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有些不高興了,避開嵐琪的目光說:「朕沒有逼她。」


    可正如太皇太後怪皇帝太自以為是,在嵐琪看來,皇帝還不如逼嵐瑛能讓她來的痛快些,現在變成了嵐瑛心甘情願為了姐姐犧牲自己,更讓她無法接受。


    「所以呢?你來幹清宮找朕,不是為了謝恩,如果貴妃沒先一步到,你要對朕說什麽?」玄燁迴過味來,問嵐琪,「嵐瑛是為了你,朕更是為了你,從前的你總能大方接受別人的好意,你說那樣才是對他人好意最大的尊重,可現在你是不是在跑來對朕興師問罪,為何不能坦然接受朕的好意?」


    彼此都失去了最大的耐心,嵐琪也好,玄燁也好,這番談話一直沒個重點,玄燁起先還抱著玩笑的心,可碰上嵐琪冷冰冰的態度,這下嵐琪想要曉之以理,皇帝卻已經失去耐心,他們的溝通從未出現過如此大的障礙,今天似乎註定說不明白了。


    之前章答應的事,嵐琪在慈寧宮拂袖而去,同樣的錯她不會犯第二次,可是麵對著玄燁,真真無話可說,玄燁這樣的態度,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了。她是該體諒玄燁為她考慮為她周全的心意,甚至應該為此感激涕零。可誰來體諒她的心情,要她如何排解,往後一輩子都擔心妹妹過得不好的憂慮?


    「皇上,工部尚書領牌子進宮了。」李公公適時地進來,雖不知裏頭帝妃二人氣氛已十分尷尬,但來的恰是時候,可以讓皇帝名正言順地離開,不至於弄得兩人不歡而散,嵐琪起身福了福,請皇上去為政事忙碌,玄燁抿著嘴沒說什麽,將至門前時,還是迴頭吩咐,「把鞋子換了再走。」


    幹清宮外,溫貴妃氣得暈暈乎乎地被冬雲塞入暖轎,可裏頭太熱了,直叫她悶得透不過氣,又半路折騰下轎子要自己走,可是冷風一吹又覺得頭暈哆嗦,冬雲幾人攙扶她站定了不動,眼看著貴妃眼淚要冒出來,趕緊勸說:「娘娘,幾位貴人就在後頭呢,別叫人家瞧見了。」


    溫貴妃轉身一看,果然是平貴人幾個在後頭晃悠,似乎是見到貴妃停下來,她們正緊趕慢趕地要追過來,心裏頭不免十分厭惡,一想到平貴人的嘴臉,想到曾經對她出身的嘲諷,如今自家卻攤上這樣的事,趕緊抹掉眼睛上的濕潤,對冬雲說:「扶著我慢慢走。」


    這邊動了幾步,後頭的人已經追上來,可鹹福宮到底貴妃之尊,除了平貴人近了貴妃的身,其他人都不遠不近地在後頭行禮不敢上前,平貴人不屑地朝他們撇撇嘴,這邊笑著迎上貴妃道:「臣妾給娘娘道喜了。」


    溫貴妃心中暗恨,冷聲應:「好些日子不見你,果然在宮裏禁足反省,禮儀也比從前周全。」


    平貴人有備而來,對於這樣的挖苦不以為意,幽幽笑道:「臣妾年輕不懂事,還請娘娘往後多多指教,這一次也是在家好好想清楚了,咱們宮裏頭論出身,誰還比得過娘娘。而臣妾位份雖低,家中在朝廷尚有幾分臉麵,往後應該多與娘娘往來,不要和那些出身低微的人混在一起,失了該有的尊貴。」


    溫貴妃剛剛在幹清宮顏麵盡失,這會兒又被一個小貴人挖苦,說什麽不該和出身低微的人混在一起,她們鈕祜祿家可是要把人娶進門做當家太太了,明擺著諷刺她的境遇,再看平貴人刻薄尖酸的嘴臉,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可不等溫貴妃發作,平貴人先笑道:「娘娘,將心比心,咱們這樣的貴族家,誰願意娶一個小家碧玉迴來?臣妾本也想恭喜娘娘,可瞧您這臉色架勢,就知道是不中意。娘娘,臣妾是不是沒猜錯?」


    溫貴妃被說中心事,沒有立時迴應,平貴人卻伸手來攙扶一把,扶著她慢慢往前走,輕聲道:「眼下雖有了聖旨賜婚,可人還沒進門,那種小門小戶能有什麽家規禮教,但凡出了那麽點兒差錯,烏雅家的閨女不再清清白白,隻怕連皇上也要顧及鈕祜祿家的顏麵,退了這門婚事。這話雖然難聽,可臣妾實在覺得,德妃的妹子配不上娘娘家裏,盡早退了這門親事才好,想要嫁入鈕祜祿家的大家閨秀,排著隊給您挑呢。」


