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率領殘兵敗將,進駐柴桑縣,暫且修養一二,然後準備逃迴建業。


    當他清點人數,瞧著隻剩下稀稀落落的數千人,以及殘破的戰船,終究沒忍住,哭出聲來。


    遙想當年,他出征時,何等的意氣風發?


    大將如雲,環繞著他。


    十多萬士卒,聽其號令,撼動山河。


    江東戰船遮天蔽日,綿延數十裏,無人敢略其鋒芒。


    就算是曹操也得寫信柔聲細語的,言江東水軍天下無敵,祝福他旗開得勝。


    時間飛逝。


    如今還軍,隻剩下殘兵敗將,數千士卒,身上多數還掛著傷。


    孫權左看右看,身邊隻剩下徐盛一根獨苗苗的大將。


    再無熟悉的大將麵孔。


    連火線提拔起來充當門麵的丁奉,都沒能跟到柴桑來。


    見此情況,即使是大心髒的孫權,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自己敗的非常徹底。


    至少三五年內,隻能處於守勢,慢慢恢複元氣。


    孫權不知道,關平是否會趕盡殺絕?


    若是沒了江東的支撐,劉備他能單獨與曹操對抗嗎?


    孫權搖搖頭,不對,現在江東的情況,隻能更加依附曹操了。


    劉備實力猛增,定然是曹操所不願意見到的。


    而且江東還有水軍的基礎,可以牽製劉備的後方。


    他還是有用的。


    “主公。”身為老臣的張昭開口道:“當初汝大兄創業之初,比主公現在的情況還要慘的的多。


    他尚能起來,掌控整個江東,立下龐大的基業。


    如今主公的情況要比汝大兄強上許多,一定能重新站起來的。”


    張昭覺得此次淮泗集團的人損失慘重,這下子主公他不得不倚重江東本地世家的了。


    可以說,此一戰,淮泗集團的跟腳根本就站不住了。


    同樣侵略淮泗,擴大江東的基本盤也做不到了。


    淮泗集團後繼無人,隻能江東本土世家獨木支撐,


    聽到張昭的安慰,孫權抹掉眼淚,又重新振作起來。


    沒錯,自己遠沒有到那種窘迫的地步。


    大兄能從困頓之中闖下一片基業,我孫仲謀也一定可以!


    關平則是率軍到達夏口,見到了馮習,聽他匯報,戰果頗豐。


    尤其是聽到丁奉說,整出鐵索連環之策的計謀,竟然是出自孫權之手。


    這個消息讓關平詫異的不行。


    沒想到整個江東,最大的臥底,竟然是孫權他這個當主公的!


    恍如驚現我殺我的馬?


    這下子孫權猶如喪家之犬,迴到建業,他還想著要東山再起?


    直接給他按死在原地。


    至於安置後續俘虜的雜事,皆是由關羽接手。


    關平也不在言語,便順風啟航,一路望著下遊,奔著建業而去。


    正所謂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長江大戰的消息,被迅速傳到了劉備的手中。


    “好啊,好啊!”劉備接連說了數聲好啊好啊。


    “大哥,莫不是俺二哥擒了孫權?”張三爺也頗為激動。


    他覺得隻要二哥擒了孫權那狗賊,才算是大勝。


    “長江一戰,我軍大勝,孫權麾下十多萬士卒,被俘過半,隻剩下幾千人逃迴建業。”


    劉備拿著捷報好一陣炫耀。


    這場大勝仗,當真是一舉解決了荊州的後顧之憂。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自己的女婿陸伯言已經占據建業。


    孫權此舉不是海闊憑魚躍,而是羊入虎口,成為甕中捉鱉的那個鱉了。


    張三爺不言語了,孫權成了光杆。


    此一役,江東主力全無。


    縱然是孫權逃到建業,他還有什麽人馬抵禦追兵?


    抓住孫權是遲早的事情。


    “一口吃掉江東。”法正也覺得不可思議。


    縱然孫權在軍事指揮上有些低能,但也不至於真的把十萬人馬賠進去吧?


    這得低能到什麽程度?


    “他打如此敗仗,又不是第一次。”


    劉備把手中的捷報遞給法正,讓他好好瞧瞧。


    綜述孫權親自領兵出戰,可曾有過一勝?


