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雲卻捂著臉故意反問:「娘娘,奴婢可沒說是您,奴婢說靜珠呀。」


    佟妃叫囂:「靜珠怎麽送東西,當然都是我讓她送的了,賤婢,你胡說什麽?」


    周遭一時譁然,大家也都收到過佟妃賞賜的點心、香囊、團扇,如今想來都不禁背後冷颼颼。


    宜貴人那幾天裏一直戴著佟妃賞賜的香囊,就是小產後她也藏在了枕頭底下,今天太醫去請脈時聞見異味,讓桃紅四處摸了摸,果然摸出了這隻香囊,裏頭自然都是兇猛的虎狼之藥,可惡之處就是氣味清香宜人,在這悶熱煩躁的初夏很讓人覺得安寧,宜貴人貼身帶了幾天,有了身孕自然是害處,沒有身孕,身體一直寒涼,憑她如何多在幹清宮侍奉,也不能有什麽好消息。


    「又是這些伎倆,你們不玩兒點新鮮的?」太皇太後早膩煩了宮裏這齷齪的手腕,從她做妃子起,到太後到太皇太後,身邊的女人們,兒媳婦們,如今終於也輪到孫兒媳婦了。


    歷朝歷代都是這麽過來的,女人紮堆的地方,男人隻有一個,中宮和東宮也隻有一人能做主,誰不想搶誰不想爭,她近年來喜歡出身低微的孩子,也是因為她們自知身份守得住分寸,偏是這些高門貴族裏出來的孩子,個個兒都自以為是唯恐天下不亂。


    「太皇太後,臣妾是冤枉的……」佟妃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況了,哭著跪在地上哀求,「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臣妾……」


    「太皇太後,臣妾身上這隻香囊,也是佟妃娘娘端午節下的賞賜。」一旁安貴人突然走來,顫巍巍將香囊雙手奉上,小宮女接過來照著蘇麻喇嬤嬤的指使送到外頭等候的太醫那裏去看,不時迴來說,「太醫講東西和翊坤宮裏的兩隻,是一樣的。」


    佟妃悽厲地駁斥:「那些東西究竟有什麽不好,宮外頭家家戶戶端午節都掛這香囊。」轉身又指著眾人問,「你們這些人家裏從前不用的嗎?在這裏裝什麽無辜委屈,若是不好的東西,誰會帶在身上……」


    「閉嘴!」太皇太後一聲怒斥,素昔慈祥溫和的神情不見了,邊上蘇麻喇嬤嬤忙來勸,「各位娘娘主子都散了吧,恐怕這件事佟妃娘娘也是年輕不懂的,不知者不怪。」


    大家都知道蘇麻喇嬤嬤的話就是太皇太後的意思,都不敢再留下看笑話,一時行禮告辭,而她們出去不多久,冬雲也扶著昭妃娘娘出來了,眾人分立兩側讓昭妃先走,她行至中間,卻停下來目色幽幽將身邊的人一一看過,果然不見鍾粹宮兩個在跟前,就連榮貴人和惠貴人都來了,她舒一口氣,冷然道,「迴去也翻翻那些東西吧,可人也好,東西也好,可都要睜眼看清楚了。」


    眾人怯然道一聲是,便目送昭妃離去,之後才三三兩兩散了,便有人說,這件事昭妃沒有繼續咬著佟妃不放,便是給太皇太後和皇上麵子,那這份人情日後再還起來,利滾利的可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慈寧宮殿內,佟妃伏在地上哭得可憐,太皇太後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厲色道:「這就是不知分寸的下場,你眼巴巴兒地來看好戲,結果被人拖下水弄得一身髒,你姑母的兒子為什麽能做皇帝?她本本分分在這宮裏,不討人厭也不紮眼,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哪怕養在阿哥所沒見過麵也不敢逾矩爭什麽,她若也去跟董鄂氏爭,敗光了自己的福氣輸光了兒子的前程,還有你今天在這宮裏興風作浪嗎?」


