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於九月下旬率先迴京,風塵僕僕入宮後,被皇帝命令先來見過祖母和母親,胤禔從寧壽宮出來後便往親娘這裏來,惠妃直接就等在了長春宮門外,見到麵色黝黑的兒子時,做娘的人潸然淚下。但惠妃拉著兒子的手進屋後關起門不知說了些什麽,母子倆似發生了極大的衝突,大阿哥竟是摔門而出,嚇壞了長春宮裏的人。


    然而之後大阿哥去幹清宮,父子倆卻說得好好的,皇帝沒有發出任何要問責大阿哥的旨意,好像裕親王延誤軍機與大阿哥毫無關係,大阿哥辭別父親後徑直離宮,至傍晚才有消息,說皇帝請太後在寧壽宮擺宴,明日為大阿哥接風洗塵。


    其他兄弟都沒見到兄長,八阿哥從書房迴來,本還興奮地問寶雲大皇兄怎麽樣,寶雲一麵描繪說大阿哥被曬得黝黑更結實高大了,一麵叮囑八阿哥:「娘娘和大阿哥起了衝突,母子倆不歡而散,今天長春宮裏的人都看著的,八阿哥您去和娘娘說話時,要小心些。」


    「好容易見上了,做什麽要吵架?」八阿哥不能理解,待他再來見養母時,卻不見惠妃有任何不悅,像是寶雲說了謊一般,養母對他一如既往地溫和,噓寒問暖說了好一陣的話,一道用了晚膳才散的。


    八阿哥給惠妃道晚安要辭別時,順口問:「皇阿瑪明天在寧壽宮擺宴,給大皇兄接風洗塵,兒臣直接從書房過去可好,還是先迴來,讓額娘給我換衣裳?」


    惠妃這才露出幾分懨懨之色,但強打精神答覆養子:「你們兄弟幾個熱鬧,你自己去吧。」言下之意,惠妃好似不會參加明日的慶功宴,但隔天八阿哥隨眾兄弟來到寧壽宮,養母還是早早就在了。


    太後擺宴,請的隻是宮中妃嬪,幾位宗親長輩和老少福晉,裕親王恭親王福晉並幾位側福晉都在,但她們個個兒都神情緊繃不敢多言語,畢竟皇帝能原諒兒子,未必能原諒她們的丈夫。此番大敗噶爾丹,朝廷一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慶祝和論功行賞,相反越來越多的言論提及兩位親王延誤軍機,她們都是在皇室周旋幾十年的人,心裏都明白其中的輕重。


    後妃之中,除了貴妃外,四妃齊聚,之下的宮嬪並沒有全數前來,不過是與四妃交好的一些列席,再有平貴人、章答應,都在家安胎沒來一道熱鬧。


    皇帝是開席後才來,一直與太後和大阿哥在上首說話,嵐琪這邊榮妃正推了推她,示意往惠妃那邊看,見宜妃湊在惠妃邊上嘰嘰喳喳不知說什麽事,還以為兩人又湊到一起了,可惠妃突然冷臉瞪著宜妃,宜妃被唬了一跳,不屑地哼笑一聲躲開了。


    榮妃冷笑:「這個宜妃啊,終日招貓逗狗,還當自己十幾歲那會兒麽?」


    不等嵐琪迴答,上首傳來朗朗笑聲,眾人循聲看過去,但見太後衝著榮妃道:「榮妃還不帶三阿哥過來謝恩?」


    榮妃不解,看皇帝滿麵笑意,大阿哥也含笑退到一旁,猜不出是什麽事牽扯上她和三阿哥,太後繼續笑道:「皇上方才與我說,這次打勝仗,軍隊裏有功勞者不少,勇勤公鵬春便是戰功赫赫,方才大阿哥贊他英勇無敵,家中有漂亮小女兒待字閨中,咱們娘兒幾個合計著,三阿哥也大了,隻有和我們三阿哥最般配了。


    榮妃呆呆聽著,被嵐琪推了一把上前,三阿哥已經從眾兄弟裏走出來,溫和儒雅的孩子此刻靦腆地笑著,與母親一道朝上行禮後,就被太後叫到跟前挽著手說:「董鄂氏家的女孩兒都是絕色美人,往後成了家,可要好好疼人,像你大哥和太子哥哥一樣。」


    三阿哥臉上漲得通紅,之後榮妃又上前聽了幾句話,待迴到坐席裏,宮嬪女眷紛紛道賀,榮妃自己還雲裏霧裏不知怎麽迴事,隻有一句話聽得清楚,準兒媳出身名門,勇勤公鵬春在朝廷位高權重,董鄂氏更是與幾大家族比肩齊名的大家族。


    等這一陣熱鬧散了去,宴席照舊,榮妃才喘口氣似的,嵐琪端過溫茶讓她緩一緩,榮妃捂著心門口說:「怎麽這麽突然呢,我心裏還想,皇上不知幾時能想起我們三阿哥的婚事,看著大阿哥和太子的年紀,差不多至少該提一提了,可是他那麽忙……」頓了頓又說,「我還想,自己出身微寒,大抵未來兒媳婦也比不上兩位嫂嫂,沒想到皇上那麽上心,找了這樣高門大戶家的女兒,我這個未來的婆婆,倒有幾分自卑了。」


