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公,你不進去瞧瞧?」嵐琪主動把責任推給了梁公公,人家滿麵苦笑,又不敢反問德妃娘娘為何不自己先進去,隻能硬著頭皮轉過身,可才要跨門進去,裏頭一陣風,但見納蘭容若意氣風發地出現在眼前,乍見德妃在這裏,也是吃了一驚。


    「德妃娘娘吉祥。」容若恭敬有禮,倒是眼前的人定定的沒迴過神,他稍稍抬頭,才見德妃眼神一晃,尷尬地笑著,「納蘭大人。」


    容若側身讓開道路要讓德妃娘娘先行,嵐琪也挪動了幾步,可忍不住又停下來,她是不能幹政的,當然不能過問君臣之間出了什麽事,可心裏實在很忐忑,忍不住就道:「出了什麽事嗎?」


    容若想起方才的情景,忙笑道:「娘娘若是問那個,茶杯隻是皇上不小心碰在了地上。」


    嵐琪見他言辭含笑、泰然自若,便也篤信真沒什麽事,又或者有什麽事與納蘭容若不相幹,總之這樣最好,便徑直往裏頭來,果然見瓷片碎了一地,可皇帝真皺著眉頭嚴肅安靜地看著麵前的摺子。出巡期間一切奏本奏章皆三日一送,乍一眼看到桌案上高高摞起的摺子,直教人恍惚以為還在宮廷之中。


    「皇上。」嵐琪立定福了福身子,玄燁聞聲才察覺她來了,一根弦還繃在朝政之上,很自然地就問,「什麽事?」


    這樣嚴肅的對話,讓嵐琪不知所措,但皇帝立刻迴過神,放下手裏的摺子就站起來溫和地問:「怎麽過來了?」


    後頭梁公公跟進來,皇帝隨手一指讓他派人來收拾狼藉,自己挽了嵐琪的手就到裏頭坐下,這些日子不曾怎麽單獨相處過,每日不遠不近地看一眼,知道她好好的就放心了。


    嵐琪則直白地說:「皇上這會兒若有不高興的事,臣妾就迴去了,剛才沒進門就聽見您摔東西罵人,臣妾不敢過問朝廷的事。」


    「朕不小心碰了桌上的茶碗,發脾氣也不是生容若的氣。」玄燁雖然憤慨,對嵐琪說話還是盡量地溫和,也不顧是不是朝政,一股腦兒地說,「朕三令五申沿途各地不得滋擾百姓,還是有人違逆,正好查出來一個個都是貪官蛀蟲,若不將他們煞一煞警醒後麵的人,朕這一路往南去,多少百姓要遭殃?」


    偏偏嵐琪女人家心思,心想那些官員也難做,且不論對錯,誰不想皇帝經過自家治地時看到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再退一步來說,保證皇帝出行安全才是最最重要的。不過她曉得這些話隻能自己想想,若是說出來,會把玄燁氣個半死。


    「你呢?為什麽來,總不見得這樣好,想著要來看看朕?」玄燁不想對嵐琪說這些朝務瑣事,很快岔開話題,笑悠悠地看著她,伸手在臉上輕輕抹了一把,心疼道,「一路辛苦了吧,下巴都尖了。」


    嵐琪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剛才被皇帝一嚇都沒了輕重,立刻稟告:「皇貴妃娘娘連日暈車疲倦不堪,皇上是否有留心,那日在趵突泉觀泉娘娘幾乎站不住。」


    玄燁頷首:「朕看到了,可她的性子,朕過問隻會讓她不開心,出來一趟不要弄得不愉快。」


    嵐琪一副男人果然不細心的嫌棄神情,看得玄燁瞪眼睛:「什麽眼神,越發沒規矩了。」


    「皇上太不體貼了,皇貴妃娘娘那樣根本支撐不住,臣妾以為您但凡去問候一句,娘娘就不會繼續逞強,怕的還不是您不高興嗎?」嵐琪正經地說,「臣妾和榮姐姐商量過,怎麽也該來請您去看看娘娘,勸娘娘不要登泰山了,在這裏休息兩日,之後等皇上下山,再合流同行,說不定自此就好了,後麵的路才能遊覽得盡興。」


    「她這樣不好了?」玄燁略略有些愧疚,他的確不是十分清楚。


    嵐琪拉了玄燁的手要他走:「皇上去瞧瞧吧,勸娘娘別登山了,這樣子去登山,隻會半路給您找麻煩,當然您可別這麽直地對娘娘說啊。」


    玄燁嗔怪她:「朕還用你來教?」


    不過皇帝並不急著走,而是拉著嵐琪說會兒悄悄話,問她這一路遊歷的所感所想,知道她身子未有不適很安心,過了個把時辰,才等嵐琪離了後獨自往皇貴妃的住處來。


    彼時皇貴妃正閉目養神,即便如此,依舊滿麵蒼白。玄燁在床沿坐下,皇貴妃睜開眼本以為是胤禛來找她,乍然見到玄燁,驀地一慌,下意識地就捂住了臉,她曉得自己現在容顏憔悴,很不願被皇帝看見。


