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來了?」覺禪氏聽說章答應跟來,不免奇怪,畢竟她們幾個貴人大大方方領著孩子們來玩耍,宮裏的人都看在眼裏,章答應特特這個時候來,她不怕宜妃多想?


    說話的功夫,已經瞧見那邊倩影姍姍而來,其他眼尖的宮女也看到了,都與自家主子說:「章答應來了。」


    萬琉哈氏抬眼望見,便與身旁布貴人、戴貴人道:「真是很久沒好好看她一眼,原先在景陽宮好好的,現在生分的陌路人一樣。」


    但見章佳氏踏雪而來,衣衫鮮亮身姿搖曳,真真寵妃的架勢,她的臉蛋原就生的不錯,這些年越髮長開了,早在暢春園時就說她學覺禪氏的打扮,如今瞧著,的確頗有幾分覺禪貴人的模樣。


    眾人位份皆在她之上,瞧見她周正地行禮,正好溫憲領著弟弟妹妹跑過來,十三阿哥跑得急了一頭栽進雪地裏,小傢夥倒也不哭,滾在雪堆裏咯咯直笑,章答應看得滿麵欣喜,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抱抱孩子,可榮憲公主突然跑過來,不由分說抱起弟弟,朝章佳氏不屑地瞥了一眼,扭頭就走開了。


    章答應身份低微,公主阿哥見了她不必以禮相待,若是純禧端靜,布貴人還能說兩句,可榮憲公主是榮妃娘娘的女兒,輪不到她們來管,瞧見章佳氏失落地望著孩子遠去,幾位都是做母親的,未免不忍心。


    戴貴人性子溫柔又善良,輕聲道:「妹妹往後想見十三阿哥,多去永和宮走動就是了。」


    章答應看她一眼,低垂著眼簾沒說話。


    覺禪貴人朝布貴人使了眼色,布貴人會意,說丫頭們不知跑去哪兒了,讓姐妹們跟過去瞧瞧,上來拉了戴貴人和萬常在,她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章佳氏說話,索性都跟著離開。


    周遭一下子清淨了,覺禪貴人才道:「也一道走過去瞧瞧吧,十三阿哥就在那裏。」


    章答應點了點頭,跟過來與覺禪貴人並肩慢慢走在人後,便聽貴人輕聲問她:「你怎麽這會兒來了?」


    「在翊坤宮聽說各位貴人帶著阿哥公主在園子裏玩雪,宜妃娘娘說臣妾病了那麽久,出來走動走動也好,月頭十三阿哥生辰也沒臣妾什麽事兒,孩子都兩歲了,讓臣妾來看看。」章答應輕聲應著,「這件事上,因為五阿哥,她還算通人情。」


    「宜妃算不得真正的惡人,隻是太唯利是圖,容易被人哄騙做出違心的事。」覺禪貴人輕聲應,又問,「你好好的怎麽病了?德妃娘娘很擔心,但是翊坤宮那陣子皇上去的勤,她怕節外生枝,隻能每天問問你好不好,生怕你是被宜妃虐待了。」


    「沒有的事……」章答應聲如蚊吟。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您別問了。」章答應突然急了似的,但說完又有些後悔,覺禪氏側過臉看她,見方才還好好的人此刻眼圈通紅,顯然不是被風吹的,一時停下了腳步,蹙眉道,「她虐待你了?」


    章答應搖頭,吸了吸鼻子不讓自己哭,繼續要往前走,她就這會兒時間能看看十三阿哥,現在每天在翊坤宮照顧溫恪,就更想念兒子。


    覺禪氏見她不言語,朝身旁香荷遞了眼色,香荷如今學得激靈多了,等主子走開,就笑眯眯上來拉了小雨,嘖嘖道:「你這手可真涼,我屋子裏有一間駱駝毛的夾襖還是新的,一會兒給妹妹拿去穿吧。」


    三兩句話的,香荷便和小雨說上了,這邊眾人跟著孩子到了園子深處,孩子們玩得很瘋,可榮憲公主似乎故意要膈應章答應似的,一直抱著十三阿哥不撒手,幾位貴人都有些不忍心,看她雙眼直直地看著十三阿哥的模樣,十分可憐。


    之後章佳氏先離開,等這邊散了,因端靜公主鞋襪都濕了,布貴人要照顧女兒,隻有覺禪氏抱著十三阿哥,和其他乳母宮女一道迴永和宮。彼時德妃才剛剛從寧壽宮迴來,在太後跟前說了半天的事,滿麵疲倦。


    孩子們玩得累了,迴來在屋子裏暖爐一烤就個個兒犯困,見小傢夥們睡得東倒西歪,嵐琪對覺禪氏道謝:「這幾天都沒精力陪他們,虧得你們了。」


    「姐妹們閑著也是閑著。」覺禪貴人不在乎,與嵐琪一道在外頭坐了喝茶,見德妃一直在揉額頭,關切地問,「天氣驟變,娘娘要保重身體。」


    嵐琪頷首應:「是累的,歇會兒就好,說半天話下巴都酸。」


    覺禪貴人則輕聲說:「怪不得宜妃推得那麽爽快,章答應說,這些日子她閑在宮裏,哪怕歪著發呆也樂嗬嗬的,說不做事才是福氣,宮裏的事誰管都一樣,隻要不缺她翊坤宮的吃穿就好。」


    嵐琪抬眼問:「你遇見杏兒了?」


    覺禪氏點頭,將禦花園裏的事說來,聲音越來越低,把香荷從小雨口中挖出來的話告訴了嵐琪,嵐琪手裏本端著一碗茶,隻聽得茶碗蓋在杯沿上不斷地摩擦,末了她重重將茶碗放到桌上,覺禪氏忙勸:「娘娘息怒。」


    「欺人太甚。」嵐琪痛心疾首,她怎麽也想不到,宜妃竟然會做出那麽齷齪的事,幸好玄燁一直沒碰她,萬一玄燁要,難道真的讓章答應進門伺候?


