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極少開口要我幫忙。」嵐琪有心玩笑,與她說,「可我也要看看是什麽事才好。」


    覺禪氏見德妃如此親和態度,放鬆不少,含笑道:「您之前答應臣妾,把惠妃交付給臣妾,娘娘還記得嗎?」


    嵐琪點頭,「不是一向說好的事嗎?不過……」她頓了頓說,「我的確沒見你做過什麽呢。」


    覺禪氏眼中有自信,「要她死何其容易,可臣妾不想那麽便宜她,日子那麽長,慢慢來就是了。」


    「你說,要我做什麽?」嵐琪道。


    「臣妾想和八阿哥有親近的機會,這裏頭恐怕要娘娘幫個忙,請四阿哥從中牽線搭橋。」覺禪氏平平淡淡地說,「不過娘娘別誤會,臣妾不是想要迴八阿哥,臣妾隻是想讓八阿哥能明白自己在長春宮的處境,讓他知道自己該成長為什麽樣的人。」


    嵐琪微微皺眉,試探著問:「你要利用孩子嗎,你不怕孩子會恨你?你將來很可能會後悔。」


    覺禪氏搖頭:「臣妾不是要利用八阿哥,臣妾是不想八阿哥被惠妃利用,正如您所說,臣妾若利用八阿哥,將來興許會後悔,畢竟他是臣妾生的。同樣的道理,倘若將來八阿哥被惠妃利用,做她的擋箭牌,臣妾因此就下不去手呢?那麽現在八阿哥長大了,能更加獨立冷靜地思考,臣妾不用擔心與他親近後會有節外生枝的事,而從前他還小,臣妾不想他在長春宮說錯什麽話,反遭惠妃算計。」


    嵐琪總覺得與覺禪氏說話,能讓人心思寧靜,怎敢想昔日要死要活的人,能沉澱出如此強大的人格,反觀自己,卻好像越來越毛躁。但客觀一些想,覺禪氏此生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讓惠妃活得生不如死,其他不論是皇帝的恩寵還是八阿哥的前程,甚至家族家人,這一切都不為她所煩惱,沒有那麽多的欲望和雜念,她的確能好好冷靜看待這紫禁城裏的一切。


    自己,則與她截然相反。


    玄燁和孩子,六宮的女人還有宮外的家人,這一切都充斥在嵐琪的世界裏,她有太多的欲望,和覺禪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應該對自己再寬容一些,鼓勵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


    「想煩請四阿哥和八阿哥說一說,找些機會讓臣妾與八阿哥單獨相處,雖然很唐突,但是臣妾會好好處理好好和八阿哥解釋,請娘娘放心。」覺禪貴人說著起身,躬身道,「夜深了,臣妾該迴去了,請娘娘好生歇息,往後幾天宮裏會很忙碌。貴妃娘娘那兒的事,臣妾會為您查清楚。」


    嵐琪沒有再挽留,覺禪氏離去後,環春終於有機會來侍奉主子洗漱,嵐琪將冬雲說的事和覺禪貴人那些話告訴了她,環春說道:「既然是皇上的主意,那這事兒也就隻會在幹清宮裏說,幹清宮的奴才若要漏出來,早些時候幹什麽呢?這陣子才漏出來,倒要查查幹清宮當差的是不是增加了新的人手。」


    嵐琪一手捧著散下的秀髮,一手拿梳子,一梳梳到尾,忽然想起什麽,看著鏡子裏的環春說:「新增的人手要問梁公公,但近些日子常去幹清宮伺候的人是誰?」


    環春忙道:「是王常在。」


    嵐琪點頭,將梳子握在手心,皺眉道:「梁公公說她近些日子在幹清宮,時常就一個人在偏殿裏幹等著,你說她呆在那兒能做什麽?說她夜裏也時常在榻上等到大半夜,這一晚上皇上能處理很多事吧。」


    環春輕聲道:「看樣子把梁公公叫來,問他近來有沒有和皇上提過這件事,就一下能弄明白了。」


    嵐琪笑:「可這樣勢必驚動皇上,我倒不在乎對他坦白,可皇上他未必想要我知道,環春你看,有人想要挑唆我和皇上的關係,即便我不因此寒心難過,到頭來我還是身處尷尬之地,她們真是計算得很周全。」


    環春恨得牙癢癢:「還不如明刀明槍來得痛快,這樣最可惡。」


    嵐琪心中一凜,放下梳子轉身對環春說:「你再去一趟延禧宮,現在就去,告訴覺禪貴人這件事不用查了,咱們要以靜製動,我一旦伸手去查,才是著了他們的道,我們該冷眼看看,他們還能耍出什麽花招。」


    環春不敢耽擱,立刻又去了一趟延禧宮,帶迴來覺禪貴人的話說:「臣妾聽娘娘的吩咐。」


    那一晚永和宮裏折騰的事,沒有在六宮傳出半句閑話,總算沒有節外生枝。很快就是榮憲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婚禮前一天皇帝在保和殿宴請巴林部和文武百官,後宮妃嬪大妝隨駕,下至答應常在都在列,幾十桌宴席,衣香鬢影歌舞昇平,盡顯皇家奢華。


