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已咋唿起來:「太後娘娘,咱們再如何老實本分地做人,也管不住底下那些上趕著作孽。您看那幾個年輕的,仗著幾分姿色狐媚皇上,皇上被她們哄得五迷三道,自然是她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們可說不上話的。」


    連佟妃都忍不住輕咳一聲示意宜妃閉嘴,她卻滿不服氣地說:「這年頭,難道咱們連句真話都說不得了?」


    座上太後已變了臉色,無奈地一嘆,且道:「反正宮裏的事也不必你操心,你就別管了,翊坤宮裏樂樂嗬嗬過日子就好。」


    宜妃被噎得說不出話,又不能指著太後發脾氣,眼眉糾結在一起,半晌憋出一句:「惠妃姐姐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待寧壽宮這邊散了,以往遇見這樣的事,太後總會留下德妃再說幾句悄悄話,今日幾人卻是一道退出來,宜妃因被太後搶白臉上不好看,甩開眾人就帶著宮女走了,還一路抱怨著屋子裏不知幾時能收拾幹淨,她那些體己私藏的東西好像都被翻了出來。


    佟妃的轎子送到眼門前,她上轎前也嘆一聲:「皇上這迴真是動真格了,八阿哥領著那些個人一點情麵都不講,把我屋子裏翻得都無處落腳,和貴人膽小臉皮薄,嚇得不輕,我還要去安撫她呢。」


    送走佟妃,嵐琪和榮妃因離得近,一道散步迴去,榮妃奇怪太後今日竟然不留嵐琪說話,更問她:「這件事兒,你一點眉目都不曉得?」


    嵐琪搖頭道:「若是要瞞著你,我就說瞞著了,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的永和宮也被翻遍了,倒是他們給我麵子,我屋子裏沒動,姐姐那裏呢?」


    榮妃苦笑:「可不是看人下菜麽,我那兒也沒動,就是翻了外頭幾間屋子,所以宜妃佟妃那樣抱怨,我都不敢出聲兒。」說罷又嘆息,「八阿哥帶著人來,我瞧他站在那裏,身姿挺拔英氣逼人,再想想我們家胤祉,他那個做哥哥的早就被弟弟比下去了。」


    「八阿哥這孩子自小就討人喜歡。」


    「可惜出身不怎麽樣,他額娘是個怪人,惠妃又不會平等待他,這次他親自查出長春宮有問題,還不曉得母子倆會不會生嫌隙。」榮妃嘆道,「到底是坎坷些的孩子多出息,沒人幫著他,這孩子隻能自己好了。」


    嵐琪知道,榮妃洞悉宮內宮外的事,隻是她常在幹岸上站著,在自己的分寸之內爭取想得到的一切,不屬於她的她不會拚得你死我活去爭,可是她把什麽都看得透透的。諸位皇子誰優秀誰平庸,都在她心裏,此刻說這些,顯然話中有話。


    榮妃又道:「之前與你說不要攙和,這下是真不必攙和了,我瞧著皇上就想幹淨利索地把事情辦了,至於最後是什麽樣的結果,我們等著就好。」


    嵐琪點頭,便岔開話題說起杏兒的身後事還有一些相關的禮節祭奠,再有擱置下來的皇子公主的婚事。最後提起太後年近六旬,明年是六十整壽,皇帝之前就提過要給太後賀壽,若是真的辦起壽宴,明年過了正月就要陸續置辦了。科爾沁及其他各部落陸續都要有人抵達京城賀壽,明年可輪不到她們這樣清閑地散步說話。


    「姐姐可不能犯頭疼的病,明年一味把事情推給我。」


    兩人分開前,嵐琪笑說這一句,榮妃說隻要兒子媳婦別給她找麻煩,她能活個長命百歲。自然這都是玩笑話,迴到永和宮,外頭還沒見收拾妥當,仿佛搬了一趟家似的,那麽多東西被翻出來,再一件一件塞迴去不容易。剛坐下不多久,幹清宮來人說,皇上想吃永和宮做的菜,但不必麻煩娘娘送過去,把食物送去就妥當了。


    嵐琪沒多想,隻管吩咐環春,環春卻多心眼笑悠悠地說:「萬歲爺這是讓奴婢過去打聽吧,要是有些事兒不便告訴您,可奴婢能打聽呀。他們若口風緊不說,奴婢頂多白跑一迴,梁總管要是肯透露一些,多半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不想您攙和進去,您就在屋子裏看戲唄。」


    嵐琪則謹慎地吩咐:「你小心些,他若是心情不好,就容不得你多嘴打聽了。」


    可環春臉皮厚,人緣又好,麻利地做下皇上愛吃的小菜,親自帶人送到幹清宮,沒有假手第二個人,等送到皇帝跟前讓嚐膳太監試了毒,見皇帝胃口不賴,隨便應答了幾句說娘娘在家挺好,就退下了。


