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中,一身華服的李側福晉徘徊於門前,早就聽說丈夫和福晉迴來了,福晉之前與她說過,等四阿哥迴來,進門就住進西苑,之後的日子都要她好生照顧。這是李氏想也不敢想的大好事,昨晚激動得一夜沒睡,一早起來等到這一刻,卻遲遲不見胤禛過來。


    心急了,便打發近身丫鬟巧珠去問,巧珠好半天才迴來,李側福晉著急地問:「四阿哥和福晉還沒進門?」


    巧珠卻皺眉說:「奴婢過去的時候,門前一團亂,就看到四阿哥從地下抱起福晉往正院跑,奴婢問了邊上的人,才知道四阿哥本來已經往我們西苑來了,可福晉好端端地突然暈過去,還有人說流血了,這也沒傷著哪兒,流什麽血呀,奴婢也沒見地上有血跡。」


    可李側福晉是過來人,聽得這些話,怔怔地坐到椅子上,嘴裏嘀咕:「福晉難不成是有了?」


    深宮裏,皇帝自向太後請安後,就直接迴幹清宮去了,離宮那麽久,不論是朝廷上的事,還是漠北戰後的事,都急趕著處理,在迴京路上他就開始一項一項督辦,一刻都不曾閑著。妃嬪們見皇帝毫無到後宮來的心思,就沒什麽熱鬧可看,那曉得宮外卻傳進來消息,即便永和宮的人低調,旁人也夠新鮮稀奇,等嵐琪這邊聽聞喜訊還沒緩過神,宮裏就已經傳開了。


    怎麽也沒想到,一向身子孱弱的兒媳婦,竟然懷孕了。


    夏日裏聽青蓮說毓溪自暴自棄,後來經親娘勸解又有胤禛安撫後,即便不折騰了,也不再服用調理身體益於坐胎的湯藥,對此嵐琪並沒有不高興,她也希望毓溪可以活得輕鬆一些,但也因此更不會期待毓溪有身孕,沒想到卻是在那樣的時候,上天終於把孩子賜給了他們。


    太後得知消息,立刻派太醫前往為四福晉診脈,又將嵐琪叫去寧壽宮,怪她不小心,明明最期待那孩子有身孕,反而這樣糊塗,嵐琪對著太後當然自責,一直在寧壽宮等到派去的太醫折返,聽說毓溪雖然見紅,但沒有大礙,之後的日子好生保養,胎兒能保得住。且四福晉孕初的日子沒有任何不適反應,也是份福氣。推算日子,該是明年三月末四月初的光景臨盆。


    「這下好了,孩子們高興,你也不用操心,我說他們小兩口是福相的,果然不假。」太後很歡喜,吩咐嵐琪之後要多關心孫媳婦,又讓身邊嬤嬤準備了好些賞賜,趕著送去四阿哥府裏。


    這日晚些時候,青蓮進宮來,說四阿哥想陪在福晉身邊,暫時不親自來向娘娘道喜,派她來稟告一些事,嵐琪再聽青蓮說毓溪一切安好,隻是虛驚一場後,飄忽不定的心才真正安寧下來。


    但聽得他們進門後的細節,嵐琪不禁問:「胤禛原打算去西苑?」


    青蓮點頭,無奈地說:「奴婢瞧著,像是四阿哥答應了福晉,要和李側福晉多多親近,福晉這麽安排一定是為了能讓李側福晉為四阿哥再生個孩子,畢竟平日裏,四阿哥幾乎不去西苑也很少見宋格格。」


    「實在難為那孩子了。」嵐琪嘆息,想起李氏和宋氏之前的糾葛,便叮囑青蓮,「這些日子好生看緊她們,別叫她們惹是生非,絕不能傷了毓溪。」


    此時幹清宮來人,說皇帝一會兒到永和宮歇著,請德妃娘娘稍作準備,嵐琪便讓青蓮早些迴去,安排下十三十四阿哥的晚膳,敦促他們好生溫習功課,溫宸本就在寧壽宮和姐姐一起,她不必擔心。


    那之後正坐在鏡台前稍作打扮,綠珠卻氣唿唿地跑進來說:「娘娘別等了,萬歲爺去翊坤宮了。」


    環春手裏還拿著簪花,一時氣憤:「怎麽就去翊坤宮了?」


    綠珠恨道:「讓宜妃娘娘半路上截的,宜妃娘娘她可真做得出來啊,領著溫恪公主等在皇上的必經之路上,要是她自己也罷了,溫恪公主在,皇上總不能當著公主的麵甩臉色吧,小公主嬌滴滴求幾聲,皇上能不答應麽?」


    嵐琪坐在鏡前,望著鏡子裏氣得臉都歪的綠珠和環春,苦笑:「一年裏到後宮的日子,七八成都在我這裏,我若和宜妃計較這一迴,別人隻會說我的不是。罷了,改明兒總要來的,不過咱們白忙活一場。」