    「太皇太後,臣妾是冤枉的,那些香囊真的沒有。」佟妃哭得泣不成聲,一聲聲哀求著,卻又聽太皇太後道,「香囊有沒有動手腳我不願再追究,可你派靜珠去找布常在做什麽?」


    佟妃渾身一凜,又聽見問:「大半夜攔著烏常在的去路,你又想做什麽?」


    「臣妾沒有……」她眼中如嗜血般深紅可怕,怨念深重,可又在老人家一句句裏挫敗,太皇太後起身要離開,不屑地俯視她,「你姑母曾經的德行必然蔭庇於你,可你若敗光了這一切,那氣數也就盡了,夾著尾巴好好做人,這宮裏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過慈寧宮的眼睛。」又怒然指著地上的靜珠說,「好好的人,都讓這些刁奴挑唆壞了。」


    蘇麻喇嬤嬤一邊讓宮女們攙扶太皇太後去歇息,一邊喚人來,「把靜珠送去慎刑司,該怎麽處置他們明白。」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什麽也沒做,娘娘……」在靜珠絕望的唿救聲裏,她如一塊綿帛般被拖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遠,可直到旁人都聽不見了,卻好像還在佟妃耳邊纏繞,她緊緊捂著耳朵蜷縮在地上,很快在自己的驚嚇中失去了知覺,再後來就被七手八腳的抬迴去,一直昏沉沉不省人事。


    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料到,可大家迴宮紛紛拆開佟妃賞賜的香囊時,果然個個兒裏頭都有虎狼之藥,端午節用來辟邪驅蟲的香囊裏雖然多氣味濃重的藥材,可也不至於有這些東西,但佟妃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至於敢把後宮所有女人都坑害,可若說是誰從中插手掉包,那也必然非偷天的本領做不到,一時人人自危,這宮裏頭的水,是越來越深了。


    鍾粹宮裏,錦禾和香月在院子裏點了爐子把佟妃賞賜的東西統統燒了,兩人熱得一身汗,卻興沖沖迴來說:「這下可好了,再不怕佟妃娘娘來折騰咱們,那個靜珠在慎刑司裏估計也保不住什麽命了,她八麵玲瓏的,可沒少幫著佟妃娘娘欺負咱們。」


    邊上布常在一直心神不寧,聽見錦禾這樣說,竟忍不住喝斥:「不要嚼舌根子,輪得到你們來說這些嗎?」


    錦禾難得見主子發脾氣,一時嚇得呆住,環春來拉她們說去洗洗,身上都是汗,屋子裏便隻有盼夏伺候了茶水,不一會兒也跟出去了,布常在顫巍巍握著茶碗,嵐琪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人家頓時就潸然淚下。


    「姐姐,你怎麽了?」


    布常在卻麵如死灰,一字字說:「佟妃讓靜珠來威脅我,讓我聽她的話找機會害你,說我若不這麽做,她就讓阿哥所的嬤嬤虐待端靜甚至要她的命,我……」


    嵐琪聽得心驚肉跳,想起今天她和嬤嬤獨處時落淚的樣子,「蘇麻喇嬤嬤知道了?」


    布常在忽然起身,屈膝跪在了嵐琪麵前,嚇得她也跌下來,兩姐妹都坐在了地上,布常在泣不成聲,哭著說她對不起嵐琪,雖然什麽事都還沒做過,可當時害怕極了,就答應了靜珠,但轉眼就被蘇麻喇嬤嬤點穿,她這一天魂不守舍,恨不得死了才好。


    「沒有你,我什麽都沒有,我知道,可是我害怕,端靜在阿哥所裏萬一有個好歹,嵐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嵐琪心疼地看著她,心裏一點也不恨布常在的懦弱,滿心隻有曾經為主僕時她的好,做姐妹後她的善,布常在無欲無求隻記掛那個不能常見的女兒,可佟妃卻拿那條小生命來威脅她。不說她還什麽都沒做,自己篤定哪怕之後佟妃真要她做什麽,她也絕對下不了手,可饒是如此,布常在已經悔恨難當惶恐不安,善良的人終究是做不了惡。


    「姐姐,為了端靜咱們都要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前程,可若有能說得上話的那一天,我一定讓你能天天看到女兒,咱們端靜福氣大著呢,她可是有兩個額娘的,是不是?」嵐琪抱住了布常在,可背過她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往後可更要好好伺候著太皇太後,報答老人家對咱們的疼愛,是不是呀?」


