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再也不想見到朕。她曾經這樣對你說?」玄燁淡然問,嵐琪恍惚迴過神,意識到自己終於還是說了。


    好像藏了什麽天大的秘密,十幾年來這句話壓在心裏,這是孝昭皇後的遺願,皇後曾讓她轉達給皇帝,隻因說了不強求,她擔心玄燁會為此受到傷害,又有太皇太後的阻止,十幾年了,一直沒說出口。


    今晚看到皇後的信,想到他們曾經可能緩和的關係,若是皇後當年就放下包袱,像赫舍裏皇後那樣陪伴在皇帝身邊,又怎麽會有後來種種,也許赫舍裏皇後仙逝後,她自然而然會成為新的皇後,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可能僅僅就因為昔日的昭妃,沒有送出這封信。


    她不能強求玄燁去愛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當年的皇帝又年少氣盛,若說玄燁對溫貴妃狠,那麽他對皇後,唯一的錯大概就是不愛她,可皇後又有什麽錯?


    錯在出身高貴?錯在性格強硬?還是錯在她愛上了皇帝?這一封信,字字句句都是她對帝王的衷腸肺腑,可是細細看,過於謹慎莊重的言辭,就連請皇帝來一趟翊坤宮,有幾分邀寵的意味,都顯得那麽刻板無趣。或許當初,玄燁真收到這封信,會和昭妃懇談化解彼此的誤會,但結果可能僅此而已。


    昭妃她,終究是輸給了自己。


    「你看,她這封信字裏行間,還是端著自身的尊貴,朕不怪她自重,可是男女之間的柔情蜜意,即便朕是帝王,朕在你麵前也並不曾時刻高高在上。若不然,怎容得你耍性子發脾氣,甚至出言不遜頂嘴衝撞?當年的朕有帝師教導,有謀臣輔佐,有皇祖母依靠,朕並不需要一個好似老師、大臣甚至長輩的女人陪在身邊,不僅僅是朕,大抵天下的男人都不會有這樣的需求。她的付出朕都看在眼裏,朕也予以她一切褒獎,可是每當朕想親近她,想和她拉攏關係,她卻布下層層結界,不知端著哪門子的自尊自傲,將朕拒之千裏。」


    玄燁說著這些話,將嵐琪摟在懷中,繼續道:「當年她散布謠言,害你成為眾矢之的,朕恨得咬牙切齒,可冷靜下來想要理智地與她化解誤會時,好好下著一盤棋,她卻突然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言辭之間幾番挑唆,惹得朕大怒,她竟一頭撞柱尋死。到後來害得你被皇祖母毒打一頓平息眾怒,你可知道朕到如今還會想起你挨打的模樣,每每想起來,都心疼懊惱。」


    嵐琪心底一片柔軟,抵在他胸前說:「臣妾早就不記得了,皇上何須記得,您這樣子,好像在責怪太皇太後的不是。您知道的,那頓打是臣妾自己去討來的,也因此,得了太皇太後的信任,被她老人家嗬護了十幾年呀。」


    玄燁搖頭:「不是這樣想,罷了……」他沉沉一嘆,又說道,「今晚兒子們都聚在眼前,看著他們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朕早年對年華逝去的不安是沒有了,可是越滿足竟越顯出心中缺失的那一塊,朕想念胤祚。」


    嵐琪抬起頭,看到皇帝眼中含淚,她自己立時就繃不住了,胤祚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任何時候觸碰都會讓她痛不欲生,此刻見玄燁悲傷,更是把持不住,哽咽道:「好好的,何苦招惹我。」


    玄燁摟緊她,慵懶地說著:「不許哭啊,朕可沒讓你哭,你好歹怕一怕朕呢,皇帝不許你哭,你還敢哭?」


    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一封泛黃的信,卻帶來這樣一場溫柔的話語,嵐琪以為玄燁會為皇後的「絕情」惱怒,可現在才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既然無情,又何來絕情。也許皇後下輩子不想遇見皇帝,玄燁他自己下輩子也不想再遇見她。


    「她們姐妹其實很像,隻是皇後內斂,什麽都藏在心裏,而溫貴妃則寧願飛蛾撲火,也要不惜手段爭取一切,而她又沒有那樣的智慧,她的『聰明』甚至連宜妃都不如。」玄燁苦澀地一笑,「十幾二十年的,就這麽過去了,朕這皇帝當了三十多年了,明世宗在位四十三年,神宗在位四十八年,咱們愛新覺羅家既是奪了他們的江山,總該有一個長命百歲的皇帝在位年數上要勝過他們,四十八年不算長,朕不想輸給他們。」


    嵐琪笑道:「到康熙四十九年,臣妾就半百,是個老婆婆了,好在皇上總要再老些,在您麵前裝年輕,綽綽有餘了。」


    玄燁心中歡喜,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四十九年,五十九年,甚至更久遠,咱們都這樣摟著可好?」