    嵐琪笑道:「姐姐說傻話,沒有咱們哪兒來的阿哥們,您可是皇上的榮妃娘娘,大清國數一數二尊貴的女人,還不夠給公爺家的女兒做婆婆?姐姐安安心心,等著喝兒媳婦茶吧。」


    榮妃笑道:「日子還沒定呢,早著呢。」說著突然心中一緊,抓了嵐琪的手道,「是不是榮憲也?」


    嵐琪壓根兒沒想到這個,看到對麵榮憲嬌俏可人地和幾個姐妹說笑,也有些不舍,唯有安撫榮妃:「早些晚些的事,姐姐安心,皇上能為三阿哥指一門好親事,怎會虧待親生的大閨女?」


    榮妃嘆息:「此次征戰漠北,硝煙荼毒,皇上要安撫人心,我估摸著,差不多就是其中哪個部落了。純禧隻是嫁了個台吉,咱們榮憲,我倒盼她能嫁個親王。」


    嵐琪隻是笑笑,未做言語,席間偶爾看向上首,與玄燁對視時,兩人心靈相交的默契,總能換得彼此溫暖的笑容,算是這表麵上看似熱鬧,暗地下權欲洶湧的宴席上,最寧靜平和的一幕。


    可帝妃倆真情實意,在旁人眼中卻十分曖昧,即便僅一兩次,也被許多人看在眼裏,或是說,有許多人本就盯著他們。譬如太後與皇帝之下,坐於席首的太子和側福晉,側福晉已經是第二迴拉了拉丈夫說:「別老盯著德妃娘娘看,會被人誤會的,胤礽你別看了?」


    側福晉當然知道丈夫看什麽,小兩口成親雖不久,但感情已十分融洽,李側福晉一心一意想爬上太子妃的位置,當然會對丈夫和皇室裏的事盡心盡力,可能不能成為太子妃,並非她自己能說了算,更糟的是,太子雖然血氣方剛,卻並不常常碰她,反而會多寵幸幾個毓慶宮裏得太後允許開臉收房的宮女。但是每迴行房前後都會讓她們服用避孕之藥,私下裏對側福晉說,他眼下還不能有孩子,更告誡側福晉不要著急,她若有了身孕,一定會遭遇不測。


    側福晉在深宮無依無靠,不聽丈夫的話,還能聽哪個,成親以來事事都順著太子,除了行房之事,太子對她也算情深意重。


    這日宴席散後,皇帝迴幹清宮去,夜裏似乎翻了王常在的牌子,嵐琪也懶得管,與四阿哥領著弟弟妹妹一道迴來,嵐琪笑著問兒子:「胤禛啊,若是好日子湊巧,你願不願意與三阿哥一道成婚?」


    四阿哥笑:「額娘是不是算計著,那樣能給宮裏省不少銀子?」


    嵐琪一愣,嗔怪兒子:「你就這麽擠兌額娘?」


    四阿哥陪著玩笑幾句,又問母親:「兒臣與毓溪成親後,立刻就要離宮嗎?」


    「大概是的,不過還沒來得及給你三阿哥和你選阿哥府,現下好些事等著預備呢。」嵐琪頭頭是道,笑眯眯看著兒子,「你著急離宮和毓溪自由自在的,嫌額娘囉嗦是不是?」


    四阿哥搖頭,一連正經地說:「毓溪年紀小,大概還不會當家做主的事,兒臣年紀也小,心想若是皇阿瑪和額娘能允許,讓她在宮裏住兩年,跟著您學學本事就好了。」


    嵐琪彼時和兒子玩鬧說他偏疼媳婦,又胡鬧著說將來要虐待兒媳婦好好調教她,做娘的沒個正行,兒子倒是心甘情願哄著她一樂。那晚嵐琪什麽都沒多想,但隔天一早青蓮來傳話,說四阿哥病了不能去毓慶宮念書,才隱隱覺得昨晚與兒子的對話有些奇怪,趕緊換了衣裳過來,進門時正見小和子往外跑,被青蓮喝止,問他跑什麽。


    小和子伏地說:「奴才去給四阿哥領功課,問問太傅今天念什麽書。」


    嵐琪叮囑道:「就是四阿哥病了,不該說的話不許多嘴。」小和子機靈著的,叩首答應後,就趕緊去給主子辦差了。


    嵐琪聽說兒子還有心念書,就知道身子沒大礙,留下環春和青蓮獨自進了他的臥房,果然見兒子披著一件衣裳坐在桌前,乍見母親來,起身要來行禮,嵐琪趕上前按下他,摸了摸額頭並不燙手,問道:「哪兒不舒服,怎麽不讓宣太醫。」


    四阿哥閃爍其詞:「沒什麽要緊的,歇一天就好。」


    知子莫若母,嵐琪反問:「真是一天就好了?」


    胤禛抿了抿唇,避開了母親的目光,嵐琪見他如此,更加篤定了有什麽事,正色道:「若是不願意說,額娘不逼你,可你該知道,書房的課業不能說不去就不去,難道要等你皇阿瑪來問你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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