    屋外頭,環春和盼夏立在門前守著,裏麵的話聽得真真切切,盼夏紅了眼睛抬手抹了抹,環春拉拉她輕聲笑:「傻子,哭什麽,咱們好日子在後頭呢,靜珠那樣子作死的,才是活該。」


    後宮的風風雨雨,傳到幹清宮卻隻是幾句話,玄燁冷冷聽李總管一臉尷尬地說完,滿不在乎地說:「既然皇祖母那裏不追究,也不必外頭再風傳什麽,朕知道你時常在那些大臣中間行走,那就帶幾句話去,讓他們少跟著生事端,後宮家事,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但李公公要退下時,玄燁又吩咐:「翊坤宮裏賞賜一些東西給昭妃和宜貴人壓驚,承幹宮也不要少了太醫問候,你以朕的名義去關心就好,皇祖母那裏朕會去解釋。」


    李公公應著,又問:「昭妃娘娘和宜貴人,皇上要賞賜些什麽?」


    玄燁卻眉頭一皺,很不耐煩地說:「你自己去瞧瞧什麽合適就好,這都要來問朕?」


    李公公啞然苦笑,安安靜靜退了出來,一邊吩咐手下去做事,一邊似自言自語地笑著:「上一迴選那些首飾,可沒少折騰吶。」


    如此佟妃陷害妃嬪的事,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異常迅疾,太皇太後以最高的權威壓下來,隻問責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宮女靜珠為首,將她宮內若幹太監宮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後也按照妃位該有的分例,一個不少的給她派去了新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新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寧宮做事,佟妃往後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宮時那般自由了。


    但皇帝態度似乎又很不一樣,對翊坤宮體恤的同時,也未冷淡了承幹宮,對表妹依舊如從前那樣看待,該有的不曾少,甚至問候關切更勝從前。沒有人看得明白這裏頭的緣故,也因此,並無人敢隨意輕慢了佟妃娘娘。


    隻是深宮裏,聖寵爭不得,福氣更難求,有福之人總有上天庇佑,榮貴人舊年六月才生下小阿哥,轉眼今年小阿哥周歲生辰時,太醫又診斷貴人懷有身孕,好消息送到慈寧宮時,嵐琪正給太皇太後打扇子哄了午睡。


    蘇麻喇嬤嬤樂滋滋來說給主子聽,太皇太後笑悠悠道:「當初你選她,就說身子骨好,如今瞧瞧可不是麽,宮裏頭數她最有福氣。」說著拉了嵐琪的手道,「你心裏也不要著急,過些日子你身子漸漸更好些了,多與皇帝親近,也會有福氣,蘇麻喇別的做不成,看人可準了。」


    嵐琪臉頰緋紅,赧然笑著撒嬌:「您大白天這樣說,臣妾該應還是不應呢?」


    「哎喲喲,你們可不是大白天在暖閣裏……」太皇太後一時高興,自己說話也沒了分寸,可到底不能為老不尊,立刻收住了。再瞧見嵐琪聽見半句就羞得恨不得鑽進地洞裏,笑得合不攏嘴,一時沒了睡意,也不想拘著她在身邊,便吩咐蘇麻喇挑些東西,讓嵐琪替她去看看榮貴人。


    六月的天走在外頭很曬人,一晃一年又過,嵐琪今年製夏衣時身上的尺寸完全不同,立在穿衣鏡前瞧過自己,從前瘦瘦扁扁的身體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鎖骨下的風光日漸豐滿自不必說,腰上明明尺寸不見長,可看起來就是不一樣,自己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直到環春沒羞沒臊地指著她的屁股說,「主子這兒可沒少長啊,當然腰肢就看著更纖細漂亮了。」她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了怎樣脫胎換骨的變化,隻是從來沒有去留心,衣衫沐浴都有人伺候,就忽略了。


    唯一有自覺的,就是身量長高不少,從前和布常在差不多一邊兒高的,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高出她半個腦袋,再不是嬌嬌小小的模樣,是立在妃嬪裏頭也能一眼看見的修長窈窕,因太後並非日日都見,前幾日還拉著她對太皇太後說:「這孩子可越長越好了,皇額娘趕緊讓嵐琪給生個小阿哥,這樣好的身量,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定極漂亮。」