    梁公公跟出來,嘆氣道:「長春宮裏查出那種事,真怕皇上發脾氣不肯用膳,禦膳廚房裏的廚子可是換了好幾撥了,就做不出對皇上脾胃的來。」


    環春掩嘴笑:「萬歲爺一定是想,吃永和宮裏的東西,哪怕不與娘娘在一起,也是吃一樣的飯菜,當然就進得香了。」


    梁公公哦了一聲,覺得有道理,一麵和環春出去,似不經意般就說漏嘴:「這用膳喝茶真是一刻都不能不小心,你看惠妃娘娘,差點就栽在袁答應手裏。」他湊近環春輕聲說,「袁答應沒膽子,一抓著她就嚇得招了,可她說的事兒和皇上查的完全不一樣,她說她隻是一天一天給惠妃娘娘下毒,想讓惠妃娘娘死得不著痕跡,大阿哥福晉和敏妃娘娘的事與她沒幹係,誰知道真的假的。」


    環春聽得驚訝不已,梁公公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幹咳一聲道:「我可什麽都沒告訴你啊。」


    可環春忍不住問:「可袁答應在宮裏人緣不好吃不開,上哪兒弄那髒東西來?」


    梁公公不屑地說:「她跟著惠妃娘娘南邊兒走一趟時,他們家的人也來迎駕,皇上是恩準見了麵的,迴程落腳時又見了一迴,誰曉得是不是那會兒的事?」


    然而梁公公雖這樣與環春說,環春也一字不差迴稟給嵐琪,可事情的發展果然還是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三日後,皇家給出的定論,是袁答應嫉妒心重要抱負惠妃,在大阿哥夫妻倆的酒水點心裏動了手腳,敏妃娘娘是被無辜捲入禍端,袁答應定了罪,自然要拿命做代價。一石激起千層浪,宮裏口口相傳,總覺得事情突然又牽強,可是袁答應罪證確鑿她自己也承認了,皇帝批了死罪,再無轉圜的餘地。


    這算得上是皇帝親政建立後宮以來,最大的醜聞,惠妃娘娘自己長春宮裏的人要謀害她的兒子,袁答應雖然罪不可赦,可旁人還是會非議何至於逼得袁答應要下這樣的毒手,甚至莫名其妙把德妃也牽連進去,畢竟那天是公主的訂婚宴,除了這樣的事兒,德妃娘娘也難堪。


    這日太子妃從寧壽宮請安歸來,遠遠看到索額圖跟著太監往幹清宮去,她一向對太子這位叔姥爺十分忌憚,裝作沒看到便轉迴毓慶宮,進門時瞧見文福晉在院子裏和孩子們玩耍,一見她,大的小的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太子妃心裏不自在,又不知說什麽好,索性不動聲色地徑直走過。


    聽講太子在書房裏,想過來看一眼,可在門前看到胤礽對著不知哪兒又孝敬來的畫軸喜形於色,明明宮裏出了那麽多事他都不在乎,不禁心頭一沉,連門都不想進了。


    她從前是看不透太子到底想怎麽樣,現在卻明白了太子逆反的心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地位,皇上麵前是能應付的,可是私底下已經完全放棄長進,遊戲人生才是他最大的願望,太子妃不止一次的彷徨,總覺得自己將來,興許就做不成這紫禁城真正的女主人。


    此刻幹清宮書房裏,皇帝正捧著棋譜下一盤棋,索額圖進門後行禮,原以為皇帝會讓他一起下棋,可皇帝隻是讓梁總管搬來凳子叫索大人坐在那裏,從近來氣候變涼,問他身子骨可還硬朗說起,絮絮叨叨地就扯上了後宮的事。


    皇帝氣惱地將手裏的棋譜擲在棋盤上,好些棋子被震得散落在地,劈劈啪啪的聲響裏,索額圖聽見皇帝說:「袁答應一口咬定,是你串通了她向大阿哥下毒,許了她家人仕途官位,更許了她將來為妃的前程。」


    索額圖一張老臉呆得跟塗了漿糊似的,可皇帝繼續恨道:「朕怎麽會信她,賤人實在可惡,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還要把你牽連進去。她這是想讓朕看在你和太子的麵子上,把這件事不了了之?」


    「萬歲聖明。」索額圖直接從凳子上滑下來伏地磕頭,真正麵對聖駕,再如何小覷皇帝的魄力,他還是會緊張忐忑,心裏七上八下,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什麽意思。


    毒是他找人下的,可是和袁答應八竿子打不著,宮裏搜查弄出個袁答應時他就很莫名了,現在皇帝又反過來做好人,說袁答應咬出他們來。這事兒隻有兩個可能,一則是皇帝明白所有的事,故意來噁心他;二則就是那個袁答應真的失心瘋咬著他不放。可怎麽想,都是前者吧。


    皇帝卻突然說:「袁答應講,這酒原是還有一壺要送到朕麵前,大阿哥死了朕也死了,太子就能早些登基了。」


    索額圖的魂都要嚇出來,顫抖著怒道:「萬歲,袁答應血口噴人,毒害皇子,還請皇上將她繩之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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