    優勢打成劣勢,完全是基操,根本就不用懷疑。


    劉備看著一旁的地圖迴憶道:“當初我在江東時,他拉我縱談軍事,我就覺得是一個誇誇其談之輩。


    可他自覺看的兵書足夠多,已經達到無師自通,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可終究隻是他自己以為的爐火純青。”法正看完之後,就覺得不可思議。


    孫權竟然主動鐵索連環,生怕關氏父子的裝在船上的投石車砸不到目標是吧?


    同樣也怕戰船速度太快,荊州軍戰船上的銅油櫃噴出來的火焰燒不著他們?


    通篇捷報看下來,法正就總結出來一句話。


    關氏父子取得如此戰果,最重要的緣由,就是得益於敵軍主帥孫權的幫助!


    不麻煩諸位動手,我送我自己上路?


    法正久久不能釋懷,甚至在想,如果是我輔佐孫權,能不能搬迴一城?


    大抵是不能的。


    孫權不會向大王這般信任於我。


    此人把兵權牢牢捏在自己的手中,就知道他不容易信任旁人。


    不像是大王,在他麾下,軍師不止可以參謀軍事,同樣也可以有兵權。


    總歸是氣度不一樣。


    “主公,如此說來,江東必定為我們所奪。”法正放下手中的捷報,捏著胡須笑道。


    劉備同樣點點頭,他心中有底。


    不枉女婿在交州辛苦蟄伏三年。


    若是他抓住了孫權,那陸家的大仇也可得報。


    既然都已經成了自己人,那劉備自然而然就要護短了。


    “占據江東?”張三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俺的乖乖呦,如此說來,大哥豈不是已經占據了半壁江山!”


    劉備矜持一笑,江東主力盡滅,乘勢取了江東,情理之中。


    “俺早就說過,大哥連皇帝都當得!”


    張三爺美滋滋的拍著自己的肚子。


    “翼德,慎言。”劉備急忙製止三弟的胡言亂語,如今天子還在。


    打還是奉詔討賊,匡扶漢室的旗號。


    法正也急忙轉移了話題:“曹操勢力依舊雄厚,中原世家大族,絕非江東世家大族能比的上的。


    翼德將軍還是勿要多言此事,江東事情已經解決,我等該解決南陽郡之事。”


    “對對對。”


    張三爺嘟囔了兩句,隨即嘿嘿一笑:“大哥,俺待不住了,想去打曹仁!


    二哥跟大侄子都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勳,俺也不能閑著,天天等待時機,都閑出屁來了。”


    劉備壓下取江東的暢快心思,詢問道:“孝直,曹仁近來可是有什麽動作?”


    “未曾,新野、朝陽兩縣一直圍而不攻,看樣子還在等著援軍到來。”


    法正捏著胡須說道:“但是以臣之見,曹仁是在觀望孫權能取得多大的戰果,給予我們造成重創。


    待到我們的視線完全被江東所吸引後,他再重拳出擊,奪迴此二城,陳兵襄陽。”


    劉備點點頭,曹仁看似等待援軍,可是他本應該乘勝追擊。


    否則時間拖延的越久,曹軍的士氣便會越發的低落。


    先前雲長威震華夏的戰績,可剛剛沒過去多久。


    曹軍士卒皆是有畏懼之心,曹仁本就該趁著徐晃打敗了雲長一戰,繼續追擊。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裹足不前,旁觀其餘兩家掐架。


    “雲長領兵而迴,我意趁著消息不曾傳到曹仁那裏,把他圍起來,吃了這股曹軍!”


    劉備指著宛城道:“同時占據宛城,阻斷曹仁的歸路,阻斷曹操的援軍。”


    “大王,宛城守將侯音、衛開投降我軍之事,曹軍上下,尚未察覺。


    以臣觀之,莫不如不要大張旗鼓的讓宛城反叛。


    縱然是麵對重圍,孫權尚能逃竄出去。


    我軍圍困曹軍,戰事一起,興許就會有漏網之魚。


    這漏網之魚,萬一他就逃竄到了宛城,我軍也可一網打盡,以達全功,豈不美哉?”


    “此計甚妙!”劉備撫掌而笑。


    養好病的法正微微拱手,麵露笑意。


    張三爺眨眨豹眼,飛式撓頭,這群人的心眼子可真多!


    ~~


    此時的建業城內,一切如常。


    隻不過幾日主公派人迴來,取冬衣。


    這一消息出去,百姓們就知道這仗打的時間要長一些了。


    孫權帶著雄心壯誌,站在船上,遙望建業。


    建業。


    你們的“王”終於迴來了!


