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阿靈阿對我挺好的。」嵐瑛忽而臉紅,滿麵新婚小婦人的嬌羞,小聲對姐姐說,「在家裏他什麽都幫著我,所以那些妯娌才拿我沒法子,不管怎麽樣,我算有個依靠。我也想,既然嫁給了鈕祜祿家,也要為那個家著想,我的心雖然向著姐姐,可隻要他們家不作出對姐姐不利的事來,我也會好好為他們家打算。」


    嵐琪欣慰地笑道:「這就對了,姐姐隻想看到你過得好,其他都不重要。至於那些嘴碎的女人們,隻當你是發發善心成全她們發泄幾句,不然氣瘋了氣死了,也怪可憐的。」


    嵐瑛點頭,依偎著姐姐撒嬌:「可是長那麽大,從沒聽過這樣委屈的話,每次聽見心裏就好痛,姐姐給我揉揉。」


    「都是人家娘子了還撒嬌,怪不得溫憲喜歡粘著小姨,你們都是一樣的。」嵐琪愛撫著妹妹,再次絮叨,「別惦記姐姐在宮裏的事,你們都好好的,姐姐就少一分擔心,也是幫我了對不對?」


    「我知道。」嵐瑛應著,可想起方才溫貴妃的嘴臉,又覺得胸前悶得慌,嚴肅地對姐姐說,「貴妃為什麽那麽恨您呢,小公主沒了也不是姐姐你的錯,她這個樣子,也換不迴孩子啊。我真怕她將來欺負姐姐,迴來路上我就想好了,她若是敢欺負姐姐,我一定不放過她。」


    「多能耐啊你?」嵐琪嗔笑,讓妹妹坐好,給她扶穩髮髻上的簪子,一麵雲淡風輕地說,「我受了傷,有太皇太後疼,有皇上疼,還有家人全心全意隻為我著想,可她不一樣,或者說她們都不一樣,她們背負著家族,所有的事都利字當頭,極少有人真的為她們心疼,更多是出了事後,開始算計損失了什麽,開始謀劃下一步該怎麽走,她們的悲傷委屈無處發泄,就隻能轉化為恨。」


    「這樣?」


    「可是恨,也隻會讓她們自己痛苦,你看見溫貴妃痛苦的樣子了嗎?」嵐琪輕輕一嘆,「對我來說,隻要我無視這一切,就任何影響也沒有,折磨的隻有她們自己。姐姐不是要教你什麽大道理,人生在世,自己都不對自己好,怎麽指望別人來對你好?不要拿別人的過錯來折磨自己,就像你家裏那些妯娌,你若也反過來恨她們,不就要和她們一樣痛苦了?」


    嵐瑛驕傲地說:「我懂,反正往後我無視她們就好,讓她們幹著急去。」


    「不能真正無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們可不吃齋念佛有善心。」嵐琪殷殷叮囑,明明她自己對付女人的明槍暗箭也不過爾爾,仗著上頭的眷顧照拂一次次化險為夷,真有一天把她獨自推上風口浪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她們周xuan的到哪一步,可是教起妹妹來,卻有板有眼。


    「阿靈阿對你好,可能是尊重皇上的指婚尊重我,又或是真心喜歡你,但前者不能長久,後者才能過一輩子。環春說喪妻的男人更會疼人,你就好好讓他疼你,就算你要為姐姐著想,也要先拉攏丈夫的心是不是?沒有男人不喜歡能為自己把家裏操持周全的女人,可這隻是一層,你若把持著家裏卻失去了身為妻子女人該有的溫柔體貼,阿靈阿就會怕你。」


    嵐琪說著,心中略有猶豫,想了想繼續道:「鈕祜祿皇後如今也算是你的大姑子了,你可知道她當初為何不能與皇上和睦相處?」


    嵐瑛搖著頭,嘀咕道:「在家裏聽見幾句的,不過她們都忌諱提起來,不大願意對我說。」


    「她們也未必真弄的明白,畢竟沒在宮裏親眼看著。」嵐琪想起鈕祜祿皇後,皇後臨終前的安逸依舊會讓她心酸,大概是為了她才對溫貴妃總能留幾分餘地,也因為貴妃如今的變化,叫嵐琪更為皇後感到可惜,此刻對妹妹說,「皇後是真正能幹的女子,六宮瑣事在她的手下無一不妥帖,事必躬親處處謹慎,連太皇太後都時常誇讚她。可她一門心思在這上頭,對皇上不苟言笑,時時刻刻端著身為妃嬪皇後的矜持尊貴,忘記了她是人家妻子,忘記了她也該溫柔一些嬌弱一些,皇上不是討厭她,是不知怎麽才能親近她,說到底沒有人和她搶了皇上的感情,是她自己一步步把皇上推開。」


    「真可憐。」嵐瑛唏噓不已。


    「等皇上想明白,等她自己醒悟,已經來不及了。」嵐琪重重一嘆,「我也是看著她,才明白自己該如何與皇上相處,所以你和阿靈阿之間,要拿捏好分寸,就算你一事無成撐不起那個家,隻要你還是小嬌妻,他就會一直嗬護你。」