    不過等不到自己去幹清宮侍奉,榮貴人又有喜了,皇帝對於身邊的舊人一直都很眷顧,過去十年裏的光景必然給他的人生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而烏雅嵐琪幾乎是在皇帝羽翼漸豐的時候才走進他的人生,哪怕如今三藩未定,總也好過那十年裏的辛苦坎坷,所以她從來不敢嫉妒榮貴人幾位的存在,她們曾經為皇帝付出的,興許是自己往後幾十年也未必及得上的。


    每每想到這些,嵐琪心裏就會很安寧,盼著自己想的幾十年能夠成真,雖然也渴望能擁有他們的孩子,可她更想有健康的身體,想要長長久久地陪伴他,就要像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嬤嬤那樣長壽才好。


    想著這些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榮貴人處,這邊送來迎往的人不少,可大多是宮女們來請安,好像連送禮的也沒有,吉芯來迎她時,悄聲說:「之前的事還都心有餘悸呢,不敢胡來,都不過是差遣宮裏的人來問候或請安,您這裏才是第三個客人。」


    嵐琪欣然笑:「總是惠貴人和端貴人早些來。」


    走近寢殿,便聽見大公主嬌滴滴的聲音,玄燁在五月裏就履行了承諾,把大公主抱給了端貴人撫養。純禧公主已有五歲,因是恭親王的女兒,雖然和皇帝長得不像,但嬌俏可人聰明伶俐,且自她入宮後皇帝膝下連年開枝散葉,太皇太後便更加寵愛。如今養在端貴人這裏,比不得在阿哥所裏終日被老嬤嬤們圍著轉,每天隨著漂亮年輕的額娘四處玩耍,越發機靈可愛了。


    「額娘,是烏常在來了。」小公主聽見宮女稟報,自己先蹦蹦跳跳跑出來,一頭撲入嵐琪的懷抱,嵐琪抱起胖乎乎的小公主,逗她笑,「純禧這幾天可又吃好吃的了?」


    端貴人跟著就出來了,瞧見嵐琪抱著她,笑著嗔怪:「你也悠著點,這小丫頭越發抱不動了,我前日差點還閃了腰。」


    一走進屋子,滿室的清涼愜意,也不覺得公主黏在身上很膩歪,可榮貴人還是招手說:「純禧來這裏吃果子,讓烏常在吹吹風涼快一些你再去玩。」


    榮貴人自己有三歲的榮憲公主和小阿哥,可惜都不能養在身邊,固然純禧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身為人母的女人瞧見孩子就十分喜歡,摟在身邊哄她吃果子,一邊問嵐琪:「從哪兒來的?」


    嵐琪才說太皇太後讓她送賞賜來,一屋子人都忙著起來行禮受恩,嵐琪也不敢阻攔,宮裏規矩向來如此,等大家又坐停當,外頭再有人送東西來,都有吉芯去應付,她們隻坐著好好說話便是。


    純禧突然嬌滴滴問著:「皇阿瑪幾時迴來,皇阿瑪說這次出門迴來,可要給我帶一隻蟈蟈的。」


    且說皇帝不在宮裏,因赫舍裏皇後陵墓重新動工,皇帝帶著太子親自前往祭奠,其他人一概都留在宮裏,過兩天就要迴來,倒是錯過了榮貴人的喜訊,端貴人哄了公主幾句,讓奶娘抱走,好讓她們幾個姐妹說說話。


    說起內務府已經開始準備明年的大選,她們四個家裏自然沒有人要進來,惠貴人數著說:「昭妃娘娘家的妹妹必然要入宮的,她十幾年不生養,鈕祜祿氏的人都要急死了,明年大選隻怕中宮也要有主,瞧如今的光景,必然是翊坤宮不差,若能來個妹妹替她生下一男半女養在宮裏,那才更坐得穩當。如今還看不出什麽,可再過七八年,咱們年紀都上去了,承幹宮還水靈著,她能不防備麽。」也指著嵐琪說,「你也是。」


    嵐琪一愣,不知自己是什麽,隻聽端貴人笑:「說你們年紀小,再過個七八年還是照樣水靈靈的,昭妃娘娘和我們幾個,可就奔著三十去了。」


    惠貴人也笑著,指著榮貴人和端貴人說:「可別帶上我,我還比你們還小幾歲。」


    說笑歸說笑,宮裏女人最怕的,還是年老色衰,做皇帝的女人,最大的責任是為皇室開枝散葉,隔幾年就有人新進來,可多多少少的新人變舊人,卻連和皇帝一句話都沒說過,這裏坐的四個人,已算是很有福氣的。就看布常在,哪怕有一個公主,可她一年見皇帝幾迴?進宮以來說過的話恐怕也一隻手數得過來,其他不如她的人就更可憐了,嵐琪常聽惠貴人她們講要看得開看得清,可不就是如此?


