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捏著胡須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


    “要他死,總得有人在一旁拱火,可是這鍋咱們不背!”


    關平挑挑眉,懂了,不就是既做那啥又立那啥嘛。


    龐軍師別看模樣不咋地,可心也是真的髒。


    怨不得大家是一路人!


    劉璋就是這種人,你越勸他,他越來勁。


    就像是黃權跟王累一樣,一個磕掉了門牙,一個倒掛城門樓上抹脖子,都不能阻止他。


    想勸諫他?


    門都沒有!


    “我懂了。”


    關平會心一笑,他原本想著讓何英求錘得錘。


    畢竟原信上寫著,織席販履之徒,你有本事來弄死我!


    關平就想著弄死他。


    現在龐軍師要借刀殺人,反正劉璋的布告都已經出了,十日並無人前來自首。


    那接下來劉璋殺了何英,也是情理之中!


    這樣是加劇製造了劉璋與巴蜀集團之間的矛盾,以免將來自家取代劉璋,占據益州,這些人反應過於激烈。


    益州人對劉璋已經有所厭惡了,若是劉璋再幹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若是劉璋再一次傷了巴蜀集團人的心,那將來換了益州的主公換了也就換了,沒必要非得為劉璋死磕。


    龐統衝著關平笑了笑,如今可不僅僅是一封匿名信,為自家主公出口惡氣的事情。


    現在它已經演變為了一場政治活動,拍劉璋掉入冰窟窿的頭號板磚。


    “一定要讓劉璋殺了何英。”龐統看著關平遠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匿名信可隻是讓益州易主的一個開始。


    劉璋雖然還在宴飲,但已經是強顏歡笑了,整整十五日過去了,都沒有人來自首。


    現在不止是自己的顏麵掃地,又在讓他在劉備麵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越是想要表現一番,結果越做的不好,這種感覺,讓劉璋甚是惱火。


    劉備對此倒是不怎麽在意,雖然當時他很氣。


    但是過後想想,自己為何要對憑空捏造的事情感到生氣呢?


    尤其是自家侄兒又想出了一個辦法,極有可能找出幕後主使。


    劉備的心境就完全不一樣了。


    宴飲還在繼續,隻是氣壓有些低。


    關平拿著兩封竹簡,快速走到劉備的席子上,一屁股坐下來,開口道:


    “大伯父,我找到寫匿名信的真兇了。”


    “哦?”


    劉備眼睛一亮,著實沒有想到這麽快就出結果了。


    “當真?”


    關平把矮案上的餐盤以及酒壺全都讓侍女拿走,順便讓她們別過來,這才把竹簡鋪在矮案上。


    劉備拿起竹簡仔細觀看,一一對比,字跡竟然真的差不多。


    “何英?”


    “查過了,此人是犍為太守何宗的從弟,皆是師從任安。”


    “任安的弟子?”劉備摸著胡須想了想。


    “大伯父準備如何處置他?”關平率先問了一句。


    劉備倒是摸著胡須搖頭道:


    “昔日陳琳寫討曹操檄文,罵的曹操大怒,可依舊沒有殺他,難道我今日,就不如曹操嗎?”


    意思是要放了何英?


    關平眉頭微微一挑,難不成自己做了無用功?


    不過轉念一想,興許就不用自己提醒大伯父,勸劉璋別殺他了。


    劉璋眉頭緊鎖,猛然瞧見劉備正在拿著兩封竹簡看,而關平在一旁小聲嘀咕,並且屏退了旁人。


    “玄德兄,可是有事?”劉璋出聲問道。


    “無事。”劉備急忙收起竹簡,與此同時關平卻是應聲道:“迴劉益州,有事。”


    這兩句話,不僅是劉璋張任等人愣住了,連劉備也呆住了。


    侄兒他怎麽就出聲了!


    “定國。”劉備麵上有些不悅,他自是知道關平的打算。


    “關小將軍,到底有沒有事?”劉璋開口詢問道。


    關平站起身來拱手道:“劉益州,我大伯父他不讓我說實話,故而我不敢再言,敢請告退。”


    “玄德兄可是有事瞞我?”


    劉璋站起身來,走到劉備麵前,拿起兩封竹簡仔細觀看。


    劉備歎了口氣,開口道:“季玉,此人文采不錯,憑空捏造之事,我並不在意,還望勿要怪罪於他。”


    “這封與辱罵玄德兄的信件筆跡一模一樣。”劉璋驚喜萬分是大嚷道。


    張任也當即站起身來,未曾想關平竟然真的尋到了匿名信的作者。


    鄧賢眼裏露出疑色:“不會是真的吧?”


