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師動眾做什麽?他們就該笑話了,朕還很年輕。」玄燁側過臉,懶懶地說,「你那會兒傷著腰時,也是這樣疼?」


    嵐琪點頭,擦去他額頭上的細汗,問著:「熱不熱,要不要在屋子放些冰?」


    玄燁唔了一聲,一臉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大概是腰上太舒服了,強撐的身體一旦軟下來,就犯困思睡。


    嵐琪給他蓋好紗被,讓人搬了幾缸冰塊來,屋子裏一清涼,榻上的人更加覺得舒服,和嵐琪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漸漸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直到大半夜才醒來,醒來時因為趴著太久身子有些發麻,且聞到很香的豆子氣息,腰上也有持續不斷的溫暖。


    嵐琪在炕尾坐著打瞌睡,皇帝一動她就醒了,見玄燁動作笨拙,便過來幫他翻了個身,玄燁長長舒口氣,平躺下來直覺渾身舒坦,瞧見嵐琪從他身上拿下一隻小枕頭似的東西,又聞見濃烈的香氣,問她是什麽,嵐琪笑道:「環春炒了豆子裝在口袋裏給您熱敷,說不會涼,免得臣妾一趟趟在滾水裏撈手巾。」


    玄燁記起那些,示意嵐琪靠近,瞧見她一雙手被燙的通紅到此刻還沒散去,不盡心疼地說:「怎麽還是這麽紅?」


    嵐琪玩笑:「原就嬌嫩不是?環春說兩三天退不下去,沒燙傷已經萬幸。有什麽法子呢,瞧見人家那麽辛苦,心急了就算是往油鍋裏撈,也伸得下手去。」


    玄燁瞪她一眼,捧著嵐琪的手輕輕揉著,又聽她說:「您睡著那會兒,臣妾查了查這些日子的記檔,原以為您太勤了,可皇上真是閑了好一陣子了,您見天兒把王常在召去,隻是讓她陪著而已?」


    玄燁點頭不語,嵐琪見他不言語,知道是不想提,便問餓不餓,讓環春送來湯羹,玄燁吃了東西精神更加好,但反而被勸:「再好好歇一覺,梁公公說了,您這幾天腰疼都沒睡好。按說幹清宮的人怎麽能伺候不好,皇上別太顧忌,宮女也好太監也好,讓他們伺候呀,您這樣子梁公公很難做,龍體有閃失,他們小命不保。」


    「朕知道。」玄燁應了,握著嵐琪的手不放開,兩人靜了好半天,他才道,「你若不管六宮的事該多好,如今你也忙,從前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還會趕你來朕身邊,可是現在瑣事纏身,孩子又那麽多,你走也走不開了。」


    這話說的溫溫軟軟,嵐琪覺得奇怪,起身摸了摸玄燁的腦袋,沒見發燙,反而被責怪:「你以為朕病了,說的是胡話?」


    嵐琪認真道:「畢竟這話不像皇上說的。」


    玄燁苦笑:「朕累了。」


    聽得這三個字,她才感到心疼,才突然體諒到眼前人的無奈,他不是銅頭鐵臂,他當然會累。


    「那就睡吧,臣妾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陪著您。」嵐琪聲音柔柔地,真像哄孩子似的,而她此刻看玄燁,也覺得他像個撒嬌的孩子,所以剛剛才會擔心他是不是病了。


    梁公公說,皇帝每天都很忙,雖然王常在時常去幹清宮,可她多半都是幹等在偏殿裏,若是夜裏來的,就會在寢殿裏坐等到大半夜。但皇帝對她不壞,兩人並沒有什麽不愉快,王常在好像也心甘情願維持這樣表麵風光的日子。


    但原本是嵐琪提了王常在的事,見玄燁不想說,就沒再繼續問,現下她要迴避那些事,玄燁反主動說起來,麵上也看不出喜惡,隻是道:「她永遠也不能和你比的,任何人都是,你不要多心。朕時常把她留在幹清宮,也隻是想讓外人看起來宮裏的日子正常些,她現在比誰都識時務,對著她不用費心神,別的人就未必那麽伶俐。」


    「皇上也要悠著些,時日久了難免生怨懟。」嵐琪滿不在意地了勸,還是一心想避開這個話題,而玄燁也隻是想解釋清楚,並另有正經的事要和嵐琪商議,說道:「兩件事要你做決定,你想好了就來告訴朕,朕好安排。」


    玄燁慢慢說起,原來並非特地跑來隻讓嵐琪照顧療傷,還有要緊的事說,一則是章佳氏撫養小公主,她僅是個答應,終歸不合乎規矩,再者平妃的死,至今仍舊有人試探查明真相,德妃和章答應是當事人,隻有皇帝對她們更好,外人才能知難而退。


