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與我不相幹,可她與皇上相幹。」嵐琪晃了晃腦袋,拋開膽怯的心說,「若她被僖嬪逼死了,或是哪天想不開自裁了怎麽辦?總要有人去對皇上說這些話,給他一個台階下。」


    環春卻道:「王常在搬去啟祥宮有一陣子了,您和萬歲爺在園子裏那幾天,可瞧出皇上哪兒不對勁?」


    「沒有什麽不對勁。」嵐琪努力迴想,卻隻記得園子裏的柔情旖旎,玄燁病了幾天,好了之後哄著自己逛各處景致,遊玩散心你儂我儂,沒有朝政也沒有後宮的瑣事,僅僅他們兩個人而已。


    「他是不想我知道什麽吧。」嵐琪苦笑,「又或者對王氏真是一時新鮮,可再如何不喜歡了,也不能把她往絕路上推,當日榮姐姐可是好說歹說勸著僖嬪不要欺負王氏,結果如何呢?」


    環春憂心忡忡勸說:「奴婢還是希望主子三思,這事兒萬歲爺若不願您知道什麽,自然就更不希望您插手,榮妃娘娘就從來不多管閑事,一直以來才能和皇上相敬如賓,您也該多一個心眼才是。」


    嵐琪搖頭:「環春你不懂,相敬如賓不是什麽好事,而我並非要挑釁皇上的耐心和情意,我不隻是她的女人,我是這宮裏的德妃,妃嬪身上的責任,可不單單是伺候他。你放心,我會有分寸,不會貿然激怒他,我也不傻呀。」


    環春終歸是不放心,嵐琪自己則有主意,一方麵讓人盯著啟祥宮,別讓僖嬪真的逼死了王常在,榮妃也洞悉到啟祥宮裏的不正常,主動來與嵐琪商議,便由榮妃出麵去規勸僖嬪,而嵐琪這邊,則往皇帝身上打主意,她們倆得弄明白皇帝什麽意思,若是真不管王氏死活了,她們也不用費心了。


    隻是環春看來,自從那日主子說要為王常在討個說法後,除了與榮妃娘娘合計過一些事,就再沒有任何其他行動,隻是每日照舊應對宮內日常事務,或照顧孩子或去寧壽宮請安,倒是榮妃還去了一趟啟祥宮,但是自家主子好像什麽也沒做。


    這下,又輪到環春不放心,忍了幾天後問嵐琪到底怎麽想的,人家自信滿滿地說:「這事兒當然要等著皇上來問我,他看不慣了自然會來找我麻煩,隻有他能對我興師問罪,我哪兒有資格跑去問他到底怎麽了。安心等等,王常在那兒榮姐姐知會過僖嬪,僖嬪應該不會那麽蠢,真在她啟祥宮裏鬧出人命,她也沒好果子吃。」


    環春卻笑:「萬一皇上就這麽撂著耗著,一直都不來問您呢?」


    嵐琪無所謂地說:「那就耗著唄,又不是我的女人,我想為他分擔麻煩是心意,可我不能把自己賭上,我心裏明白得很。」


    果然她和玄燁,彼此都把對方吃得透透的,這樣的事兒姑且不算,之前若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互相叫著勁,往往就看誰忍得住,偏偏大多都是玄燁最先繃不住,雖說嵐琪被他吃得死死的,可他也經不起這樣幹耗著的事,除了不能說的軍國大事,心裏對她藏不住一丁點的事,任何不愉快和芥蒂,都要當下解決,才能安心。


    於是兩個隔著永和宮和幹清宮為了這件事數日未見麵後,玄燁終究忍不住了。


    這日欽天監算準了封印的日子,今年略晚,臘月二十六才封印,雖然都知道是每年由欽天監算得吉時,可大多還是根據皇帝手頭忙的事來決定早晚,皇帝上個月病了一陣子,註定了臘月裏不能多閑幾日。


    日子定下後,太監宮女分別告知各宮,妃嬪們盼著皇帝能多與她們親近,可今年統共數得過來的幾天,都知道沒希望了,這不欽天監日子一出,皇帝就往永和宮去,不知道又要和德妃說什麽悄悄話。


    且說玄燁到永和宮時,正遇上一場大雪,不過是從門前走進內殿的距離,已落得一身雪,站定在門前,嵐琪親手為他解下大氅,抖開身上的寒氣,結果還是覺得不妥當,拉到屋子裏給換了一身暖暖的衣裳,玄燁憑她擺布著,不禁笑:「你越發把朕當兒子養了?」


    嵐琪嗔怪:「皇上說這話也不怕不好意思?往後可別掛在嘴邊,叫人聽去鬧笑話。」


    「這是屋子裏的話,誰聽得?」玄燁不屑,轉身喚梁總管,但見梁公公麻利地捧著一隻袋子來,玄燁拿過後丟在嵐琪懷裏,隨口說,「過年封壓歲錢用吧,別扣扣巴巴的。」


    嵐琪解開袋子瞧,滿滿一口袋銀燦燦的銀錠子,她兩眼放光拿出幾錠銀子看了又看,暗下算了算又掂了掂分量,估摸著袋子裏少說二三百兩銀子,快夠她一年的俸祿了。


    「你讓梁總管問朕要一百兩銀子,才肯說為什麽臘八上給各宮送賞賜,現下朕送來兩倍的銀子,你再多迴答朕幾句話可好?」玄燁嘴上含笑,眼底卻漸漸凝聚嚴肅的氣息,他身上分毫的變化嵐琪都能察覺,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將錢袋子推到玄燁麵前說,「皇上還是把銀子收迴去吧,這樣的賞賜,臣妾可不敢要。」