    “難說。”劉璝摸著亂糟糟的胡須,一時間有些捉摸不定。


    泠苞猛然響起前陣子,自己放出的豪言,關平要是能找出來真兇,他的名字就倒著寫。


    不會真的找出來了吧?


    他在益州人生地不熟的,焉能如此就有眉目了?


    劉璝等人這些日子在巴蜀集團內部,沒少打聽這事是誰幹的。


    可惜,連一個敢站出來應聲的都沒有。


    這讓他覺得,興許鄧賢說的對,就是東州人幹的,順便是潑到他們巴蜀人身上的髒水。


    好讓劉備站在他們那邊!


    好歹毒的心思。


    現在劉璝聽到關平把這人找出來了,一時間也有些興奮。


    定然是東州人!


    “不可能。”


    張任也想要上前看一看,畢竟他覺得關平是想要一出敲山震虎。


    可是他迴去之後,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更沒有到處訴說。


    張任不讓自己給關平當鼓的機會。


    呂乂倒是直接上前拿著兩封竹簡對比一下,猛然發現,筆跡竟然相差無幾。


    “哈哈哈,好啊!”劉璋摸著胡須大笑道:“玄德兄,既然關小將軍找到此人了,為何想要瞞我?”


    不等劉備搭話,關平搶話道:


    “我大伯父心善,旁人憑空捏造,罵他一頓,他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主辱臣死,這件事在我看來絕不能就這般算了。”


    “好!”劉璋看著關平很是欣慰:“好一個主辱臣死。”


    想想自己,為何就沒有這般的手下呢!


    “來人,傳我的命令,把何英從郫縣帶到涪縣來。”


    劉璋當即下令,張鬆微微拱手,差人去做了。


    他倒是沒有想到,關平竟然真的把人給查出來了。


    “主公,萬一搞錯了呢!”


    張任一聽到何英的名字,鄧賢所料不錯,當真是巴蜀人。


    呂義搖搖頭,把信件遞給張任道:“張將軍,怕是錯不了。”


    張任接過來一看,仔細對比一二,發現竟然是真的所差不大。


    隻是一個末尾留名,另一封沒有留名的區別。


    泠苞等人也是接過來,仔細對比一番,發現最後一句,有本事就來殺了我,當真是刺眼。


    何英?


    巴蜀人!


    一下子就讓他們無話可說。


    呂義與關平歲數相差無幾,眾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情,硬生生的讓他給找出來了真兇。


    他相信就算是何英也絕對沒有想到,會發生這般事情。


    “敢問關小將軍,是如何發現的?”呂義微微拱手請教道。


    劉璋等人也是頗感興趣,想要知道。


    “待到把何英帶過來,再言,免得有人與他沆瀣一氣。”


    關平擺擺手道:“我大伯父不在乎這件事,可我等做臣子的不得不在乎。”


    張任摸著胡須瞥了關平一眼,這小子就是話裏有話。


    待到何英來了,萬一搞錯了。


    劉璋便也沒有在追問,如今乃是鐵證如山。


    幾日之後,何英被請到涪縣,這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哪裏露出馬腳來了?


    一路上,張鬆也並沒有說你事發的話,隻是被請過來喝酒。


    這種情況,何英也聽說過,劉璋在涪縣宴請劉備以及他的麾下,邀請益州大才前來作陪。


    現在何英心下忐忑,畢竟他也算是做了壞事,難免心虛。


    待到到了涪縣,瞥了一眼城門口,發現有人在迎接他。


    張鬆從馬車上下來,向著同樣相貌不佳的知己龐統拱手問好之後,寒暄了幾句,才和相貌出眾的關平問好。


    關平也不在意,依舊笑嗬嗬的問道:“人可是帶來了?”


    何英從馬車上下來,瞥了兩個滿臉帶著笑意的人,遂上前拱手道:


    “敢問這二位是?”


    “荊州龐統、解良關平。”


    何英微微皺眉,甩了下衣袖,徑直入城了。


    對於劉備以及他的人,他向來是不放在心上。


    龐統與關平對視而笑,有些人死到臨頭還這麽猖狂,他不死誰死呢?


