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聽皇貴妃這般說,她並不感到欣慰,反而提醒:「在我麵前說說便是了,在人家麵前,你要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要有自己威嚴和尊貴,別讓人動不動就看透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必然對烏拉那拉家要有一番交代,該怎麽說話,自己掂量掂量,別失了皇家的體麵,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並非他們家的閨女不娶。」


    「臣妾謹記。」皇貴妃極少能表現出這般五體投地的服氣,嵐琪在一旁看著,知她是為了四阿哥。如太皇太後所言,皇貴妃一直以來對四阿哥是用盡了心血,她自身的毛病和缺點是難改了,可她沒允許四阿哥也沾染這些,每每想到這些,嵐琪都不後悔當初那個決定,也許皇貴妃永遠不會知道四阿哥會去承幹宮是她的心願,也許這樣才更好。


    兩人一併從寢殿退出,恰好見毓溪和溫憲手牽手跟著蘇麻喇嬤嬤從小廚房過來,毓溪到底比溫憲年長,像個大姐姐似的領著妹妹,小公主手裏正抓著糕點吃,她時不時便伸手去擦掉蹭在溫憲臉上的點心屑。


    溫憲見到她們,忙跑過來把手裏的糕點舉得高高的:「阿瑪賜了好多好吃的,皇貴妃娘娘一起吃。」


    皇貴妃笑著與她說了幾句話,見毓溪乖巧地立在後頭,心中仍是十分喜歡,又想起太皇太後找她來是一起用膳的,此刻離去孩子們興許會奇怪,嵐琪見她神情猶豫,便道:「娘娘且與孩子們說會兒話,臣妾去準備晚膳,太皇太後過會兒也要用了。」


    皇貴妃沒說話,嵐琪逕自走開,瞧她在慈寧宮熟門熟路的模樣,瞧慈寧宮的宮女太監對德妃言聽計從的架勢,她舉目四顧這宮殿裏的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她並沒有忘記自己曾經的惡,曾幾何時她對烏雅嵐琪說過的話至今還記在心裏,每每想起來背脊上便是一陣陰冷,她不敢正視從前的自己,可從前的自己怎麽也揮不掉抹不去,甚至每次看到德妃,都會想,她還記不記得那些話?


    晚膳娘兒幾個一起享用,膳後嵐琪要一直伺候太皇太後安寢,皇貴妃不必做這些事,便帶著毓溪和溫憲先迴承幹宮,等嵐琪迴來時,正好在宮道上遇見皇貴妃一行,她剛剛送溫憲迴寧壽宮,此刻見到嵐琪,卻冷聲道:「你這一天天地在慈寧宮裏待著,不惦記小公主嗎?剛剛從你門前路過,都聽見孩子的哭聲。」


    嵐琪心裏有分寸,從容地應:「乳母們都訓練有素,比起臣妾更能帶好孩子,臣妾很放心。」


    皇貴妃眉頭一挑,搖著手裏的團扇慢悠悠走上來:「說到底,慈寧宮裏離不開你,是不是?」


    「臣妾不敢。」嵐琪應著,心裏則犯嘀咕,皇貴妃這又是怎麽了?


    兩人走近,嵐琪微微垂首,感覺到皇貴妃在看著自己,夏日裏打燈籠易招蚊蟲,路上都是由小太監掌著燈籠遠遠引路,借著月色和燈籠的指引前行,這會兒皇貴妃看她,也隻能憑朦朧月色,嵐琪垂首依稀能看清皇貴妃裙擺的繡花,想必皇貴妃此刻,同樣能看清她的麵容和神情。


    皇貴妃立定了,手裏團扇一陣陣搖,口中慢慢道:「太皇太後的身體如何?宮裏近來常有傳聞,說太皇太後身子骨不大好了,你天天在身邊,你該最清楚。」


    「如娘娘所見,太皇太後很好。」嵐琪應答,「太皇太後年事已高,自然不能比年輕人,或有頭疼腦熱腰背酸痛,也是該在年紀上的事,宮裏的人太大驚小怪。」


    「從前我對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皇貴妃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嵐琪不禁抬起臉看她,皇貴妃說過的話可多了,她怎麽知道是哪一句?


    皇貴妃微微皺眉,幹咳了一聲說:「從前年少氣盛目光短淺,甚至有些心胸狹窄,我說過的話自己想來都很慚愧,可你一向被人誇讚寬容大度,我希望你別記在心裏。」


    嵐琪聽見這話,驀然一驚,忍不住抬眼望望天上月色,今兒月亮也該是東邊起來的吧,皇貴妃能對人說出反省覺悟的話,實在太不尋常了。


    「你要好好照顧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在,才能眷顧你更眷顧我們四阿哥,你終歸是四阿哥的生母,你要為他著想,轉眼六阿哥沒了快一年,你還不知這輩子能不能再有兒子,胤禛就是你將來唯一的依靠,所以從現在起,你做的每件事,都要以他為重才是。」皇貴妃這番話,顯然有備而來,說得不疾不徐,比起從前咋唿急躁的架勢,更多了幾番說服力。