    榮妃因不舍女兒出嫁,情緒一直不怎麽好,皇帝和太後體恤她的心情,讓她早些退席迴宮與女兒說說話,這裏的事便大多是嵐琪主持,座上太後與皇帝玩笑說:「從前總是挨著皇額娘說話的人,如今忙裏忙外那麽能幹,皇上要多疼疼德妃才是。算我多嘴說一句,新歡再好,終不及日久在身邊的知冷知熱。」


    玄燁知道太後無惡意,且是偏向嵐琪,含笑答應:「朕記著了,隻是皇額娘別在她麵前說這些話,迴頭又該驕傲了。」


    見皇帝有心玩笑,太後放下心來,這些話點到即止沒再多說。宴席將近尾聲時,太後要離席迴宮,再看皇帝,才發現他雙眸猩紅像是喝醉了,方才隻顧著與女眷們說話,沒留意皇帝被人勸酒。嫁女是喜事,做阿瑪的高興,一向不貪杯的人,今晚著實喝多了。


    太後便喚梁公公到跟前說:「宴席結束後,這裏的事不著急,讓德妃先去幹清宮伺候皇帝,明兒一早孩子們還要行禮,別有什麽閃失。」


    之後在妃嬪福晉的簇擁下,太後離席迴寧壽宮,保和殿的宴會也將要結束,梁公公向德妃娘娘傳達了那些話,再等皇帝退席,六宮散去,嵐琪應付了幾位宗室長輩後,才匆匆往幹清宮來。


    可是才進幹清門,熟悉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隻是這一次王常在比嵐琪早到一些,正等在門外頭,她見到德妃時很訝異,不過似乎比上次要有些底氣,甚至在行禮後直接說:「臣妾是奉旨前來,皇上翻了臣妾的牌子。」


    嵐琪立定沒動,示意身旁環春:「去問梁公公,怎麽迴事。」


    不等環春進門,梁公公已經跑出來,又見這架勢,眉頭都要打結了,趕緊先到嵐琪麵前說:「娘娘裏頭請,皇上等著了。」


    嵐琪沒再正眼看王氏,徑直進門去,半醉的玄燁已躺著閉目養神,這麽多年伺候下來,皇帝雖然不貪杯,可一旦喝大了就特別難伺候,她一進門沾手,醉得迷迷糊糊的人癡纏起來,就把外頭的事給忘了。


    此刻門前王常在正憋著一口氣對梁公公道:「梁總管,你倒是問問幹清宮裏的奴才,是誰跑去啟祥宮傳話的,我真真兒地聽見有人來傳話,說皇上翻了我的牌子讓我趕緊過來,連僖嬪娘娘都知道,你說現在鬧得,敢情我老愛和德妃娘娘過不去嗎?」


    梁總管忙道:「一定是哪兒出了岔子,奴才一定好好給您查,您可還記得傳話太監的模樣?」


    王氏隻是隔著窗聽見的,並沒見著真人,便問身旁的宮女,那宮女嚇得跪地說:「天那麽黑,奴婢心裏急著告訴主子趕緊準備出門,就沒用心記人的模樣。」


    梁公公心裏略猜一二,忙勸王常在:「這件事奴才迴頭給您一個交代,您先迴啟祥宮去吧,德妃娘娘都進去了,您在這兒不走,外頭的人不定怎麽傳,德妃娘娘指不定也要誤會您。」


    王氏紅了眼圈兒說:「梁總管您是知道的,我一向安分守己,就是僖嬪娘娘從前那樣對我,我如今對她還是畢恭畢敬,何況德妃娘娘那麽好的人呢?上一迴是我不當心,今晚可真不是我的錯。」


    梁公公一一聽著,好說歹說地把人勸走,這明天還等著辦喜事呢,誰有工夫去解決她的委屈,皇帝醉了一夜,德妃娘娘陪了一夜,梁公公不敢去打擾。第二天天亮就開始預備喜事,新人要來幹清宮給皇上磕頭行禮,本該是帝後一同受禮,德妃娘娘自然要避嫌趕緊離開,她急著離去,梁公公又沒機會轉達王常在的委屈,便決定把這件事擱下,婚禮過後再說。


    皇室嫁公主已是第二迴,但純禧公主畢竟不是親生女,榮憲公主這一次的婚禮,顯然比上迴大公主出嫁要隆重的多,命婦入宮為公主引輦隨行,嵐瑛因太後邀請也在其列,說是要品級尊貴,上有雙親下有兒女的才有資格,嵐瑛今年剛生了大胖小子,是新鮮燙手的福氣。


    公主在幹清宮、寧壽宮行禮後,便往景陽宮來,走到門前時榮憲突然停下了腳步,住了十幾年的殿閣,這一刻不知為何陌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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