    何英走進縣衙內,眾人麵色皆是一頓。


    劉璋臉上帶著冷笑,今日就要弄死他。


    張任歎了口氣,想要出聲提醒,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見過劉益州。”何英抱拳道。


    “左右,把他給我拿下!”


    劉璋大喝一聲,早就準備好的刀斧手,直接就衝出兩個,擒住了何英,把他綁起來了。


    何英大驚,嘴裏止不住的喊叫,可惜無人理會。


    隨即被踹倒押著跪在地上。


    “這是何意?”何英昂著脖子問道。


    劉璋這才站起身來,示意身邊的親衛拿著兩封竹簡放在何英的麵前。


    何英一看,臉色血色全無,直接就懵逼了。


    怎麽會?


    他想起了自己的學生,那個嘴角總是掛笑,非常努力用功,想要博得父親高看的庶子!


    結果,他真是個豎子!


    “何英,你還有何話要說?”


    劉璋見他如此模樣,頗為暢快的大笑。


    淤積於胸的怒氣,總算是得到了釋放的路徑。


    這幾天,他都在等著何英的到來。


    “你們不可能查到我的,他都死了,不可能!”


    何英下意識的自言自語,他自認為做的密不透風。


    差仆人拿著信件讓幼童來送,而仆人也順便被他給滅口了。


    根本就沒有人知道真相,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憑什麽能找到他?


    明明沒有一點破綻!


    說出這話來,就已經變相的承認是他做的了。


    劉璋一時間很是得意,遂看向關平:“來,關小將軍,且讓此賊子死個明白。”


    關平站出來,走到何英麵前,居高臨下瞧著他。


    何英未曾想竟然是這個,同樣喜歡麵帶笑容的年輕人!


    “先生的文采很好。”關平也不等何英說話,便直言道:“可惜死就死在上麵。”


    眾人皆是不解。


    “接到這封信後,我大伯父本來非常氣憤,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這般用心險惡,


    全都是憑空捏造的事,栽贓到我大伯父的頭上。


    可偏偏是一封匿名信,我們皆是束手無策。


    但我家龐士元軍師通讀四書五經,仔細研讀之下,發現寫這封信的人,


    作案人對二京賦特別熟悉,並且能夠貼切的加以引用,說明此人的文化素養極高。


    找到這個特征後,嫌疑人的範圍極大的縮小了,


    我就差人去向善於學習二京賦的蜀中學者學習,得到了這封先生親手寫的信,拿來筆跡一對比,冤枉不了你的。


    所以,就算先生為了避免泄露,把自己的仆人滅口了,也無濟於事!”


    何英聽完之後,直接癱倒在地。


    未曾想他計劃的如此天衣無縫,不留破綻的局,甚至把證據鏈中的某一環給斬斷了。


    萬萬沒想到,竟然敗在他自己文筆太好上!


    劉璋聽完之後,更是放聲大笑,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好啊!”劉璋大笑指著何英道:


    “學習二京賦的目的是為了改變阿諛頌德的陋習,結果你偏偏還如此賣弄文采,當真是學都沒學到家!”


    何英整個人完全都傻掉了。


    誰成想竟然栽在自己炫技上了。


    張任聽完關平的解釋,也是恍然大悟,根本就不用他們敲山震虎。


    這個叫龐統的果然不負鳳雛之名,是個聰明人,若是真的發生戰事,得優先弄死他!


    泠苞看了看左右,希望今後沒有人提他名字倒寫的事情。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酒後不算!


    劉璝鄧賢等人顯然沒有理會冷苞的思維,隻是被這種推斷給鎮住了。


    關平蹲下身,對著何英小聲道:“如果你活著,你早晚都會死;如果你死了,你就永遠活著。”


    “什麽意思?”何英整個腦袋一片空白。


    “幫後人長個教訓,先生就會永遠活在別人的心上,也能青史留名。”


    關平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罵人就罵人呢,何必說殺了你的話,如今也算是求錘得錘。”


    “左右,既然何英已經認罪,把他給我推出門外,斬了!”


    劉璋自然是沒想著留下他的性命,眼裏露出厭惡之色。


    張任等人就算是想要請命,也無濟於事。


    劉璋他早就發出告示,若是十日內自首自然沒事。


    可偏偏都十五日,若是關平沒有尋他出來,他永遠逍遙法外了。


    “季玉,還請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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