    “此次戰事暫且不要向外宣揚。”孫權對著張昭叮囑了一句。


    畢竟損失如此多的士卒,那些家眷很可能會來尋機鬧事,不利於穩定。


    上一次合肥慘敗,就有許多百姓家家掛起白幡。


    “主公,此事怕是瞞不住的。”張昭杵著拐杖說了一句:


    “先前帶走大批家眷,就已經傳開了。


    此次出征歸來,許多人不見了蹤影,是瞞不住的。”


    孫權歎了口氣,他已經接到消息,關平就在後麵緊追不舍。


    不過好在建業翻修了一遭,城池堅固。


    “也不知道賀齊韓當等人領兵,走到哪裏了。”孫權顯得心事重重。


    他才把求援信派出去不久,這二人沒個七八日怕是不能及時趕到建業。


    那自己就要領著這些殘兵敗將守住建業,不過好在城中還有自己的心腹,呂範、孫韶等人的協助。


    守上七八日,問題不大。


    孫權的座船一馬當先,從建業的水門進去了。


    “主公何在?”城門上的士卒高喊一聲。


    “我在此。”


    船上的孫權應了一聲,他有些奇怪呂範為何沒有出來迎接。


    “主公,呂將軍他病了,不能來迎接,還望恕罪。”


    孫權心裏咯噔一下,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呂範竟然病了!


    他知道呂範身體總是抱恙,故而這次出征關羽,隻是讓他守衛建業,不曾隨軍。


    未曾想,會病的如此嚴重,起不來床。


    可就在此時,建業水寨的水門突然從上落下,阻止後麵的戰船進入。


    孫權尚在懵逼呂範病重之中,就聽見一聲鳴箭的響聲。


    啾的一聲。


    孫權等人下意識的抬頭望天,然後岸上,以及城牆上出現一隊隊人馬。


    手持弓弩對著孫權的座船。


    徐盛當即站起身來,護住孫權,對著城牆上的人大吼道:


    “爾等想要叛亂嗎?”


    孫權也是一驚,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特別是建業可是他的老家,他選的首都。


    就在座船上的江東士卒驚疑不定的時候。


    城門樓上有人拿著銅製喇叭,對著下麵說道:“吳侯,好久不見!”


    孫權定睛一瞧,隻見城樓上那人,身著白甲,披著綠色披風。


    麵色黝黑,隻露出一口白牙。


    “陸遜!”


    耳聰目明的張昭,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個曾經的白麵書生,已經完全曬黑了。


    城樓之上的正是陸遜。


    聽聞他娶了劉備的女兒後,便移居到了益州。


    他怎麽會出現在建業?


    “陸遜?”


    孫權聲調都變了。


    他可不會忘了陸家近半數人死於大哥孫伯符之手。


    兩家之間可謂是血海深仇。


    但是陸家搬到吳郡,孫策掌控了江東,征召陸遜。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陸遜他不得不來。


    現在形勢互換,陸遜成了握刀之人。


    陸遜舉手,也不說廢話。


    嘭嘭嘭。


    油料壇子被扔到孫權的座船之上,碎了一地。


    緊接著陸遜拉起弓箭,箭頭上有裹著火油,燃著火焰,對準孫權的座船。


    “陸遜,你難道要趕盡殺絕嗎?”


    張昭急的大吼一聲。


    這是背叛江東本地世家的表現,他要趕盡殺絕。


    要知道,大家可是一條船上的利益共同體。


    “哦。”陸遜眨了眨眼睛道:“張公,我太激動了,以至於忘了問你投降不投降。


    不過我覺得以吳侯的性格,再加上張公忠臣不事二主的優良堅毅品質。


    定然不會投降我家大王,所以我就沒問。”


    “簡直是一派胡言!”


    你好歹按照程序問一問啊,這樣大家麵上都能過得去。


    上來就大開殺戒?


    張昭氣的胸膛猛動,氣喘籲籲的。


    差點就死了,他能不激動嗎?


    “陸伯言,你且稍待,我勸勸我家主公。”


    張昭是堅定的站在利益這邊。


    當初曹操領大軍前來,他就勸降。


    現在贏家不過是換成了劉備,勸降依舊順口的很。


    反正,投降嘛,不寒磣!


    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


    家族延續下去才最為重要,些許節氣,不要也罷!


    “主公,事到如今,還望乞降!”


    張昭耷拉著臉,拱手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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