    從榮貴人處散了出來,因太皇太後說天熱走來走去傷身子,不要她迴去復命,所以直接就迴鍾粹宮,打承幹宮門前走過時,恰見佟府女眷從裏頭出來,見了嵐琪過來,倒是很殷勤地過來見禮,嵐琪也不敢尊大,彼此都欠身示意,那邊女眷也不多留說話,隻請她先行。


    迴到寢殿,環春因未隨侍,問起今日的事,提起剛才遇見佟妃家眷,環春說:「似乎是佟夫人的壽辰,皇上和佟妃娘娘都送了賀禮過去,女眷們進宮來謝恩的。」


    玉葵在邊上嘀咕:「到底是國舅府,哪怕出了那樣的事,皇上也另眼看待,換做旁人早就沒聲兒了。」


    「你這張嘴改天我要拿針縫起來才好。」環春罵了一句,攆她去倒水來給主子洗漱,迴眸見嵐琪笑悠悠的,嗔怪著,「都是主子寵壞的,幾時真闖禍了您又該心疼。」


    「她們在外頭可乖了,都是有分寸的。」嵐琪脫了衣裳,自己爬在榻上扇扇子,她每天伺候在慈寧宮本是很辛苦的,可最讓她辛苦的還是陪其他貴人常在們坐著說話,一個個大熱天都打扮得體體麵麵正襟危坐,沒有一處是自在的。


    玉葵打了水來,環春絞了帕子給嵐琪擦汗,她清清爽爽地收拾好,便躺下懶洋洋地說:「太皇太後說明日有老太妃們進宮,讓我不必過去了,我難得也能偷閑一天,想吃湃在井水裏的大棗,你們給我去弄好不好?」


    可是人家端著水盆走了,誰也不理睬她,嵐琪等了半天都沒人來,發脾氣說:「你們再不理我,我可就不吃晚飯了。」


    卻見環春端了一碟大棗進來,笑悠悠遞給她:「您都嘀咕幾天了,奴婢們會不盡心?動不動就發脾氣,您怎麽不去太皇太後跟前發脾氣呀?」


    瞧見好吃的,小常在就高興了,捧著碟子盤腿坐著,一口氣吃了好幾個解了饞,又懶洋洋躺下去,自言自語地說:「不曉得皇上在宮外頭熱不熱,太皇太後今天還擔心呢。」


    環春幾個沒接嘴,靜靜等了會兒,果然主子就疲倦地睡過去了,過來給她腰上搭一條毯子,退下時玉葵輕聲問:「如今榮貴人又有喜了,皇上喜歡的人不能去伺候,怎麽也該輪到咱們主子了吧。」


    環春卻很定心:「你眼熱什麽,一時福氣太盛,主子可是付出好沉重的代價了,慢慢來細水長流才好,榮貴人可不就如此?」


    嵐琪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夜裏慈寧宮又賞了禦膳來,她拉著布常在一起吃,可布常在總是苦夏,哪裏像她這樣天越熱胃口越好,不過陪著說說笑笑,隔天因不必去慈寧宮,懶懶散散度過,倒把這些日子的疲倦掃得幹幹淨淨。


    後天再去太皇太後跟前時,老人家都眯著眼笑,對蘇麻喇嬤嬤說:「這丫頭是一天一個樣兒了,今天瞧著更好看些。」


    「臣妾就想好看些讓您瞧著高興,今天可殷勤打扮了。」她總是不吝嗇哄太皇太後高興的話,博得老人家樂嗬半天,心裏就十分滿足,隻是今天上午還好好的高興著,下午都盼著皇帝迴宮時,前頭卻傳消息來說,玄燁熱傷風病倒了,幾乎是抬著迴宮的,太皇太後一時心情就沉重起來,皇帝的身體是朝廷國家的根本,絲毫動搖不得。