    「姐姐這樣聰明,皇上可知道?可喜歡?」嵐瑛突然開玩笑,被姐姐拍了腦袋笑罵,「不正經,好好記著我的話才是。」


    此時環春進來,問主子永和宮是否要去鹹福宮有所表示,嵐琪讓她看著景陽宮怎麽做,照樣學著就好,又叮囑她:「讓咱們的人近來低調一些,不要外頭顯擺小公主,畢竟貴妃娘娘此刻很可憐。」


    環春領命離去,嵐瑛又問姐姐:「離宮前,我還要不要去鹹福宮告辭?」


    嵐琪毫不猶豫地說:「當然要去,你畢竟是鈕祜祿家的媳婦,還是那句話,貴妃可以對你無禮,可你不能失禮。」


    如是到傍晚時分,嵐瑛要離宮,離開前照例來鹹福宮辭別,路上把髮髻上鮮亮的珠花簪子都取下了,算是對公主歿了的尊重。


    到了鹹福宮門前,這邊零零散散有妃嬪出入,進去的人臉上都帶著悲傷,可出來時都鬆口氣似的,滿麵不屑不情願,嵐瑛看了會兒,倍感人情冷漠,至少她自己心裏,真同情可憐的公主。


    冬雲見嵐瑛到了,迎上來說:「福晉又來了,可有什麽事吩咐奴婢?娘娘那邊……恕奴婢多嘴,您還是不要見了。」


    嵐瑛道:「這就要離宮,來向娘娘請辭,娘娘若是不方便相見,冬雲你替我帶一聲問候,想必過幾日還要隨家裏一同進宮來看望娘娘,不著急此刻的。」


    冬雲知道新夫人十分守禮,果然是德妃娘娘的妹子,生得一樣的好品行,說話自然更加客氣殷勤,看著她在門前朝裏頭福了福,便親自送到門外,出了門又道:「奴婢不該多嘴,但是奴婢天天在娘娘身邊,最知道娘娘的脾氣。這次的事還請福晉不要多露麵,其實家裏來不來人也無所謂,來了大家的心意到了,可是聽娘娘一頓搶白挖苦,又有什麽意思,她自己也費心神。眼下太醫開了安神凝氣的藥,娘娘能安靜幾天,養身體最重要了,還煩勞福晉迴家與大人老夫人說一聲,這次就不要進宮致哀,過陣子再來吧。」


    「我會與家裏商量,之後進不進宮,還要看家裏的意思。」嵐瑛說道,已轉身準備走,忽然停下又對冬雲說,「你告訴娘娘,小公主沒了怎麽也迴不來,娘娘若不振作起來,也就沒有將來了,娘娘要為自己著想才是。」


    冬雲有些驚訝,嵐瑛卻笑:「這話沒分寸了是吧?冬雲你看著辦吧。」


    小婦人隨著宮女轉身離去,冬雲呆呆忘了會兒背影,欠身行禮後轉進門來,吩咐門前的宮女太監,不再接待致哀的客人,讓他們把鹹福宮的門關了。


    冬雲走進貴妃的寢殿,正好外頭大門關上,榻上歪著閉目養神的貴妃聽見動靜,悶聲問:「怎麽關門了,皇上下令的?」


    「是奴婢說的。」冬雲開了扇窗通風,一麵說,「天色晚了,大概也不會有人再來。」


    「剛剛誰來了?」


    冬雲略猶豫,應道:「是新福晉。」


    溫貴妃倏然睜開眼,瞪著冬雲:「她又來做什麽?」


    「福晉要離宮了,來向娘娘請辭,奴婢說您歇著了不再見客,福晉在外頭行禮後才走,說是過幾天還會和家裏來看望您。」冬雲一五一十地說,幾番掂量嵐瑛剛才最後那句話,想到往後可能又要無盡無止陪著貴妃折騰的日子,把心一橫道,「福晉讓奴婢帶一句話給您。」


    溫貴妃露出嫌惡的神情,別過臉哼道:「她能說什麽?」


    「福晉說,公主註定迴不來,娘娘您若不振作,也就沒什麽將來了,您該為自己著想。」冬雲說完,立刻把頭低下不敢看貴妃,心裏砰砰直跳,等待著眼前人發怒斥罵,可意外的是,寢殿內靜了好一陣子,安靜得讓冬雲都忍不住抬眼看貴妃,隻見淚水從貴妃臉頰上滑落,教她吃了一驚。


    「你說她現在以什麽身份對我說話?德妃的妹妹,還是鈕祜祿家的人,我的嫂子?」溫貴妃冷笑著,可眼淚卻滴滴答答不停,好半天哽咽出一句,「冬雲,這麽多年我頭一迴聽見家裏的人對我說要我為自己想,他們總是要我為家裏想,我都聽麻木了。」


    「娘娘……」


    「可惡的是,我不待見她這個家人,她憑什麽自視是我的嫂子?」溫貴妃說著說著,卻捂臉大哭,弄得冬雲不知所措,但主子這會兒的哭,不鬧騰不發瘋,就是在宣洩悲傷,和以往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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