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喧囂,夾雜著妹妹的哭聲和宮女太監的嚷嚷聲,所有人都衝過去圍著母親和妹妹轉,溫憲一人站在門前,覺得自己已經被忘記。雨水撲打在臉上,小姑娘心裏更加委屈,即便擔心摔倒的額娘,還是傷心得轉身就要走。


    但一腳才跨出門檻,雨幕中傳來額娘的訓斥聲,嚇得一眾宮女太監讓開道路,溫憲迴身看到額娘站在那兒,左右攙扶著環春和綠珠,一臉怒意地瞪著自己:「你要去哪兒?你再跨出去試試?」


    乳母們趕緊上來拉住公主,溫憲已經被淋濕了,妹妹也濕透了,永和宮裏所有人都淋了雨,眼下可不是教訓孩子的時候,大家各自忙碌著更換衣裳,就怕著涼得了風寒,迴頭一個個傳,病倒一屋子人。


    到底溫宸嬌弱,這樣淋一場雨,身子便發燙了,嵐琪後悔不已,摟著哄她好半天,小丫頭睡安穩了身子也不燙,她才稍稍安心。


    此刻環春才敢稟告怎麽迴事,原本倆姐妹在永和宮陪額娘用了午膳,就一道去寧壽宮,可半路上姐姐帶著妹妹跑了,跟著的奴才都嚇得半死,又不敢往上稟告,先是一通亂找。到後來城門邊巡邏侍衛發現鬼鬼祟祟的小宮女,像是要混在人群裏跑出去,先拿下來,因年紀太小,找來內務府的人問,瞧見二位公主時,把內務府的人都嚇傻了。


    「奴婢怕您動怒,實在不敢先喊醒您。」環春伏在地上說,「娘娘就責怪奴婢吧。」


    「都是你們寵的,不管她們倆犯了什麽錯,都先去找太後搬救兵,她們都知道,犯了錯不用怕,皇祖母護著呢。」嵐琪忍不住訓斥環春,但聲音一響,小宸兒就不安地躁動,她趕緊柔聲哄了哄,才讓環春攙扶她,慢慢走到外頭去。


    才坐定,五公主的乳母來稟告,說公主換好了衣裳,嵐琪本想讓她把女兒帶來,一想小閨女在屋子裏睡著,一會兒母女倆若發生爭執,要嚇著她,便吃力地站起來,要親自去看看大女兒。


    環春勸主子別多動,雖然摔得不是很嚴重,可她有舊傷,就怕現在沒什麽,迴頭卻誘發舊疾。嵐琪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扶著她慢慢一步步走,剛到溫憲屋子裏,大丫頭正要往外跑,和母親撞個正著,她怯怯往後退了幾步,嵐琪冷著臉問她:「還是要去找皇祖母?」


    溫憲垂著臉不言語,偷偷抬眼看到額娘裙底下的腳在挪動,一步一步很吃力,她心疼極了,剛想開口說她不是去找皇祖母,是想去看看額娘,可母親卻先開口,嚴肅地吩咐著:「環春,去把藤條拿來。」


    驕傲的公主被唬得猛然抬起頭,驚恐地看著母親,可是屋子裏空蕩蕩的,環春乳母早就不見了,隻有額娘吃力地站在那兒。


    「還不來攙扶額娘?」嵐琪臉上神情是暖暖的,並沒有擺出淩厲兇悍的模樣,說著朝溫憲伸出了手。


    驕傲的姐姐卻哭了,落著眼淚跑來小心翼翼攙扶額娘,把母親送到裏頭,小聲怯然問:「額娘,您摔哪兒了。」


    嵐琪沖她虎了臉,輕聲氣唿唿道:「額娘摔屁股上了,從兩級台階滑下來,你說疼不疼?」


    溫憲呆呆聽著,淚容中竟露出幾分笑意,終於黏上來撒嬌:「額娘不拿藤條了嗎?額娘,我剛剛是想去看您,不是想跑去寧壽宮。」


    嵐琪抱著女兒,摸摸她身上不像妹妹那樣有發燒的嫌疑,除了眼中的驚恐不安,小姑娘完好無損全須全尾地站在眼前,她已經滿足了。


    「小宸兒說姐姐要帶她去四哥家裏玩,你胡鬧。」嵐琪在女兒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嚴肅地說,「不說你們根本跑不出去,就算真跑出去了,外頭的世界什麽樣你們知道嗎?萬一遇見壞人被拐跑了,往後再也見不到額娘怎麽辦?額娘會傷心死的。」


    溫憲伏在母親懷裏,小聲說:「她們講的,四哥家裏不遠,出了城門就到了。」


    「不知天高地厚。」嵐琪又拍了兩下屁股以作懲罰,小丫頭扭動著身子,捧著額娘的臉頰說,「額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


    「你已經是大姐姐,額娘在你這年紀時,都要進宮當差了。」嵐琪輕輕一嘆,努力不叫自己心軟,嚴肅地責備溫憲,「每次額娘都說下不為例,可你總還是會闖禍犯錯,額娘不怕你們做錯事,額娘是怕你們胡鬧受傷,身上也好心裏也好,你叫額娘怎麽捨得?你可是大姑娘了,還跟小時候一樣頑皮怎麽行,將來你二十歲三十歲了,額娘也跟在你身後轉悠?」


