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的個子差了玄燁一截,即便穿著花盆底子也不夠高,何況如今出入都是軟底的鞋子,每每看他,總要仰望,此刻尖尖的下巴抬著,不經意露出幾分驕傲的模樣,她略不服氣地說著:「皇上往後有什麽事,請一定先和我商量。」


    玄燁笑了,溫和地點頭:「一定先和你商量。」


    可嵐琪盯著他的眼睛瞧,看到浮在眸子裏那一層笑意,不免嘀咕:「皇上這句話又是哄人的。」


    玄燁抬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扣,笑道:「你要是不信,朕說什麽都沒意思,你也該知道,並非事事都能與你商量。朕與你,但求日日相伴的過程,可與朝政,朕要的隻有結果。」


    嵐琪收起下巴,微微垂著腦袋:「反正也沒有妹妹好讓皇上賣了她,臣妾也沒別的可操心了。」


    「哪個賣她了?」玄燁無奈地笑,可卻挽起嵐琪的手往裏頭逛過去,一麵說,「可惜這裏你不能常來,朕會在文華殿內藏書,收盡天下好書放在這裏。」


    嵐琪稍稍拉了拉玄燁,示意他走得太快了,她大腹便便不能那麽著急地走,玄燁才驚覺自己的疏忽,兩人才並肩緩緩走過各處殿閣,嵐琪則笑:「皇上真以為臣妾多愛研究學問?不過是閑來隨手翻翻的書,如今也不愛這些正兒八經講經世治國的學問,新鮮有趣的話本子才好看。」


    玄燁不以為意:「那裏頭也有學問,但將來孩子們長大了,你不能聽不懂他們說話不是?」


    嵐琪望了他一眼,皇帝眼中有著未來,想起胤祚的名字,隻叫他心內一緊,昔日嬤嬤的話也猶在耳,太子雖好,終不知能否敵過命運,健康長壽才是太子將來踐祚的根本,可若太子無福,繼承者的位置隨時都會發生改變,那是皇帝與太皇太後對於皇位傳承的信念,也是這些日子來,困擾了嵐琪,讓她迷茫不知所往的原因。


    「皇上,往後臣妾還能像從前那樣,跟您撒嬌耍賴嗎?」嵐琪冷不丁冒出這句話,玄燁正要領她去東側跨院的傳心殿看看,一時停下來笑問,「怎麽了?」


    「這次鬧變扭,嵐瑛隻是其中一個緣故,要緊的是胤祚走後,臣妾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可越努力就越迷茫,突然就不知道將來的人生,該往哪兒走才好。」嵐琪安寧地笑著,再說起這些話時,她已經足夠堅強,「臣妾一麵想要與您親近,想像從前一樣無所顧忌,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到膝下的孩子們,就不敢肆意放縱情緒。對於您,更是總在丈夫和皇帝之間患得患失,不高興的時候發脾氣,心裏卻害怕您是帝王,這樣子發脾氣,會不會惹怒您會不會自此被您厭惡,即便是高興的事或是稀鬆平常的事,時時刻刻不在您這兩種身份間徘徊猶豫。每一次心情波動,過後都會不斷地自責和反省,結果高興的事高興不起來,委屈的事也弄得自己後悔不已,日子越長,漸漸的臣妾就厭煩了,甚至見也不想見您,知道您好好的,就足夠了。」


    玄燁聽得很用心,不說話是想等她繼續說下去,果然嵐琪清了清嗓子,又說道:「往後,一件事歸一件事,高興的時候就真正地高興,不開心的時候也不藏著掖著,臣妾做不到榮姐姐、惠妃那樣賢惠的人,本來人與人就是不同的,臣妾求的,是長長久久陪在您身邊,可若總是不斷地後悔後怕,不斷地責備自己該這樣不該那樣,莫說皇上不拋棄臣妾,臣妾自己就先要放棄了,這樣的日子再長一些,烏雅嵐琪就不成了。」


    「胡說八道。」玄燁嗔怪她最後那句「不成了」,麵上則是掛著笑容,輕輕一嘆道,「後宮所有的女人,都這樣存在於朕的身邊,她們每天要反省自己的言行是否會觸怒聖顏,每天要想法子下一迴能把朕哄得更高興,朕也會迷茫與她們的關係,那樣的相處連朕都會覺得疲憊。政治的聯姻,自有她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朕不想多計較,可並非人人都牽涉政治,雖然朕不是因為你的清白簡單才喜歡你,可這的確也是讓朕可以全心全意無所顧忌疼著你的緣故,既然你自己也想明白了,從前怎麽樣,現在往後還怎麽樣,咱們不是說好了?」


    嵐琪欣然一笑,握緊了玄燁的手,鄭重地應:「與子偕老。」又恬靜篤定地笑著,「臣妾自知不是能與您並肩叱吒風雲的女人,就不要操那些心了,如太皇太後所說,照顧好您,在您疲倦心煩時,能有一處安心之所,是臣妾所願,亦是責任。」


