:「公主可不能怪奴婢,奴婢若敢多嘴,娘娘要罰我們去跪磚頭的。」


    被兒女環繞,嵐琪心裏略踏實些,可是握著溫憲的手,想到往後不知幾時才能再見,又難以平靜,臉上神情不好,不知情的毓溪和溫宸還以為她身體不適,忙勸她躺下歇著。


    溫憲卻懂額娘的心情,與嫂嫂和妹妹道:「我想和額娘說會兒悄悄話,一小會兒就好。」


    眾人忙挪出地方給母女倆,毓溪出去後,外頭很快安靜了,溫憲伸手給額娘揉揉腦袋,嵐琪反將她抱住,心疼地說:「你皇阿瑪講,你決定了不再改了?你阿瑪說,哪怕到了盛京你想改主意也成,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溫憲嘿嘿一笑:「額娘,我想好了。」


    「再想想可好?」


    「額娘,這些日子我在家住,我們倆挺好的。」溫憲坐直了身體,握著額娘的手說,「您也聽說了吧,佟家老太太病了的事?可舜安顏都不迴去看一眼呢,他半句話都不提家裏,像從此和國舅府不相幹似的。你們一定要說了,怎麽他做什麽我都不順眼,明明瞧著就是我難伺候,額娘我可不這麽覺得。您就說這事兒,他能忍耐一個月兩個月,難道真一輩子不和家裏往來了嗎?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該做什麽。不錯,我是不好伺候,那就當是我不好。」


    嵐琪看著女兒冷漠的眼神,她是成長了,還是死心了?


    「您就別想什麽我為了幾年後和他破鏡重圓,就想著是為了逼他們家擺明立場,我可是一心一意要幫皇阿瑪了,兄弟姐妹裏的事我也知道啊。」溫憲眼中浮起悲傷,「我六哥怎麽沒的,他若還在額娘該多高興?反正我這樣耗著也好不了,額娘就放我走吧,咱們頂多分開半年,皇阿瑪很快會接我迴來,我還能見額娘。」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嵐琪終於放棄了。


    端午節的熱鬧散去後,玄燁一乘肩輿到了永和宮,寢殿裏因今天小傢夥們來玩耍,攪得翻天覆地,環春正帶人在裏頭換床單褥子。嵐琪一個人坐在廊下圓凳上,仰頭望著星夜發呆,玄燁從邊上繞過來,輕聲笑:「朕都走到你跟前了,還沒察覺。」


    嵐琪醒過神,今天她在屋子裏養病,自然沒見到皇帝,此刻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嗔怪:「這樣好心,夜裏特地過來瞧我?可是喝酒口渴,半路停下討一杯水喝?」


    玄燁摟著她,摸摸額頭沒發燙,溫柔地問:「身子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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