    嵐琪悄然一笑,扭身從他懷裏躲開,將那封信收好,想了想轉身就扔進了窗下炭盆裏,眼看著黃紙燃成灰燼,再扭頭看皇帝,隻見他靜靜地笑著毫無異議。


    嵐琪搖搖擺擺走迴來,柳條兒似的身子柔軟得叫人挪不開眼睛,她立在妝檯前稍稍解開領口的扣子,迴眸看著玄燁,含酸道:「莫說十幾二十年後,您還惦記著和臣妾老不正經地互相摟著,就現下臣妾還年輕,已經比不過那些十幾歲的花骨朵,早被人嫌棄了。」說話間頸間露出一抹雪白,她卻不繼續脫了,轉而坐下對著鏡台,深深唿吸將方才的難過悲傷一掃而空,心裏熱乎乎地撲撲直跳,今晚,她就想把自己融化在玄燁的身體。


    散下烏黑的長髮,髮髻上珠翠釵環退盡,原本歇在屋子裏就沒怎麽做妝容,清清爽爽一張臉,更還原本來的柔美,玄燁一步步挪到她身後,嵐琪的青絲柔軟順滑,繞在指間如絲如緞,掬起長發,露出雪白粉頸,他俯身輕輕留下香吻,在她耳邊輕吐氣息:「叫朕摸一摸當年挨打的地方,瞧瞧還疼不疼可好?」


    鏡中人眼含秋波、雙頰如霞,身子往後輕輕一靠,跌入他懷裏,嬌然笑著:「那可要輕一點。」


    永和宮新修繕的地龍,比往年更加溫暖,德妃娘娘請皇帝來暖一暖身子,卻把自己融化了。她和這宮裏每個女人都一樣,有欲望有貪念,爭取著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她不會做飛蛾撲火的事,不會做不擇手段的事。是我的終是我的,不是我的,耗盡生命去追求,得到了又如何?


    十一月的風雪蕭蕭要得紫禁城銀裝素裹,終於在進入臘月時連著數日放晴,宮內也一掃溫僖貴妃逝世的陰霾,臘八是好日子,皇帝就選在那天為佟妃行冊封之禮,宮裏重新又有了一位佟妃。


    而溫僖貴妃逝世才一月有餘,皇帝就晉封佟妃,宮內將來誰坐最高之位,顯而易見。但即便都知道佟妃的前程因為她的出身註定了尊貴,還是有很多人覺得,永和宮德妃會跟著水漲船高,如今四妃之位多出一位來,也許不久的將來,會變成空缺一位。


    那日妃嬪們聚在景陽宮說閑話,不知哪個挑起來,說四阿哥府裏那位宋格格早產女兒夭折的事,是人為造成的,如今那位李側福晉也懷了身孕,四阿哥府裏防人跟防賊似的,把李側福晉的西苑保護的蒼蠅都飛不進去。


    女眷們嘰嘰喳喳當笑話講,端嬪冷笑道:「都親眼瞧見嗎?說得跟真的似的,也不怕西北風吹著,歪了你們的嘴。」


    宜妃在旁哼聲:「姐妹們不過說笑幾句,端嬪你也太當一迴事。」


    端嬪自然不能對宜妃不敬,倒是惠妃坐在一旁,對宜妃道:「你仔細著五阿哥的福晉吧,將來有你操不完的心。」


    宜妃睨她一眼:「五阿哥還真不用我操心,哪兒像姐姐您,就差搬進大阿哥府裏住了,這側福晉們進門快一年了,四阿哥府裏倒是開花結果,大阿哥那兒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可沒動靜的何止大哥府裏,三阿哥府裏那幾位沒被三福晉虐死就算太平了,這是榮妃一大痛處,現下宜妃戳著惠妃去,她心裏也不好受,一時板下臉,冷冷道:「我背上酸痛,不陪你們坐了。」


    正巧幹清宮來了人,本是稟告榮妃,這下正好對所有人說:「萬歲爺賞各位主子珍珠,已分送到各宮,請各位娘娘迴宮領賞去。」


    這下女人們都散了,還聽得宜妃一麵走一麵嘀咕:「急什麽,好的也輪不到你們,早就挑出來送去永和宮了吧。」


    但此刻永和宮裏,內務府送來兩盒珍珠,卻不見德妃娘娘親自領賞,環春接下後說娘娘在和四福晉說話,內務府的人殷勤道:「萬歲爺賞賜娘娘,向來不要謝恩,奴才不過傳道手,怎敢勞動娘娘大駕。」


    環春笑著塞了抓了兩把銅錢打發,再捧著珍珠想藉口送東西進來看看光景,結果未入儀門就見四福晉還跪在那兒,不免心裏發緊,還是捧著珍珠退出來了。


    今日乳母隨福晉入宮,見環春照舊繃著臉退出來,迎上來問:「怎麽樣了,娘娘還是不能息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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