    玄燁欣然,笑著捏緊她的手說:「實在笨,這些道理參悟那麽久,都兩個多月了。你對朕而言一直與眾不同,那些事,本就不要你操心。」說話時,無意間碰到了肚子,歡喜地問,「瞧你精神好,朕很安心,你別再想其他的事,好好養身體要緊。」


    兩人說甜言蜜語,旁人自然聽不得,但之後到了傳心殿,嵐琪聽玄燁問底下準備在此祭孔的事,她知道是要開經筵大講了,卻不料玄燁對她說:「太子就要出閣,正在擬定出閣講學的日子,那一日後,諸王、大臣於太子麵前要行兩跪六叩頭禮,阿哥公主們也不例外,妃嬪之間與太子接觸,也要有所限製了。」


    嵐琪記得當年來看文華殿廢墟時,經過毓慶宮原址,東宮尚未建造好,可一轉眼太子已經長大,即將出閣講學,更與兄弟之間有了君臣之別。昔日五台山歸來途中的事還清晰在眼前,之後的日子雖然相見有限,宴會上也不過是頷首間幾句寒暄,可嵐琪依舊覺得,那個孩子無論何時,都讓人覺得他孤獨。


    兩人逛罷了文華殿,一人一轎往慈寧宮來,太皇太後自然很高興,避開嵐琪時對玄燁語重心長道:「後宮妃嬪無數,哪天你就真喜歡上了別人也指不定,現下既然還疼著嵐琪,她才沒了兒子多可憐,你多疼她一些多擔待些,朝廷上多少事和你擰巴著你都能笑看風雲,對個女人就沒耐心?」


    玄燁說祖母偏心,太皇太後則笑:「皇祖母也是女人,一樣和嵐琪做著你皇爺爺的妃嬪,她的心思我全都懂,可玄燁你的心思,皇祖母就未必都明白。」


    蘇麻喇嬤嬤則在邊上笑:「主子這些日子急得什麽似的,奴婢勸她牙齒和舌頭還打架呢,但小打小鬧怡情,瞧見您和娘娘一直這樣僵持著,奴婢真擔心時間長,就傷感情了。」


    說話時嵐琪帶著宮女奉茶水進來,雖然挺著肚子,還是想親手為太皇太後烹茶,老人家看到她的肚子,便想起那個章答應有了,吩咐蘇麻喇嬤嬤:「那個答應在景陽宮,榮妃照顧著我放心,可她在瀛台跟了嵐琪,進宮又上了龍榻,總覺得不簡單,往後要盯著些,別叫她被宮裏五光十色慾望的迷了心,將來做出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的事,我可容不得她。」


    這一句話,當著嵐琪和玄燁的麵說的,皇帝尚可,嵐琪不免緊張,之後玄燁先迴幹清宮去,太皇太後果然私下與她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要對她太好了,人在利益麵前往往能拋棄一切,誰不願活得更好?昨天你為她出頭的事,再不允許有了。」


    嵐琪不想和太皇太後辯駁什麽道理,她年紀大了,但凡順著些就好,可如何對待杏兒,嵐琪心裏原有一本帳,今日又和玄燁說明白了,往後要忠於自己的心意,不要帶著麵具辛苦地活著,是以太皇太後的叮囑她會牢牢記著,可自己也會照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去麵對一切。


    這日從慈寧宮迴去,嵐琪帶了許多賞賜之物,是太皇太後給她妹妹添置嫁妝,想想烏雅家何德何能,到了這一代,嫁個女兒不僅有皇帝指婚,更有太皇太後賜嫁妝,難怪阿瑪額娘對上感恩戴德,對自己更是覺得虧欠。而嵐琪今天與玄燁解開心結,也算能坦然麵對妹妹的婚事了。


    兩日後嵐瑛進宮,快嫁人的小姑娘,和從前沒什麽兩樣,因近來時常入宮,和姐姐相見的機會比往年都多,漸漸不再拘謹膽怯,漸漸露出女兒家的本性,嵐琪冷眼看著妹妹活潑開朗的個性,也信了額娘的話,這丫頭去了鈕祜祿家,未必會被欺負。


    姐妹倆說話時,鹹福宮送來了東西,這叫嵐琪有些意外,與環春商量:「我是不是該讓嵐瑛去一趟鹹福宮,有沒有這個禮數?」


    環春也不大懂,拿百姓家嫁娶的規矩說:「也該過門後才去見過姑嫂妯娌,並沒有規矩說這會兒就要去見貴妃娘娘這個小姑子。隻是這些賞賜拿了,不去謝恩說不過,可娘娘您不方便走動,讓二小姐一個人去,又不大合適。」


    嵐瑛在邊上聽著,滿不在乎地說:「謝恩磕個頭而已,有什麽難的,貴妃娘娘還吃了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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