    原來小雨偷偷告訴香荷,自從萬歲爺時常去翊坤宮後,每晚皇上來,宜妃都讓章答應脫了衣裳等在寢殿外頭,好預備萬歲爺隨時要人伺候。但皇上一直沒碰過宜妃娘娘,所以他們家主子就總是等半夜後再迴去休息,累倒是其次,每一迴心裏都惶恐害怕,時日久了,沒病也病了,又因病了宜妃不再讓她等在門外,這才一直都不肯好。


    「若非宜妃放狠話要攆走她,恐怕她還寧願一直病著。」覺禪氏聲聲嘆,「當初臣妾隻是覺得杏兒對娘娘忠心,誰想到她忠心成這樣,隻怕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會眨眼睛。」


    嵐琪眼眶濕潤,如今太皇太後沒了,惠妃落寞了一時起不來,而她也正式開始管六宮的事,哪怕將來她們還會興風作浪,她也實在不能把杏兒繼續留在虎穴狼窩裏,正如玄燁說的,萬一有什麽事,她一輩子過意不去。


    覺禪氏冷靜地提醒:「娘娘是不是打算讓章答應離開宜妃娘娘?可這件事做得不好,宜妃醒過味兒來,就又會和惠妃勾搭在一起。」


    嵐琪沉沉地點頭:「我會想明白再行事。」


    十月末,上大行太皇太後尊諡為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啟聖文皇後,簡稱孝莊文皇後,升祔太廟,頒詔中外,轉眼至臘月,孝莊文皇後忌日之際,又建福陵、昭陵聖德神功碑,禦製碑文,隆重盛大的祭祀悼念,直至除夕前才停歇。


    是年除夕,皇帝命各項祭祀禮儀之外,不得鋪張慶祝,是以宮內不如往年有節慶氣氛,不過是比起舊年,沒了闔宮縞素的淒涼,各宮之間私下略有走動,且下月此時,皇帝應該已經在南巡途中,到目前除了說要帶宜妃南下,其他一概沒提起,誰都盼著能得到一次隨駕的機會,無不默默觀望。


    除夕前夜,大阿哥進宮將福晉母家孝敬惠妃的禮物送來,自從妻子生了女兒後,母親對他總是沒什麽好臉色,倒也不是責怪兒子,而是每每見了麵都說:「你沒法子降服你媳婦孝敬我,關起門來的事你總做得到吧,不是額娘心狠這上頭的事都要催你,算算日子再一年多太子的側福晉就要入宮,興許緊跟著太子妃也要選定,你是皇長子,皇長孫也該由你來生才對,難道到那會兒才著急?」


    而今天,大阿哥總算在母親麵前稍稍挺直了腰杆,少年郎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嬉笑著說:「前幾日祭祀大典後迴家,她說不舒服,請大夫來瞧,竟是有一個月身子了,隻是她才生養,大夫說未必能保得住,讓悠著點。」


    惠妃喜出望外,總覺得是自己當初讓嬤嬤把兒媳婦調教好的,雖不在兒子麵前明說,卻傲然道:「她早晚要感激我。」又叮囑,「你該謹慎的,先別告訴其他人,過了頭三月再說。」


    因太歡喜,便領著兒子在長春宮小佛堂上香磕頭,盼著佛祖保佑,兒媳婦這一次能真正給她生個孫子。


    大福晉這一次命運如何,誰也不知道,宮裏頭卻出了另一件新鮮事。眼瞧著除夕元旦過去,宮裏已經開始準備皇帝南巡之事,相關的大臣也已南下一路敦促接駕,好端端的宜妃卻病倒了,聽說她屋子裏細軟行李早早就準備好,可這一病來得太兇猛。


    病從初二後宮聚在寧壽宮,太後招待妃嬪們享宴後來的,聽說宜妃那天迴去上吐下瀉,大冬天的折騰這個病,起臥間極容易著涼,等身子被掏空了,立時就感染風寒燒得糊裏糊塗,兩三天才清醒過來。


    那天在寧壽宮,各宮妃嬪喝一樣的酒吃一樣的菜,隻有宜妃一個人不舒服,這事兒必然不能算在太後頭上,可宜妃清醒後仔細迴想,也想不出來她到底在哪兒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而正月初八皇帝就要啟行,她現在卻連下地走路的力氣也沒有。


    隨著宜妃病倒不能隨駕的消息在後宮幸災樂禍地傳開,另一件讓長春宮麵上極有光彩的事叫人唏噓不已,皇帝在臨行前兩天突然決定,此次南巡命大阿哥隨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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