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魴本以為被少將軍親自拐迴來的陸遜,會得到重用。


    結果就扔在那裏當縣令,就算他怠政,少將軍也未曾責備他。


    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似的,這就讓周魴很是奇怪。


    “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也該讓他好好處理政務了。”


    關平對待陸遜的問題上,並沒有太過在意。


    管他認不認真幹活,隻要不在孫權麾下就行。


    到時候會有人收拾他的懶政行為,自己隻管挖牆腳,可沒說要管培養他。


    收服人心的事情交給自家扛把子,這才是他所擅長的事情。


    關平站起身來,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帶著人往外走去。


    他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接下來的思路,賭坊已經步入正軌了,唯一需要防範的便是孫權的報複。


    “平哥,你做什麽去?”糜威喊了一聲。


    “如今百姓正在耕種,我去外麵瞧瞧。”關平擺擺手。


    “我也去。”


    糜威嘴上說著嫌棄蚩尤血,吃膩味了。


    可他依舊是把杯子裏的淡鹽水一飲而盡。


    賭坊並沒有設立在醴陵縣城內,這裏不過是低矮的土城牆。


    屬於新建之地,距離河岸算不上太遠。


    在往遠處望去,皆是稻田。


    冬穀或盡,麥稻未熟,屬於青黃不接的月份。


    大漢政府能夠控製住縣一級,但最基礎的乃是鄉裏。


    鄉級政權,上承縣,下治裏,對鄉內民戶實施著直接管理。


    凡是戶籍、賦稅、徭役、教化、選舉、治安,無所不管,無所不能。


    他們是官府對百姓各項製度與政策的直接管理者。


    自古以來皇權不下鄉!


    劉邦恢複設立鄉三老製度,目的是幫助他統治鄉裏一級。


    他們盡管是封建統治的末梢,但是直接構成了對農民的直接統治,可以說遮天蔽日。


    鄉吏們可以左右賦稅,掌握選舉。


    可以擁有聽訟的治安大權,利用三老的職責,故而,他們便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長安、洛陽的皇帝是好是壞,首先便是通過,百姓身邊這些鄉裏的土皇帝來體現。


    就算劉備占據了荊州,可為害一方的鄉吏大有人在,他們最慣用的做法是橫征暴斂,魚肉百姓。


    連曹操最鼎盛的時候,郡裏有人公然對抗委派過來的官吏,這說明是一個普遍現場。


    尤其是經濟莊園化和人身依附關係加重,乃是與世家共天下的體現。


    東漢的皇權與西漢的皇權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鄉裏的這些土皇帝當習慣了,就算換了新東家,他們很難改過來。


    而鄉裏,便多是宗族的聚集地,想要管理,異常困難。


    許多從祖上到玄孫這一支的九族為同宗,聚集在一起,相互扶持。


    在東漢後期,不僅舉宗而聚普遍存在,在更大的範圍內,同姓聚集也大規模出現。


    無他,就是為了抱團,能夠在亂世當中更好的活下去。


    如郡望族姓,汝南袁氏,清河趙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等等,都超出了九族的概念,成為更大範圍的宗姓。


    劉備對此深有感慨,當初他居住在涿縣,特多毛姓,東南西北皆諸毛也,涿縣令稱:諸毛繞涿居乎?


    強宗大姓成為鄉裏政治的支配力量。


    第一,鄉管裏胥被他們所把持。


    第二,在郡縣的椽吏中,他們也占有重要位置。


    第三,鄉裏的選舉,被他們所把持,也就是察舉。


    一些寒門孤族,根本就沒有機會上去,能上去的多是能夠代表本宗族利益者。


    東漢把地方長官不得在家鄉原籍為官,設為法則,但郡縣的椽吏未曾有約束。


    強宗大姓就可以從上到下,把控鄉間。


    尤其是現在,宗族武裝更是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從東漢立國開始,這些人便敢公然與朝廷唱反調,經常驅逐朝廷派來的官員,到了恆靈二帝更是變本加厲。


    這些人嚴重的威脅了大一統的中央集權製,對此,曹老板看的十分清楚。


    對於袁氏衰亡,他總結道:“袁氏之治也,使豪強擅恣,親戚兼並,下民貧弱,代出租賦,銜鬻家財,不足應命。


    審配宗族,至乃藏匿罪人,為逋逃主,欲望百姓親附,甲兵強盛,豈可得邪。”