    「還害羞麽?」玄燁欣然一笑,溫和地說,「朕疏忽你了,都病成這樣了?」


    皇貴妃委屈又愧疚,垂首紅了眼眶,吸了吸鼻子說:「臣妾不好,難得跟您出趟門,還弄成這個樣子,太醫說是平日活動太少,想想臣妾是挺懶的。」


    玄燁且笑:「不舒服就停下歇兩天,正好朕要去登泰山,你就在這裏休息,等朕下山後,你再跟上來,朕會安排人照顧你。不許說不要,就這麽定了。」


    皇帝下令不許反駁,皇貴妃嘴張了一半不敢往下說,心裏是暖的,可又想德妃榮妃才來勸過,皇帝緊跟著就來了,不禁泛起幾分醋意,酸溜溜地問:「皇上突然來,可是德妃去請的?」


    玄燁笑道:「哪個請的重要麽?要緊是你趕緊養起來,後頭的風景更美,不要再錯過了,你也說難得出來玩一趟麽,朕也不願你太辛苦,興許這會兒養好了身子適應了,後麵不會這樣糟糕。」


    皇貴妃不敢再問,玄燁更道:「若是之後的路程還這樣子,朕隻能派人把你送迴去了,什麽也比不得你的身子來的重要,朕想你開心才帶你出來。」


    幾句話說得皇貴妃病都去了一大半,之後與皇帝說會兒話,漸漸犯困睡過去,這一覺安穩踏實,等她再醒來時,青蓮說皇帝一行已經往泰安出發了。


    車輪滾滾、馬不停蹄,嵐琪坐在顛簸的車架之內,正和胤祚一起認真地聽四阿哥講:「泰山吞西華,壓南衡,駕中嵩,軼北恆,為五嶽之長。秦漢時,民間傳說盤古死後頭為東嶽,左臂為南嶽,右臂為北嶽,足為西嶽。盤古頭向東方,化為東嶽,泰山自然是五嶽之首了。」


    「四哥,盤古是什麽?」胤祚年幼,哪裏懂什麽上古傳說,隻知道跟著太祖母看戲有孫猴子二郎神,盤古這個詞眼也是頭一迴聽說,撅著嘴拉了嵐琪撒嬌,「額娘,我聽不懂。」


    嵐琪笑靨如花,她看著胤禛的眼神那樣溫和慈祥,看得四阿哥都不好意思了,伸手拍拍弟弟的腦袋說:「等你長大就懂了。」


    「四哥給我講講,四哥講講。」胤祚纏著哥哥要繼續聽下去,可胤禛肚子裏也就那點兒墨水,雖曉得盤古是誰,可他不知該怎麽來講,嵐琪見兒子尷尬,一左一右抱了倆兄弟,慢慢將盤古開天闢地的故事說來聽,胤禛聽得很是虔誠用心,似乎暗暗佩服親額娘懂那麽多的事。


    這麽多年,從隻看得懂牛羊米麵幾個字,到能一氣嗬成靜心默寫整篇經文,嵐琪肚子裏的學問真真不少,隻是她不用考狀元,不必細究什麽經世治國的道理,玄燁又投其所好總送來有趣新鮮的書,故而雜七雜八的事兒知道不少,哄孩子實在綽綽有餘。


    隻是胤祚到底還小,聽了盤古就沒耐心了,胤禛滿麵還想聽德妃娘娘繼續講故事的表情,耐不住胤祚頑皮坐不定,嵐琪便應允他:「之後路上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德娘娘每天都給你講故事。」


    四阿哥很歡喜,不自禁還有些靦腆,點頭答應了。


    待禦駕至泰安,於泰山腳下祭山神,之後規整上山的隊伍,皇帝要徒步而上,隨行侍衛無數,再有皇子公主和眾妃嬪,或年幼或嬌弱,恐無法自行徒步上山,一路安排了不少轎輦。


    上山前,眾皇子在跟前,大阿哥、太子都已長大,皇帝問他們能不能自己爬山,倆兄弟自信滿滿地答應,三阿哥也要自己爬,倒是被大阿哥關心:「你還小,別逞強,不要讓榮妃娘娘擔心。」


    玄燁見兄友弟恭,十分欣慰,問起孩子們是否知曉泰山,六阿哥蹦蹦跳跳跑過來舉著手說:「皇阿瑪,有盤古,這裏有盤古。」


    眾人一愣,旋即大笑,四阿哥趕緊把弟弟拉迴去,皺眉的小模樣像極了父親,大概被弟弟丟臉的言辭氣到了。


    實則童言無忌,六阿哥這般隻會討人喜歡,連嵐琪都在後頭和榮妃幾人樂得不行,再之後便聽太子說:「兒臣所知,泰山多鬆柏,顯其莊嚴巍峨,又多溪泉靈秀,縹緲變幻的雲霧則平添幾分神秘深奧,更有泰山日出、雲海玉盤、晚霞夕照、黃河金帶四大奇景。」


    大臣們誇讚太子博學多聞,玄燁雖喜但不形於色,迴首仰望高山,氣宇軒昂,朗聲道:「此去泰山十八盤,共有石階一千六百餘級,於飛龍巖與翔鳳嶺之間的低坳處,兩山崖壁如削,陡峭的盤路鑲嵌其中,遠遠望去,恰似天門雲梯。登山不易,你們都要小心腳下每一步路,切勿逞強激進。」


    眾人皆稱是,這便要準備上山,玄燁再迴身時,於人群中一眼望見嵐琪,他眸中滿是關切叮嚀的神情,嵐琪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恬然一笑迴應,要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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