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大人最謹慎,斷不會有鬧出人命的事,隻是覺得不論是家裏的少奶奶,還是外宅那位女子,都有苦說不出,很可憐。納蘭容若允文允武的人,聰明一世,怎在兒女情長上這樣糊塗。」


    嵐琪隨口說的,心裏卻不得不想到宮裏那一位,想她從不著調的溫妃嘴裏聽說這些事,還不定是怎樣一番說辭,鬧得要病了,是該多傷心?


    「妹妹,還有件事兒你聽說沒有?」端嬪又想起什麽來,麵上有幾分喜色,笑著道,「萬歲爺要在瀛台賜宴慶功,之後接連著還有好事兒,恐怕再過半年,我得喊你一聲娘娘了。」


    幾句話嵐琪聽得懂,而她本就比誰都先知道皇帝要大封六宮的事,自己的確是要做德妃娘娘了,可一想,難道端嬪姐姐,是沒資格封妃的?


    隻見端嬪拿扇子掩了嘴,輕聲道:「傳聞皇上要大封六宮,都在議論,皇上會不會立後,我和榮姐姐覺得立後看著懸,但鳳印是一定要有人拿了。宮裏如今這光景,一定還是給佟貴妃,若是不立後,大概要封皇貴妃,那是位同副後的位置,六宮隻有一個,往後這宮裏,也算有女主人了。」


    嵐琪隻管靜靜聽著,不知者一般附和:「貴妃娘娘本就尊貴,該是她的榮耀。」


    端嬪且笑:「這是自然的,就是想會不會再提拔溫妃,若是她也晉封,四妃之位就能多一個,這樣算起來,榮姐姐才能妥當。」


    「榮姐姐生育皇子公主,又是早年就在萬歲爺身邊的,怎麽還會不妥當?若是真如姐姐說,皇上要大封六宮,四妃之位必然有她。」嵐琪不解,疑惑地問,「可姐姐這話,怎麽聽著沒底氣?」


    「你是萬歲爺心尖兒上的,自然不同,且看看旁人呢?」端嬪說得直率,彼此這麽久在一起了,也不必藏著掖著,她掰著手指頭數,「我和榮姐姐這麽多年,先是惠嬪入宮後一起升了貴人,再與新來的宜嬪一同升了嬪位,而惠嬪和宜嬪都出身貴族,又都生育皇子,不管五阿哥養不養在翊坤宮,總是她生的,所以若有封妃的事,她們兩個,皇上是要做給朝廷看的。」


    端嬪說的頭頭是道:「再剩下兩個位置,溫妃若是不動,另一個難道讓你和榮姐姐爭破頭?榮姐姐如今雖不大侍奉皇上了,可年資比你高,宮裏的事又料理得麵麵俱到,皇上不會做傷人心的事。這樣子的話,隻有把溫妃也升一升,空出一個位子來,不必你們倆爭了。」


    嵐琪心裏篤定自己的妃位,可不敢露在臉上,隻有敷衍說:「我的嬪位是後來才得的,宮裏還有其他娘娘的,僖嬪敬嬪她們也出身貴族,這事兒可不好說,姐姐往後還是別提了,眼下一點風聲都還沒有呢,萬一皇上聽見不高興,怪咱們多嘴。」


    端嬪笑道:「是好事,沒什麽不高興的,至於那幾位,和我一樣沒有子嗣,出身高貴也沒用,太皇太後也不會答應。」


    嵐琪無奈,「這樣說來,榮姐姐也知道了?」


    「知道,恐怕惠嬪她們也該想到了,就看皇上幾時鬆口,幾時準備冊封典禮,照著舊年的習慣,大概要到年底了,總是衝鋒陷陣的將士們先犒賞,皇上有一陣子要忙呢。」


    端嬪搖著扇子,麵上有寧靜的喜悅,慢慢說著:「我和榮姐姐當年一同去幹清宮做宮女,那會兒是真不曉得將來會怎麽樣,幾位輔政大臣都兇得很,鰲拜的眼神刀子一樣,看我們一眼膽兒都要被嚇破了。想想我們出身低微,未來有了正經名分又能怎樣,盼啊盼的,好在榮姐姐還沒老,也有她的妃位了。」


    嵐琪看她神情,滿是虔誠而喜悅的祝福,當年還傳說她們不和睦,真真是同甘苦過來的姐妹,哪怕端嬪的前程止步於此,她也樂意看著好姐妹平步青雲。瞧見這知足常樂的美好,嵐琪難免又想起許多年前那個惡毒壞心眼的王嬤嬤,她曾經囉嗦布姐姐的幾句話,實在有道理。


    端嬪感慨罷了便玩笑:「你若是成了德妃娘娘,可要好好請我吃酒喝茶,也不能在我麵前尊大擺譜,好歹我還曾是你宮裏的主位呢。」


    嵐琪笑道:「那也得姐姐給我行禮喊一聲娘娘了,我才有酒有茶給你吃。」


    端嬪拿團扇在她腦袋上一敲,笑嗔:「看你輕狂,往後咱們可還是好好的。」


    兩人說說笑笑,之後又看幾樣針線,直到布貴人派人來請端嬪,說孩子們都醒了要她迴去,端嬪才動身要走。偏巧胤祚醒了,嵐琪也要去伺候太皇太後,就又哄了端嬪幫她把六阿哥帶過去,眾人嘻嘻笑笑地散了,待到太皇太後跟前,老人家午覺早醒了。