    可環春本為了四福晉高興,盼著向皇上道喜,現在卻見不到皇帝,氣憤得難得說沒分寸的話,竟是毫無顧忌地指責宜妃:「明知道今天有喜事,皇上也盼著和您一道高興呢,宜妃娘娘哪天不能攔,非要挑今天。皇上出門迴宮,向來都在咱們這兒歇的,翊坤宮裏的人,還不知能不能伺候好。」


    「行了,你們歇著去吧,皇上不來咱們還自在些。」嵐琪不想聽這些話,若說不失望必然是假的,可她們都三十好幾了,再為了這種事爭風吃醋地計較,很沒意思,玄燁去哪兒都是歇著,本來宜妃也是他的妻妾,誰照顧都一樣。


    之後夜漸深,也沒聽說皇帝要從翊坤宮出來,嵐琪更加不盼著了,夜裏環春冷靜下來,來伺候她洗漱,有意說些四福晉的事哄主子高興,提起嵐琪對四福晉很偏心,對兩位側室幾乎無視,疼福晉的那份心思,都趕上當年太皇太後疼娘娘。


    嵐琪笑問:「你們是這樣看的?其實我自己也知道,現在我對毓溪說的很多話,都是從前太皇太後對我說的,若真能這樣一代一代傳下去就好了。」


    環春欣喜地說:「福晉好容易有這個孩子,老天爺一定賜個小皇孫,咱們福晉將來也一定是溫和的好婆婆。」


    一語卻勾起嵐琪的憂心,麵上不說,心中卻自嘲太過憂慮,但事實不得不正視,倘若毓溪這一胎生了個女孩子,不知兒媳婦會如何看待,她是希望毓溪能放開那些包袱,哪怕這幾年,能自在些跟著胤禛,生兒育女有則是福氣,沒有也要坦然麵對。但偏偏孝懿皇後在孩子心中埋下了了不得的種子,這一年一年生根發芽,已經無法改變。


    那一晚,皇帝當真在翊坤宮過得夜,宮裏人隔天知道這些事,同樣唏噓不已,可宜妃卻春風得意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越發有年輕時的驕傲,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宮裏高位份的幾位不會計較,低微的那些沒資格和宜妃叫板,之後幾天光看著宜妃糾纏皇帝,皇帝似乎也不是特別討厭,反正能應付的便應付,不想理睬的也就不理會,後來因為實在忙碌,就索性不進後宮。


    但九月末,皇帝擺宴犒賞三軍,玄燁侍奉太後列席,後宮妃嬪也攜公主阿哥一道參加,已離宮的阿哥們自然會帶著福晉和孩子們來,但四福晉要安胎沒有進宮,這次就隻見四阿哥一人前來。


    開席前論功行賞,開席後輪番熱鬧,眾阿哥聚在一起說起此次出征的事,少年郎們意氣風發滿身朝氣,嵐琪陪在太後身邊看著,太後輕輕與她道:「可惜皇額娘沒瞧見這光景,若是她能看到這一切,該多高興。早些年的時候愁皇上膝下沒有子嗣,皇額娘那憂心的模樣我至今還記得。」


    嵐琪心中不免傷感,唯有安撫太後:「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身子,等著看皇孫長大出息,也這樣熱鬧的在您跟前說話。」


    太後笑著說:「你別嫌棄我老了煩人就好。」


    說話時,嵐琪無意中將目光掠過太子座上,見太子妃拉扯太子,胤礽很不耐煩地瞪了她兩眼,太子妃紅唇微動不知說什麽,但太子臉上的神情很快就變了。


    嵐琪沒敢多看,不久後聽到五阿哥和七阿哥興奮地說起他們聯手與噶爾丹部下對陣的情形,眾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情緒激昂,她又不自覺地轉過目光去看太子,果然見太子眼中含著幾分恨意,那眼神叫人看著,仿佛有滿肚子的不甘心。


    再看席上阿哥們說話,不論是年長的大阿哥,還是小一些的七阿哥八阿哥,都能插上幾句話,說起戰場上的事來,個個兒眼神發亮,這養的皇家子弟,看著就叫人覺著可靠有希望。但惟獨太子插不上話,不論兄弟們說什麽,他都是一副新奇和茫然的模樣,起先還說笑幾聲,再往後就越來越沉悶,什麽話都不說了。


    那日慶功宴散了後,胤禛隨母親一道送太後迴寧壽宮。母子倆單獨迴來時,嵐琪問兒子有沒有覺得今晚宴席上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胤禛說不知道,嵐琪本想讓兒子到永和宮去好和他說說,但胤禛卻先說他要迴家去看毓溪,做娘隻好答應,心想那也不是要緊事,遲幾天說也不打緊。


    胤禛別過母親,便帶著小和子往宮外走,半道上小和子手裏的燈籠熄滅了,他們停在路邊,等著小和子倒騰火摺子點燈籠,一時半會兒沒找到,正想開口催促,前頭有匆匆腳步聲,胤禛不經意的抬頭看,昏暗的月色下,那身影他熟悉,瞧著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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