    「你去伺候著吧,原有榮貴人在我放心,可她現在養著胎不好亂動,惠貴人那裏身上正是不自在的日子,沒有可心的人了。」太皇太後瞧見無人值得託付,昭妃那兒會料理六宮,卻不會伺候人,佟妃更指望不上,這些她心裏都清楚,唯有眼前這個知冷知熱最體貼,算著舊年的尷尬也該淡下,就更不在乎了,吩咐著,「這幾天就不必過來,幾時皇帝身體利索了,你也迴去歇幾天再來我這裏。」


    嵐琪本就記掛玄燁的身體,如今奉命來伺候,腳下更是走得很急,到幹清宮時已是滿頭大汗,卻在門前見到昭妃緩緩出來,聽說是太皇太後指派了烏雅氏來侍疾,心裏雖不樂意,麵上還是很大方的,溫和地囑咐著:「自己身體也要當心。」便就走了。


    李公公瞧見烏常在來了,忙笑著說:「您這邊請吧,皇上正惱呢,要催奴才拿摺子給他看,您快去勸勸,太醫說了至少靜養兩天,再不能耗費心思的。」


    「太皇太後可不許皇上看摺子的,外頭的事有裕親王他們在,不怕耽誤,你們把摺子都收去別的屋子,這幾天隻管給皇上養身體,真有什麽急事,就先送去慈寧宮。」嵐琪煞有其事地吩咐著眾人,李公公瞧見她這氣勢,卻是很安心地笑了。


    嵐琪進來時,玄燁正歪在榻上皺眉頭,也不知道她會來,以為李公公拿摺子來了,帶著沉沉鼻音說:「濟南府昨天遞來的摺子,你先拿來給朕瞧。」


    「太皇太後有旨,皇上這幾日不能碰朝政。」嵐琪立在儀門前說,玄燁聽見她的聲音,倏然睜開了眼睛,似乎很意外,雖不至於兩人很久不相見,可突然瞧見她,心裏說不出的歡喜,身上的不自在也鬆弛了好些。


    見皇帝臉上沒有怒意,嵐琪心裏也鬆口氣,才笑著走進來說:「皇上可別惱臣妾,是太皇太後的旨意,這幾天皇上要吃什麽容易,要看摺子,臣妾就要先去慈寧宮問問再答覆您了。」


    玄燁伸出手,嵐琪過來握住,在他身邊屈膝陪著,隻聽他聲音沉沉地問:「皇祖母要你來了?」


    「皇上不喜歡?」小常在如今也學得矯情,被玄燁輕輕拍了額頭,「朕頭疼的厲害,給朕揉一揉。」


    那邊有小太監殷勤地搬來凳子,她起身去絞了冰涼的帕子給他蓋在額頭,然後坐在一旁輕輕揉著玄燁的腦袋,浸過涼水的手冰涼柔軟,手裏的力道又恰到好處,榻上的人眉間的痛苦漸漸鬆弛,才剛心煩意燥的人,很快就睡著了。


    不過玄燁一來積勞,二來出門燥熱不免貪涼,這一次熱傷風來的兇猛,夜裏身上就燒得滾燙,嵐琪衣不解帶地伺候在身邊,整整兩天才退了燒,之後更不敢大意,每日醫藥不斷,太皇太後更一天派兩迴人來叮囑孫兒不能為朝務費心,足足養了七八天才完完全全恢復,倒也是這一陣好養,又在年輕的時候,皇帝比從前更精神了。


    不過這七八天的功夫,可把小常在累壞了,她幾乎沒離開過幹清宮,每日洗漱用膳歇息都在這裏,太皇太後讓李公公特地收拾了一處殿閣給她住著,眾人也不知道該不該羨慕,雖然侍疾十分辛苦,可連當年赫舍裏皇後都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好在羨慕的人還明白侍疾的辛勞,不至於嫉妒得恨上烏常在,她付出多少自己最明白,這天迴殿閣裏洗漱後,因知道皇帝正睡著,心裏一時鬆了弦,累得不知不覺睡過去,頭幾天熬夜的辛苦一直積在身體裏,這一覺睡得黑甜舒暢,悠然醒轉瞧見外頭天色都暗了,驚坐起來慌忙趿了鞋子穿戴衣衫。