    劉備和曹操發出唯才是舉的求賢令,就是避免這些人把控察舉製。


    給更多的一些入仕無望的寒門子弟一些機會。


    關平這個郡守想要收稅,還得看這些聚集而居大姓的臉色。


    無他,真正的地頭蛇是他們。


    百姓在鄉間勞作,不少人見關平等人手執武器在路旁走,皆是紛紛側目。


    聽聞郡守在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醴陵的大姓姓劉,乃是高後時期封長沙相劉越為醴陵侯,這才有的醴陵。


    說起來,也算是三兄弟社團扛把子劉備的本家。


    總歸兩家大姓,另一個是袁。


    其中代表人物,袁龍在糜威麾下任職。


    此人在魯肅和關羽在益陽對峙後,孫劉兩家重新在湘水劃分交好,消息未曾有效傳達。


    隻聽到關羽領兵前來,袁龍再次反叛江東,響應關羽,守在醴陵,然後被呂岱生擒所殺。


    “這一片都是劉家的土地。”


    關平站在道路高聲問了一句,都是種的水稻。


    “迴少將軍,是的。”糜威身後的袁龍出聲應道。


    “你是?”


    “在下袁龍。”


    “我聽聞醴陵另一大姓乃是袁氏,可是你的宗族?”


    “正是。”袁龍躬身迴答。


    “這醴陵縣,袁家與劉家各占多少土地?”


    袁龍想起糜威經常在嘴上念叨關平的名字,聽過一些事情,也知道他雖然年少,但也不是個蠢貨。


    “不敢欺瞞少將軍,醴陵過半的土地都是我們兩家的。”


    “你很誠實。”關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家族當中依附的流民可多?”


    “末將倒是不清楚。”


    莊園經濟體係存在的重要原因,就是大量人口的依附。


    沒有機器的時代,人力才是生產力發展的最佳手段。


    袁龍就算是真的清楚,這種事也不會說。


    土地就在那擺著,還有登藉的事情,編造也不好編造,不如坦白。


    但是人口這事,那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否則強宗豪右怎麽會非常喜歡隱匿人口呢。


    “嗯,糜少,可是與你這些手下說過荊楚講武堂的事情了?”


    “平哥放心,早就交代過了。”


    糜威瞥了袁龍一眼,今日怎麽就不上道呢。


    “我要的是政績,不是什麽奉承。”


    關平又側頭看向八字胡廖立:“廖主簿,劉家依附的流民之事就交給你去做,袁家的我親自來溝通。”


    “喏。”


    廖立在麵上可不會公然抵抗關平,怎麽說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可是這人口,如何能讓世家大族給吐出來,顯然就是在難為人!


    對於這一趟主薄的職責,廖立深知自己絕不能走過場,否則便能被關平給摁死在這。


    至於主公所言的職位,怕是遙遙無期。


    這件事就算難做,他也得去做一做。


    對於廖立,關平覺得該敲打就得敲打,讓他在受挫當中找準自己的定位,也不失為一個好同誌。


    否則想升職,連我這個上官對他都不滿意,他還想在自家大伯父那裏得到好評價,想的美。


    “袁校尉,我們聊聊。”


    “莫敢不從。”袁龍走上前去跟在關平身邊,兩人往一旁走去。


    “你說我要給鄉間那些寒門子弟一個機會,讓他們充任鄉間的椽吏,你覺得如何?”


    袁龍聽完之後,心裏有些驚訝,依舊拱手道:“郡守有自行決定的權利,末將不敢說些什麽。”


    “主公發出求賢令,唯才是舉,不需要什麽察舉,我自然要全力配合。”


    袁龍明白關平的意思,這樣下來,宗族很難在把控鄉間以及百姓。


    那些寒門子弟得了晉升的途徑,定然會向劉豫州表示忠心。


    要不是他,這些人依舊是隻能被魚肉的存在。


    “你覺得這個賭坊賺錢嗎?”


    “賺錢。”


    袁龍也親自體驗了好幾把,自然是賺錢的。


    “我不缺錢,缺人!”關平掰著手指頭數了數:


    “我大伯父麾下士卒不多,就是因為人口不多。


    若是有人第一個跳出來說要把流民奉獻出來,你覺得結果會怎麽樣?”