    而皇帝對德妃的恩寵已經不必多言,對章答應則還有許多事可以做,比如她那麽多年沒動過的位份,作為生育三個孩子的人,晉一晉位份合情合理。再有一件事,過了十月,孝懿皇後孝期滿二十七個月,四阿哥的婚禮就可以舉行,但三阿哥年上也指了婚,玄燁就讓嵐琪與榮妃商議,在十一二月裏挑個黃道吉日,讓他們一道成婚。


    嵐琪隻是玩笑說:「雖是喜上加喜,可臣妾原還想著,要給胤禛操辦隆重的婚禮,那必然是孝懿皇後的心願。現下倆兄弟一起,雖然熱鬧,總有幾分對付的感覺。」


    玄燁問:「你自己怎麽想?」


    嵐琪搖頭:「隻想著皇後娘娘會如何希望,自己沒考慮過,現在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誰的願望了。」


    「那就照規矩辦,盛大的婚禮又如何,要緊的是小兩口能不能相伴長久,朕的阿瑪就是最好的例證。」皇帝苦笑,「朕如今,也敢指責先帝的不是了。」


    「這話外頭去可不能說。」嵐琪倒是很正經。


    「早年皇後還在時,朕就想到時候胤禛的婚禮一定會被她舉辦得鋪張奢華,又不知道怎麽勸她好,沒想到勸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走了。」玄燁眼底有淡淡的悲傷,「如今倒是好辦了,對你說道理不費勁,你聽朕的,婚禮一切照規矩辦,不必過分節儉,合乎規矩不失禮於人前就好。」


    嵐琪應道:「臣妾聽皇上的。」


    玄燁的眼中劃過難以捉摸的神情:「毓慶宮還未立太子妃,最隆重的婚禮,當然是要給太子,胤禛的婚禮若太鋪張紮眼,會給他惹麻煩。」


    牽扯到太子,嵐琪再不說了,玄燁知她慧心善悟,兩人彼此會意,這件事便到這裏。


    再入睡時,嵐琪也脫了衣裳陪在他身邊,之前自己閃了腰不能動,玄燁在她身旁沒少欺負人,這迴換一換,她曖昧地癡癡笑著:「前些日子想你來,現下來了,卻不能了。」


    玄燁咬牙說:「朕很快就能好。」


    屋子裏氣氛甜膩膩,兩人說著悄悄話,不知不覺一夜過去,隔天起個大早,皇帝比昨晚來時精神多了,但不能見天來永和宮,嵐琪便叮囑梁公公他們該怎麽照顧,甚至當著玄燁的麵說:「一會兒讓王常在來一趟,我有話囑咐她。」


    臨出門時四下無人,玄燁才埋怨:「何必找她說話,你心裏又不會痛快。」


    嵐琪沒理會,轉眸見青蓮正好遠遠走過來,知道四阿哥已經去毓慶宮了,她是來稟告阿哥起居,便想起兒子的事來,對玄燁說:「午膳臣妾從永和宮給您送去,順便告訴您那兩件事如何安排,還有皇上也替臣妾想一件事,臣妾心裏一直想問。」


    玄燁道:「什麽事,還要想這麽久才開口?」


    嵐琪笑悠悠說:「您到底為什麽把胤禛送去毓慶宮念書?隻是為了保護他?」玄燁微微皺眉,卻被嵐琪推著往禦輦上去,約定好了午膳時,兩人再說這些話。


    聖駕離開後,青蓮才趕到跟前,如舊稟告了四阿哥的事,並沒什麽特別之處,嵐琪迴屋再收拾一番,便打發人去景陽宮請榮妃一道往寧壽宮,要與太後共同商議兩個兒子婚禮的日子。對榮妃而言,能讓三阿哥和四阿哥一道成親,實在是圓了她的心願。


    從寧壽宮出來,離午膳尚早,嵐琪與榮妃散後,便往延禧宮走了一趟,告訴杏兒皇上要晉升她的位份,章答應不驚不喜,隻是很平靜地說:「臣妾怎麽都無所謂。」


    嵐琪知道她如今雖然能言語了,可還沉浸在殺死了平貴人的恐懼中,嵐琪雖然經歷了血腥,可人畢竟不是她殺的,她無法想像杏兒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把那支簪子插進平貴妃的咽喉,給她一陣子好好緩過精神,一點都不過分。


    好在章答應隻是還沒恢復從前的精神,覺禪貴人每天照顧她,告訴嵐琪她沒有任何反常的行為,就是越來越安靜而已。


    等再從延禧宮出來,綠珠趕來稟告說小廚房準備好了皇上的午膳,這才一行人往幹清宮走,算起來她好一陣子不到前頭來,早上也隻是和玄燁嘴上提了提,下頭的人並不知道,等永和宮一行人到門前,守門的太監宮女都覺得新鮮。


    可是嵐琪才立定等人進去通報,拐角處閃過肩輿,隻見王常在端坐其上,精美的臉上傲氣十足,但乍然見到德妃在門前站著,立時變了臉色,肩輿趕緊落地,王常在步行到嵐琪麵前,領著身後的宮女太監行禮。


    嵐琪笑問:「這肩輿是皇上賜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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