    「聽說有宮女瞧見你午後在雨裏走,好好的不撐傘做什麽?」嵐琪來時,太皇太後正用點心,瞧見她就問為何淋雨,倒是讓她一驚,怎麽連這事兒老人家都能知道,可再想想瀛台到底地方小些,果然做什麽都在人眼裏,好在不是什麽要緊事,又不想提溫妃,隻笑道,「實在太熱了,臣妾就想涼快涼快。」


    「胡鬧,傷了身子。」太皇太後責怪她,讓她坐下也用點心,可嵐琪和端嬪喝了一下午的茶,哪兒還有胃口,便問老人家夜裏想吃什麽,說玄燁晚上要過來用膳。等太皇太後點了幾樣,她便往膳房去,這裏比不得宮裏有小廚房開灶,好在也不遠,她親自吩咐打點,再折迴來,進門就聽見太皇太後在與太後說話,太後許是她離開後不久來的。


    婆媳倆見嵐琪迴來,也沒讓她迴避,太後繼續說著:「這件事畢竟是明珠家裏的事,而皇上不會不知道,知道了不幹預,就是不想管閑事兒,臣妾何苦再去提醒皇上,您說是不是?」


    太皇太後悠悠點頭:「你想的不錯,她也是病急亂投醫,連你都來求了,可本來就不是什麽要緊事,不過一個女人,也值得大驚小怪。這些年見她總和惠嬪走得近,不曉得是不是惠嬪給她出主意,讓她找來這裏求你。」


    嵐琪立在邊上聽,猜測該是納蘭容若的事,聽這話,該是明珠夫人求上太後了,可這事兒太後怎麽管?說到底,應該還是想讓皇上理會他兒子。想想人家有功無過,卻被硬生生晾著,還不如做錯事挨罵受罰來得強,最怕就是不理會撂著不管,那樣才是沒盼頭的,明珠夫人大概就是覺得沒盼頭,才什麽門路都來走走的吧。


    之後太皇太後與太後又絮絮叨叨說幾句,沒再多講這件事,也沒刻意對嵐琪說什麽,等夜裏玄燁過來用膳,祖孫倆說說太子和大阿哥念書的事,又說近來外頭的趣聞,嵐琪在邊上伺候,漸漸聽著笑著,也把這一茬忘了。


    隻等夜裏太皇太後打發他們都走,嵐琪才與玄燁有時間獨處,人家握著手就不放,嵐琪還笑:「中午才和皇上一起用膳的,怎麽夜裏又拉著手不放了?」


    玄燁不理睬她的矯情,拉著直往蓬萊閣去,說今晚為了之後賜宴提前布置水上花燈,之後賜宴時嵐琪未必能列席,今晚就先帶她來瞧瞧。一行人往蓬萊閣走,夜裏白天的暑氣散了不少,但風吹在身上還是暖暖的,走了半程嵐琪就出汗,正想讓玄燁走慢些,見前頭有侍衛巡邏過來。


    照理說該是侍衛停下等皇帝過去,可玄燁卻突然停下,更擺手示意身後的人不要跟上來,前頭一隊侍衛匆匆到跟前,嵐琪自知身份往後退避開,但皇帝身邊燈火通明,她漸漸退到暗處,反看到了侍衛前頭為首的,竟是許久不見的納蘭容若,不免訝異,不是說皇上一直沒再用他?


    這邊玄燁見容若行禮,淡淡一笑:「明珠的動作實在快,朕不過早晨應了他一聲,他夜裏就把你打發進來了?聽說你們父子近來不和,給朕說說,你怎麽忤逆明珠了,讓他這樣好脾氣的人,都能氣得吹鬍子瞪眼?」


    容若單膝屈地,一手護著佩刀,聽見皇帝這句似玩笑又似挖苦的話,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皇帝旋即就說:「起來吧,隨朕去蓬萊閣,那裏正布置花燈,你在江南那麽久,看盡了園林山水,給他們出出主意,不要弄得花裏胡哨的土氣。」


    容若起身,玄燁拍拍他的肩膀,仿佛將舊事一笑而過,兩人往前走,漸漸走遠嵐琪就聽不見他們說什麽了,而她自己一時不知該進該退,總算前頭隨駕的梁公公跑迴來,恭敬地說:「萬歲爺請娘娘迴去先歇著,萬歲爺和納蘭大人看過花燈後,就去娘娘那兒歇。」


    「我知道了,你們好好伺候皇上,夜裏走台階看著路。」嵐琪吩咐一句,心裏也沒不高興,君臣相和是好事,納蘭容若雖然和宮裏那一個有著前情舊事,可他真正是個人才,皇上喜歡的人,嵐琪自然也不會討厭。


    她們打道迴府,正走過長長的水橋,突然聽見重物落水的聲音,可旋即而來的不是唿救聲,而是清脆琳琅的笑聲,嵐琪駐足聽了會兒,身後眼尖的小太監已上來指,「娘娘您瞧,是那兒,好像有人在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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