    袁龍的心微微有些激動,郡守這是在提點自己。


    臨湘縣的幾家大姓,當初為了討好關平,爭相獻出土地和人口,有人就被他推薦到主公身邊做事。


    這就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你袁家明麵上奉獻出的人,我背地裏可以按人頭給你錢,好好想想,我不會虧待你。”


    關平拍了拍袁龍的肩膀,以示鼓勵。


    對於關平而言,錢沒什麽用,反正是從他們世家豪強手裏賺來的,然後從他們手裏買些東西。


    一來一迴,關平自己沒什麽損失,反倒還會大賺特賺。


    都占據了荊州,不在是過江龍,關平想要用強硬的法子,在鄉間來個大換血,顯然是不現實的。


    隻能用利益交換。


    最重要的是,關平需要立一個標杆,榜樣!


    袁龍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如今劉皇叔新占荊州,正是要好好治理荊州的時候。


    他方才以為少將軍問他地的事情,是想讓他獻出一些土地呢。


    土地可都是命根子,族中也輕易不會同意的。


    沒想到少將軍根本就不提土地的事,想要人口,用來擴軍。


    這樣可就有操作空間了。


    他迴去需要跟家族當中的人商量一二。


    如今劉皇叔新占荊州,誰都清楚曹操甚至十年內都不會再有南下的力量,關雲長又守在襄陽、樊城一帶。


    再加上劉皇叔很受士人的歡迎,差不多求賢令一出,各郡縣的豪強家族和寒門子弟皆是有人去應征。


    如此多的人前來投靠,如何能夠快速脫穎而出?


    袁龍從關平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此事大有可為。


    關平的話並沒有說的太透,這些世家子弟也不是蠢人一個。


    大家誰都有欲望,不過是利益交換罷了。


    他覺得他會賺,但我覺得我確是不虧。


    雙方的利益認知不相同。


    袁龍把關平的意思帶了迴去,族長等人就此展開了討論。


    花錢買官這個套路他們熟悉,但是花人買職位這個買法,他們不熟。


    “關太守當真說要給錢?”族長不確定的問了一句。


    “堂堂一郡太守,說話豈會言而無信。”袁龍積極解釋道:


    “他派主薄廖立去找劉家,估摸著同是漢室宗親,他不好太過火。


    讓咱袁家表麵出人,暗地裏還得好處,到時候劉家他們看到我們如此做,他們焉能坐得住?


    就好比關太守賺的是劉家的人,我們袁家損失的錢財,關太守他悉數奉還!”


    “真的是這樣?”


    族長聽完袁龍的解釋,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說,關平也應該去找劉家算計袁家啊,畢竟他們才是漢室宗親。


    “不止這樣,我們袁家子弟的晉升希望,也變得更多了。”袁龍想了想,直言道:


    “族長,上次我與糜威打點過了,他才說荊楚講武堂的校長乃是劉皇叔。


    若是袁家子弟進去了,那以後便是劉皇叔親傳弟子啊!


    我雖為校尉,但也隻能蔭庇一個袁家子弟,而關太守也向糜威透露了一點內幕,我袁家必定要好好抓住!”


    袁家族長也記得,上次袁龍他說過,要想家中子弟進入講武堂。


    關太守不要錢,隻要人,就是一切都為了他的政績。


    少年人,果然是最希望做出成績,證明自己是最厲害的那個。


    “族長,莫要在猶豫了,招生大權,都攥在關太守的手中。


    我們不抓緊為家中子弟弄名額,其餘家族會放棄這次機會嗎?”


    袁龍覺得這波利益交換,非常有利於己方,更加有利於自己。


    但想要家中出人,還得要說服族長。


    “那一個名額要出多少人啊?”族長摸著花白的胡須問道。


    “這倒是沒說具體的。”袁龍想了想,便把糜威的話複述道:


    “關太守的意思是,想要進來,看你的心誠不誠!”


    “嘿。”袁家族長錘了下自己的手掌道:“關平這廝,別看年少,竟然如此狡詐。


    給一千老弱跟一千精壯,那心誠的態度,能一樣嗎?”


    袁龍點點頭,偏偏此事,為了自家利益,他們沒法子跟劉家聯合起來一起商量怎麽對付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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