    溫憲賊兮兮地笑著點點頭,把臉埋在母親懷裏,嵐琪卻輕輕撫摸她的背脊說:「還有剛才,怎麽小宸兒來跟額娘撒嬌認錯,你就翻臉要跑了,先頭還老老實實站著呢。你是不是又亂想,想額娘多疼妹妹不疼姐姐。」


    果然女兒唔了一聲,粘著她不肯動,嵐琪哭笑不得,耐心地哄著她:「從沒有這樣的事,把你送去皇祖母那兒的原因,額娘說過過些年額娘就告訴你,你總是這樣冤枉人,就不怕額娘傷心?你可是額娘的心肝寶貝。」


    金枝玉葉的公主,自小在千般寵愛下長大,五公主更是被太後寵到天上去的,公主們的心智,就遠不如那些貴族小姐開竅早。


    那些女孩子們從小都等著選秀,等著入宮或去別的高門大戶生存,麵對他們的是必須要自己去爭取的人生,可公主們不同,即便將來要為了國家遠嫁和親,身為大清強國的公主,就是在遙遠的草原上,父親的威嚴、皇室的尊貴依舊能蔭蔽,讓她們極好地生活。因此皇室對於公主的教養,遠不如對皇子那般苛刻,溫憲長到十一二歲的年紀,還像個嬌滴滴的小丫頭。


    不久小宸兒穿著寢衣就著急地跑來,乳母們攔也攔不住,她就怕額娘打姐姐,醒來聽說額娘和姐姐在一起,立刻就跑來,結果姐姐卻睡著了,嵐琪讓她和姐姐一起挨著,溫柔地哄著說:「你們淋了雨,要好好休息,小宸兒乖乖的幫額娘看著姐姐可好?」


    小閨女甜甜地答應,拍拍枕頭說:「額娘也睡覺。」


    嵐琪自然不能睡,她還等著另一個人來呢。果然雨過天晴,日落西山前天空清透明亮的那陣子,皇帝風風火火從幹清宮趕來,一臉要收拾小東西的怒氣,反而被嵐琪笑:「都好幾個時辰了,皇上還沒消氣?」


    這件事因鬧得動靜不小,雨後就在宮內傳開,宮裏人一向知道德妃的五公主被太後寵愛,她一個公主的吃穿用度,都快趕上毓慶宮了。原本沒人計較一個小孩子,可這兩年公主的分例開始轉往永和宮裏送,難免沒有人不擠兌德妃仗著女兒撈好處,這會兒聽說倆姐妹鬧得要偷跑出宮,自然而然就傳出公主缺乏教養的話。


    隻是那些人太糊塗,也不瞧瞧五公主是誰養大的,這話雖是衝著德妃去,卻生生惹怒了慈祥如佛爺一般的太後。嘴碎刻薄的受到懲罰不說,隔兩天太後就下懿旨,讓四阿哥堂堂正正來接妹妹去宅子裏玩一天,往後每個月都安排這麽一個日子,叫她們姑嫂多多親近。


    如此張揚的決定,無非是要告誡所有人,她的溫憲隻能寵,容不得任何人質疑。


    七月初,瑛福晉再次生下健康的男嬰,太後竟讓四阿哥帶妹妹出宮的時候,讓四福晉領她們去阿靈阿府上看看小姨母和外甥。這動靜鬧得有些大了,二位公主出門一趟,前唿後擁甚是紮眼。


    鍾粹宮裏聽得動靜,布貴人趕來問嵐琪怎麽迴事,擔心地說:「你一向低調謹慎,孩子們這樣招搖,別人該說閑話。」


    嵐琪麵上笑著答應,心裏則比誰都明白,既然連皇帝都不反對,那麽太後越做得張揚,對她的女兒就越有好處,將來要把閨女留在京畿,太後一句話,誰還敢說個不字。玄燁早十多年擺的棋盤,現在開始下棋,剛剛好。


    本來嵐琪對布姐姐無話不可說,但布姐姐的端靜也是遠嫁,她怎麽忍心去說自己為了女兒不遠嫁而花費那麽多心思的話。


    此刻陪著布姐姐閑話,提起鍾粹宮後院住著的那位陳常在,布貴人笑道:「那會兒怨你弄來新人給我們添麻煩,可這麽久相處下來,真是招人疼的性子。她年紀又小,說句不恰當的,我和端嬪姐姐,都把她當閨女看呢。」


    嵐琪皺眉嗔怪:「那可不成,你們叫皇上怎麽辦,怎麽就成閨女了?」又道,「若說閨女,我本打算陳氏若得恩寵,將來生得一男半女,就養在鍾粹宮裏給你和端嬪姐姐解悶,這才是正經的孩子。可惜……」


    布貴人應道:「可惜皇上把她忘記了,你說皇上是真忘記了,還是因為人在我們那兒,不好親近?」


    嵐琪搖頭:「這要問皇上自己,不過另外那位也沒動靜,都一樣。」


    姐妹倆絮叨半天,沒想到會等來毓慶宮側福晉要臨盆的消息,這一等到傍晚溫憲溫宸從宮外高高興興迴來時,才有消息傳出來,說側福晉平安生下小皇孫,太子又添一子。


    布貴人彼時就嘆息:「到底是太子,皇上如今統共兩個孫子,都從毓慶宮出來。至於毓慶宮裏那兩位,也真是命數註定,文福晉後來居上得寵又如何,連著兩胎女兒都沒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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