    「娘娘的話臣妾記下了。」嵐琪明白不論心裏怎麽看待皇貴妃此番舉動,嘴上一定要答應,不然這月下攀談,可就沒完沒了了。


    「記下不隻是嘴上說說,你要用心去做。」皇貴妃微微一笑,似乎滿意嵐琪的反應,搖著扇子望漫天繁星,幽幽一嘆,「明天必然又是艷陽高照,這大熱天幾時能過去?」


    等兩邊散了,嵐琪一路思量皇貴妃今晚這番話到底為了什麽,沐浴更衣後來看望熟睡的小女兒,她的小閨女沒有兩個姐姐出生時那麽漂亮,可是憨憨的麵容十分討人喜歡,看著孩子總能忘記煩惱,等她往自己屋子裏走時,抬眼瞧見胤祚從前住的地方,心內才一陣抽搐,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年,可她怎麽覺得胤祚昨天還在自己懷裏撒嬌?


    環春見主子臉色不好,知道必然又觸景傷情,便想些別的話來分開她的注意,說起剛才皇貴妃的事,嵐琪才轉過心思來,亦與她道:「你說娘娘她怎麽了,好端端地跑來對我說這番話,難道今天太皇太後的話讓她醒悟了什麽?」


    一麵聽環春說奇怪,嵐琪一麵反覆想皇貴妃的話,忽然一個激靈,對比她說要自己好好照顧太皇太後,讓老人家長命百歲,猛地想起了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小佟妃曾對自己說過,說太皇太後不知道哪天就要駕鶴西去,到時候看還有誰能給她撐腰,到時候看她烏雅嵐琪還憑什麽在這宮裏得意驕傲。那番話說白了,曾經佟妃一心盼著太皇太後早點死。


    此刻提起來,環春亦是唏噓:「這一年一年的,皇貴妃娘娘簡直變了一個人。」


    「是啊,翻翻舊帳,她可沒少折磨我,現在宮裏都不見得有人敢這樣折騰人,她讓我光著腳站在寒地裏,端嬪姐姐也多少因為那次的事失去了孩子,至今依舊恨她。」嵐琪苦笑著,坐到鏡子前看自己的容顏,雖然依舊年輕,終究比不得十年前小姑娘時的模樣,歲月會留下印跡,也必然會帶走些什麽,不禁感慨,「皇貴妃若能真正拋棄曾經的一切,實在是四阿哥的福氣,她的話並沒有什麽錯,我要為胤禛好好著想,胤祚沒有了,而我本來就虧欠胤禛,更該好好為他用心。」


    「娘娘莫說什麽虧欠四阿哥的話,奴婢覺得四阿哥麵對您和皇貴妃,很從容坦然,知道該怎麽麵對生母和養母。」環春安撫她道,「您和皇貴妃娘娘都是當事人,未必看得明白,奴婢們從旁看著,四阿哥真是很貼心的孩子。」


    「是嗎?」嵐琪終於露出幾分笑容,漸漸開始能把對胤祚的悲傷轉化為對胤禛未來的憧憬,可還是有些不甘心地說,「真想再給他一個弟弟,一母同胞的兄弟總歸不一樣,將來他們成了皇上的左右臂膀,要麵對更多的事。」


    這一晚,嵐琪睡得還算踏實,隻是半夜裏似乎聽見外頭有人說話的動靜,因在慈寧宮支應了一整天過於疲憊,翻個身又迷迷糊糊睡過去,翌日清晨梳妝打扮時提起來,綠珠應道:「是景陽宮來的人,說章答應不大舒服,榮妃娘娘說環春姐姐胭的酸梅好,打發人來要一些,娘娘真費心,大半夜了還照顧著章答應。」


    嵐琪便說去慈寧宮的時辰還早,要去景陽宮看看章答應,來時正好見太醫到了,便與榮妃說說話一起等待診治的結果,她一會兒去慈寧宮,也好有話稟告。


    等嵐琪到慈寧宮說了章答應的事,六宮裏也都知道了她不舒服的消息,這邊已經被禁足一個春天,甚至夏天也沒指望能出門的平貴人,也同樣能從消息靈通的宮女口中知道,一麵惡狠狠地詛咒章佳氏生不下這個兒子,一麵又恨道:「必然是故意鬧一鬧,好讓宮裏的人繼續看我的笑話,隻要她章答應不安生,我就抬不起頭是不是?」


    轉身又看看鏡子裏自己額頭上淡淡的傷痕,幽怨地說著:「還不如當初一腳往她肚子上踢,反正誰也不知道她懷孕,他們還殺了我不成?」


    這自然是氣話,若平貴人真把章答應的孩子踢沒了,管她知道與否,都是要命的大罪過,豈容她此刻依舊錦衣玉食的活著,更不知滿足地咒罵他人。


    她一邊罵罵咧咧,有宮女從門外進來,雙手奉上一隻精巧的鎏金匣子,稟告道:「長春宮送來的東西,說是去疤痕用的藥膏,惠妃娘娘請平貴人試試看,別在額頭上留疤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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