    好半天收拾妥當了匆匆往玄燁這裏來,李公公正問要不要傳膳,隻聽見皇帝說不餓,嵐琪進來問是不是沒胃口,又問想吃什麽,卻見玄燁看著她皺眉頭,但漂亮的眼睛裏又含著笑意,朝她伸手讓過去。


    「怎麽了?」嵐琪才走近,皇帝突然伸手到她胸前,輕輕拉一拉衣裳,「扣子怎麽不扣好?」


    嵐琪嚇得半死,慌慌張張地扣上扣子,又摸摸自己的頭髮,生怕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可突然被玄燁拉過去,人家又把她剛扣好的扣子解開了,更笑意深濃地說,「還想你這幾天辛苦,又要瘦了,沒想到裏頭的小衣瞧著可還有些緊的,讓朕再瞧瞧?」


    「皇上不要取笑臣妾。」嵐琪稍稍掙紮,卻是這一掙紮,更勾出玄燁心頭的念想,在她纖細的腰上輕輕撫過一把,「那一日是不是有人說,這幾天朕要吃什麽,很容易?」


    「是,可是……」嵐琪的心砰砰亂跳,可容不得她再反抗什麽,已經被玄燁拉到榻上,剛才脖子下隻是散開了幾顆盤扣,眨眼功夫就全散了。


    「皇上,您身體還沒……」嵐琪剛要勸,就被玄燁重重吻住了,纏綿的吻好容易鬆開滑到脖子裏,玄燁卻笑悠悠說著,「朕可養好了,渾身都是勁頭,你不讓朕看摺子,朕可隻能看你了。」


    曾經日日相伴的兩個人,突然被拆開,雖然還能相見,卻不知多久沒再相親,好長日子沒碰過的小身體,竟有了如此新鮮的變化,這幾天嵐琪貼身照顧時,隔著衣衫也瞧得出她與從前的不同,之前病得身子沉重誰會想這些事,可這兩天精神越來越好,溫柔可愛的人時時晃在眼前,嬌嫩的手動不動撫摸自己的額頭,又伺候洗漱穿衣,玄燁可正年少氣盛呢。


    夏日衣裳本就不多,嬌滴滴的小常在身上很快便毫不保留地露在皇帝眼前,前幾日玄燁發燒燒得通紅,今天輪到嵐琪羞得肌膚泛紅,她閉著眼睛幾乎不敢看玄燁,曾經的美好歷歷在目,好久沒再相親,仿佛一切重新開始,她不記得自己該做什麽了。


    玄燁的手從嵐琪腰際滑下,絲綢般柔嫩的肌膚,一直滑到腰下豐盈之處握在掌心,早不是從前瘦小的身體,眼前的人完全長大了。可腦中卻突然出現那天嵐琪挨打的情景,一時氣躁,手裏倏地用勁捏了一把,嵐琪禁不住身子顫抖,睜開眼睛,漲紅著臉囁嚅:「皇上……」


    「還會疼嗎?」玄燁輕輕撫摸嬌嫩之處,勾得嵐琪心裏發癢,可聽見皇帝問這一句,也迴憶起當日慘痛,和那之後所承受的屈辱。


    但這算什麽,她的玄燁心裏始終不偏不倚地裝著自己,挨一頓打換來皇室後宮短暫的太平,以後的路雖然依舊布滿荊棘,可隻要在他身邊,隻要有他明白自己,什麽都值了。


    「不會疼了。」嵐琪輕聲迴答,沖玄燁燦爛地一笑,玄燁伏下身來愛憐地親吻她,曖昧地吐息著,「那朕一會兒也不會弄疼你。」


    小人兒笑出聲,掙紮著要躲開,卻被身上的人更緊地束縛著,兩邊心裏的火都唿之欲出,熱烈相吻,旖旎愛撫,那日嵐琪答應皇帝要吃什麽容易,往後這句話,她可不敢再亂說了。


    盛夏之夜,沁涼的寢殿內,闊別許久的纏綿,當香汗淋漓的小常在好容易緩過一口氣時,玄燁愛不釋手地吻了她說:「朕總是覺得,不曾和你分開。」


    嵐琪心頭一顫,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自己不也一直這樣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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