    玄燁正色問:「那朕要怎麽哄著你才好?德妃娘娘?」


    嵐琪心頭一顫,怯怯地偷眼看他,兩人本在炕上隔著炕幾分坐,她笨手笨腳繞過去爬到玄燁身後,跪在他背後雙手捏住了肩膀,輕輕揉捏著說:「皇上歇會兒吧。」


    玄燁卻道:「這世上,能在朕背後這樣扼著朕肩膀的人,可沒有幾個。」


    嵐琪立時鬆手坐下來,不再碰他,玄燁背對著也沒動,半晌才說:「朕對你說過的話,你有沒有用心記?有時候朕不明白,到底是太寵你了,還是你過分懂事,過猶不及的道理,你可明白?」


    「皇上也說過猶不及,王常在若是被逼死了,皇上預備怎麽辦?」終於把話說出口,嵐琪鬆了口氣,但不等她放鬆,身前的人已經轉過來,把她一把拖到身邊去,瞪著責罵,「朕說過沒有,不要你去管她們的前程命運,她們的死活和你什麽相幹?」


    嵐琪心裏突突直跳,但事已至此,她若退縮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索性大膽地說:「臣妾怎麽會在乎她什麽命運前程,她死了臣妾都不會難過,可是她死了,皇上就該煩惱了,臣妾在乎的是您的感受,可不是她。」


    玄燁瞪著她,語氣狠狠地說:「可你知道發生什麽了嗎,就自作主張?」


    嵐琪搖頭:「就是不知道,才更擔心,皇上眼下若給臣妾一個明白話,說王氏死了也無所謂,臣妾立馬就能放下不管,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臣妾可真不在乎。」


    玄燁道:「朕若不說呢?」


    嵐琪一愣,眨著眼睛道:「那、那就不說嘍,還能怎麽樣?」


    玄燁皺眉:「朕是不是過得太安逸了,總來你這兒找不痛快,聽你頂嘴幾句反駁幾句,甚至放肆地頂撞,朕心裏就覺得痛快?」


    嵐琪卻垂下眼簾說:「皇上若真是過得安逸,臣妾才安逸呢,明明說好的,把後宮這個家交給人家來管,到頭來,卻束縛手腳,什麽都不讓幹。臣妾又不是糖捏的雪塑的,這點點風浪都經不起,白白跟了太皇太後十幾年,說到底,根本不是皇上不願意讓臣妾沾染這些事,是您太把臣妾當一迴事,怕臣妾不痛快。」


    玄燁好像被戳中了心事,竟一時無語,待再開口,氣勢弱了幾分,無奈地說:「你明知道的,那為何不能順著朕的心意,朕就是不想你沾染那些麻煩事。」


    嵐琪真誠地說:「臣妾也貪圖和您在園子裏無憂無慮的生活,可那難得才能有,臣妾可不能忘記自己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皇上不要誤會,臣妾不是自以為是,也不是非要插手幹預什麽,隻是出了事,總得有個人給您說說冷靜下來的道理,給您一個台階下。可是忠言逆耳,臣妾可是絞盡腦汁把一切是都做到最婉轉,您看這事兒,您不提的話,臣妾可半句話都不會多嘴。」


    玄燁氣結,恨得掐了她的嘴說:「你是嘴上不說,可做的那些事卻膈應著朕,總讓我擔心你下一步會不會就做傻事。你明明知道,你去打探啟祥宮的消息,你去打探王常在的事朕都會洞悉,你就是故意的。」


    嵐琪垂著腦袋輕聲說:「下迴還是會這樣,皇上看著臣妾上躥下跳忙裏忙外的,您就能冷靜想想事情裏的對錯,您跑來沖臣妾發幾句脾氣,氣順了也就能把事情想明白了。臣妾真不想幹預您做什麽,就是想,您別把什麽都積壓在心裏,能有一處說話的地方,自然家國天下臣妾是不敢這樣的,可後宮裏的瑣事,也有臣妾的責任在。」


    玄燁怒:「自以為是。」


    嵐琪點頭應:「是有那麽一點兒。」


    「你能不頂嘴嗎?」


    屋子裏旋即靜了,嵐琪抿著嘴不再說話,玄燁莫名其妙地瞪著她,不可否認,方才兩人沒頭沒腦地吵幾句,他心裏暢快多了,不是他非要找人吵架,可似乎也隻有在這裏,能不像個帝王,放下些什麽。


    玄燁再開口,則嘆息:「朕原本擔心,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你會覺得朕把你單獨帶去園子裏,是故意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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