    溫貴妃眉頭一顫,到底是平貴人心思歹毒,竟能想到這樣的事,眼下皇帝不鬆口退了這門婚事,她隻有自己想法子,哥哥已經偏向了永和宮,這人還沒進門呢他就要拋棄自己,將來還能指望他們為自己做什麽?她在這宮裏誠心對人卻換不迴真心相待,一年年熬過來有了孩子也照樣被忽視,既然人人都對她冷血,就別怪她無情了。


    但貴妃尚不至於迷了心竅,要和平貴人為伍,輕輕推開她的手轉而攙扶冬雲,傲然道:「這些話隻在我麵前說罷了,說出去就是你的罪過,皇上賜婚是天大的好事,豈容得你胡亂猜測,今日我不與你計較,可換了別人,誰曉得你要不要又去宮道上跪幾個時辰。」


    平貴人笑容輕飄,毫無誠意地應一聲:「臣妾知道了。」


    她不再尾隨,由著貴妃走遠,卻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得意地揚起眉毛,邊上宮女湊上來問主子做什麽冒險對貴妃講這些話,萬一把她惹急了,又要被欺負,平貴人哼笑:「她急我什麽?如今最恨的是那一位,我隻要火上澆油,然後看他們鬥得兩敗俱傷就好。」


    可這紫禁城裏,但凡活下去的,有幾個心裏沒算計,這邊兩個人自以為是算計著別人,把全天下的人都當蠢貨,偏偏最蠢的,指不定就是她們。溫貴妃和平貴人在路上說話,多少雙眼睛看著,遠處的人胡亂猜測或許不作數,可近身的人聽見一兩句,就不一樣了。


    鹹福宮裏,覺禪貴人可住下好些年,向來為人溫柔謙和,便是貴妃身邊的幾個人對她,也比對自家主子多幾分好感,有些事不用覺禪氏費心去打聽,就能有人主動來告訴她。


    可是覺禪貴人的一舉一動,也在溫貴妃的監視下,想要從她眼皮底下再把消息傳出去同樣不容易,可溫貴妃是沒耐心的人,覺禪氏卻天生一副好涵養,不動聲色的,等到元宵節六宮歡聚的時候,就把一些話傳到永和宮去了。


    且說元宵,是皇帝與德妃的定情之夜,可兩人不為外人所知的在幹清宮的「不歡而散」,到底影響了彼此的關係。外人看著皇帝和德妃還是那樣和睦美好,但太皇太後稍稍一眼就看得出,兩人根本就和從前不一樣,都戴著麵具強顏歡笑,不過是在人前做出相敬如賓的模樣,老人家心裏擔憂,蘇麻喇嬤嬤便勸她:「牙齒和舌頭還打架呢,主子耐心瞧瞧,都是真心在乎對方的人,早晚能有人解開這個結。」


    元宵這晚,皇帝沒有和德妃多親近,而是翻了章答應的牌子,在幹清宮度過一晚。


    眼下德妃懷著孩子不能伺候,皇貴妃又正不巧在好日子裏,大好的夜晚就便宜了一個小答應,連宜妃和皇帝說句話都是硬湊上來的,眾人紛紛都說到底是永和宮出來的人,德妃自己不能陪在身邊,她調教出來的人,照樣有本事把皇帝迷住。


    雖說大家嫉妒的是章答應,矛頭還是依舊指向德妃,卻都不知道,實則皇帝和德妃的關係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戰,就是李公公和環春想在中間使勁兒調和,兩邊都冷冰冰的油鹽不進,幸好還沒鬧出笑話讓六宮恥笑,但長此以往,早晚要被人發現。


    元宵後兩日,章答應因許諾溫憲公主來陪她紮繡球,這日獨自來永和宮,溫憲哪裏有什麽耐性坐定了做手工活計,沒多久就嚷嚷著要去承幹宮找毓溪姐姐玩耍,章答應不敢阻攔,由著乳母把公主帶走,自己便要往正殿來向德妃請辭。


    出門正見紫玉端著湯藥不動,問她怎麽了,說是腳下鞋子開線了不好走,她便接過湯藥讓紫玉去換鞋子,自己將湯藥送進來。


    屋子裏靜靜的,章答應放下湯藥等人來查驗後才要往裏送,才站定,就聽裏頭德妃的聲音說:「果然像是平貴人說的話,她這是想挑唆貴妃和我的關係,真是費心了。」


    章答應覺得自己不該聽這些話,剛想要走,裏頭已經聽見動靜,環春出來看到她,笑得有些尷尬,稟告了主子是章答應在外頭,嵐琪反而把她叫進來,讓環春在外麵看著。


    「臣妾不是故意聽您說話的,娘娘恕罪。」章答應低頭垂手地站著,緊張的滿麵通紅。


    嵐琪在慈寧宮行走時,常常也無意中聽見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嬤嬤的一些話,剛才原是自己不小心,怎麽能怪人家偷聽,溫和地笑著:「沒什麽大不了的,人家能做出這種事,咱們還聽不得說不得了?既然你聽見了,我也順帶提醒你,這些日子你常進出幹清宮,皇上對你好了,別人就該眼紅嫉妒,你在宮裏要小心言行,別讓人捉了把柄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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