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萬常在一個人?」嵐琪眉頭緊蹙,怎麽也想不到,溫貴妃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昔日皇貴妃讓她跪在宮道上的恥辱,她現在也用來折磨別人嗎?榮妃說的不錯,她哪裏在乎什麽小常在小答應,昨天若是惠妃宜妃路過開口讓她們起來,斷不會有後來的事。


    「她之外,還有幾個人都是平素往來要好的,通通跪了一整個晚上,當然好些半途中就昏過去了。」榮妃恨得咬牙切齒,「除了她之外,都是獨自散居在各處的人,上頭沒有主位自然沒人替她們做主,我那兒昨晚沒被驚動,可即便驚動了估計也沒用。鹹福宮裏真本事,一點動靜也沒鬧出來,我剛才問她,哭著說跪了一院子的人,宮門關著來客一律擋駕,是做好準備怕有人去求情的。」


    「她這樣鬧,皇上不會不知道,她圖什麽呢?」嵐琪直覺得心累,禁不住沖榮妃抱怨,「她若是針對我來的,我要怎麽防備,她若一味地折磨這些答應常在,我衝上去論理,又會是什麽結果?難不成,鬧到皇上或是太皇太後那裏去,可她也有道理,教訓妃嬪本是她的責任。」


    榮妃點頭:「她不欺負你,光欺負別人,你去上頭告狀,落得你多管閑事不容人,她畢竟是貴妃,教訓下頭沒什麽錯,皇貴妃當初可沒少折磨別人,不也穩穩噹噹過來了?可皇貴妃如今改了性子不造孽了,她卻不曉得幾時能收手醒悟。你去太皇太後或皇上麵前說一聲容易,便是我說也成,可這事兒治標不治本,她好一陣歹一陣,我們就淨跟著她鬧呀?」


    姐妹倆沒主意,嵐琪換了衣裳往景陽宮來一趟,太醫正在給萬琉哈氏揉開膝蓋上的淤血,她哭得實在可憐,榮妃又心疼又生氣,還責備她:「你這性子也能惹怒貴妃,你們到底做什麽事了?」


    太醫退下,萬常在楚楚可憐地望著二位,眼神時不時怯怯地落在德妃身上,嵐琪看在眼裏,朝姐姐遞過眼色,榮妃會意後便找了個藉口離開,嵐琪稍稍撩起她的褲管看了眼青紫一片的膝蓋,笑道:「虧你厲害,竟然忍過來了,別的人呢?」


    萬常在低垂著腦袋說:「臣妾怕忍不住,貴妃娘娘會再變本加厲,昨天不就是因為娘娘您好心放臣妾幾人一馬,貴妃娘娘才生氣嗎?」


    嵐琪道:「是啊,我若不多管閑事就好了。」


    萬常在忙搖手急著說:「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娘娘您別誤會。」


    嵐琪當然是開玩笑的,本想哄萬常在輕鬆些,沒想到反把她惹急了,笑著說:「那我問你,你見著貴妃娘娘了嗎,她怎麽對你們說的?」


    萬常在神情猶豫,果然是如方才看嵐琪的模樣是有話要說但不敢說,嵐琪耐心地等待她,好半天才聽見支支吾吾地說:「貴妃娘娘講,德妃娘娘您善良,可善良會縱容臣妾幾人沒了規矩,往後闖禍就是您的罪過,她不能讓您做這個惡人,所以要為臣妾幾個把規矩做好了。」


    嵐琪心內冷笑,麵上不動聲色,又問:「鹹福宮裏的人呢,她身邊就沒有人勸?」


    萬常在說:「臣妾聽見貴妃娘娘在裏頭罵人的,動靜挺大但說了什麽不大清楚,後來覺禪貴人就出來了,我們看著她求助,她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曉得和邊上宮女說了什麽後就走了,臣妾想貴人她應該是想幫我們的。」


    「可惜覺禪貴人人微言輕,想幫你們也幫不了。」嵐琪嘆了一聲,心裏安慰覺禪氏不至於冷酷無情到對這些事視而無睹,退一步說,她想要在鹹福宮跟著貴妃安生過日子,就不能讓貴妃這樣鬧,所以她一定會幹預,可是貴妃是真魔怔了,什麽話也聽不進。


    「你們受委屈了,好好養著,等好些了去永和宮替我陪陪六阿哥,六阿哥很喜歡和你挑花繩呢。」嵐琪安撫她幾句,轉身就要走,萬常在卻喊住她說,「娘娘您可別為了臣妾幾個出頭,貴妃娘娘那眼神看人都是帶刀子的,這事兒能過去就過去,臣妾跪都跪了,也不在乎了。」


    嵐琪笑道:「不怪榮姐姐疼你,你這樣懂事很好,可別再費心想這些事了,好好歇著吧。」


    別過萬琉哈氏,嵐琪往正殿來,榮妃才打發了人,叫她到身邊坐下說:「我讓人查了查,果然這幾個月裏,皇上去鹹福宮的日子一隻手數的過來,就更別說她才產育,沒有什麽記檔不記檔的事兒了,這是喝醋喝酸透了心。」


    「方才萬常在求我別替她們出頭,說跪也跪了,什麽公道不公道都無所謂,我想也是這個道理。」嵐琪滿麵寒意,目光堅定地對榮妃說,「這件事,我不打算過問,姐姐你說她是沖我來的,那她就該是想看我急得團團轉?又或者跑去和她理論?罷了,我原本還有些話要對她說的,現下都免了吧,憑什麽就得迴迴順著她來,憑什麽總是咱們吃虧,難道她一句她愛上皇帝了,所有人都要圍著她轉?」


    榮妃冷笑:「皇上從前待她好,她愛上了尚且說得過去,如今這般冷落,她還愛的什麽勁?不過是心裏不平衡,這麽多年了,我和端嬪還一門心思在皇上身上呢,難道咱們也跟她這樣鬧不成?」


    「就狠狠心吧,她一次次鬧下去,總有人會出麵,皇貴妃那兒眼裏也揉不得沙子的。」嵐琪嘆氣,「就不曉得下一個是誰倒黴,頂好她能自己想明白了,大家才相安無事。」


    如是,昨晚虐待妃嬪的事,嵐琪和榮妃決意冷淡處理,由著溫貴妃自己去瞎折騰,鬧急了宮裏不缺製裁她的人。自然貴妃將幾個答應常在困在鹹福宮一晚上罰跪,宮裏頭不會不傳出去,等幹清宮知道這件事,李公公慢慢告訴皇帝時,玄燁簡直聽得匪夷所思。


    「你把這些事傳到宮外去,讓鈕祜祿家的人進來教教她該怎麽做貴妃,實在學不會,妃位沒空閑,嬪位貴人位,隨她挑。」玄燁這般吩咐李總管,想到其中或之後可能有的事,又叮囑了一句,「去告訴德妃,別沒事強出頭,老實給朕呆著。」


    李公公含笑應下,外頭小太監來通報說納蘭容若大人到了,今日皇帝召他來說明年南巡的事,一應路線各處接駕事宜都要年初就開始打點,容若熟悉江南一帶的事,此次也將大任交付給他,他忙完京城裏的事,正月裏就要先下江南一路監督準備。


    君臣相見說罷要緊的事,總會說幾句無關朝政的話,從前總是狩獵詩畫,再有皇帝或容若得了什麽好書好墨等等,如今容若每每見皇帝,卻都怕他問自己家裏的事,皇帝問一日就是一日不放過他,永遠要拿他來製衡整個納蘭家以及父親背後的黨羽勢力,他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服從。


    果然皇帝今天還是「心情甚好」地提起了他的家事,問老太太身體可好些,隨口道:「朕聽說你很久沒在外宅落腳,從黑龍江迴來至今有些日子了。」


    容若心裏一嘆,垂首應道:「家慈身體抱恙,臣不敢不服侍左右。」


    玄燁便說:「讓宮裏太醫去瞧瞧,朕也是疏忽了,早該關心關心你才對。」


    「臣惶恐,怎敢勞動皇上,家慈的身體已日漸康復,更不敢驚動大內禦醫。」容若恭恭敬敬地說著,心裏嘀咕著皇帝還要說什麽,竟一時有些發愣。


    玄燁見他這模樣,唇邊略過淡淡一笑,開口道:「此番下江南,你要帶著家裏妻妾,還是沈宛?」


    容若抿了抿嘴,應道:「臣隻打算一個人走,奉旨辦差怎好攜帶妻妾,臣不敢。」


    「你常年在外奔波,朕也不願你太辛苦,身邊有知冷知熱的人照顧,再好不過。上迴你去黑龍江不就帶著沈宛了?」玄燁淡淡一笑,吩咐他,「你想好了帶哪邊的人去,告訴朕一聲,朕讓人給你安排車架。不過朕想你一路沿途各府各衙的落腳,總難免交際應酬,還是你妻子上得廳堂。當然,這隻是朕的想法。」


    想法,還是命令,容若心裏再明白不過。本來下江南,若一定要帶著誰,沈宛必定是最合適的,妻子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下一迴江南還不知道能不能適應各地的氣候,說什麽上得廳堂,不過是藉口。其實他誰也不想帶走,這一迴真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去辦差。


    應付罷了皇帝麵前所有的事,容若總算得意脫身離開幹清宮,出門一路低著頭煩惱這些事,冷不丁被身邊的小太監拉住,耳聽得說:「大人等等,覺禪貴人過來了。」


    他渾身一震,原本低著的頭反猛然抬起來,果然見表妹擁著香色大氅娉婷而來,領間雪白的風毛襯得她膚若凝脂,乍見他也是一驚,但那漣漪在眼波中稍縱即逝,她很快就平靜下來,目光淡淡地從自己身上略過,客氣地對門前梁公公說:「貴妃娘娘讓我送補藥來給萬歲爺,公公替我通告一聲吧。」


    梁公公尷尬地笑道:「萬歲爺可不吃後宮送的藥,貴人您還是……」


    覺禪氏顯然有備而來,淡定從容地說:「我也隻是替貴妃娘娘跑一趟,公公隻要傳句話,咱們都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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