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有了一絲魚肚白,可遠處依舊是黑兮兮的一片。


    倒是能透過光亮,看見緩緩流過的水麵,映照著初生太陽的紅色,讓人真切的感覺是前方一片水澤。


    眾人無處可逃,誰知道走著走著,就遇到了大水呢。


    一塊不高的小丘陵上,站滿了許多曹軍士卒,他們在此避水。


    此時砸人生疼的大雨,已經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了。


    昨晚突如其來的大水,衝散了趕路的隊伍,也衝散了一切組織力。


    曹軍將軍的命令,在大水麵前,沒有什麽絲毫作用。


    大家各自慌亂逃命,大水的衝擊力,可不是誰都能夠保持鎮靜的。


    再加之處於黑暗當中,完完全全的被破壞了人的自身安全感。


    恐慌蔓延之下,什麽命令都不管用了,尤其這幫本就不習水性的曹軍士卒。


    大家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逃到沒有水的地方去。


    曹仁被凍的,渾身打著哆嗦,經曆昨天的大水衝擊,盡管沒有淹沒他的身體,可那種一栽倒便起不來的感覺。


    還有身旁人胡亂的抓著你,帶你去水底一起灌水飽的迴憶,一點都不美好。


    即使大家隻要努力站起來,大水就淹不到你的胸膛,可依舊有許多士卒被這齊胸的大水給淹死了。


    滿寵是個會水的人,是他把曹仁給拽出了一片慌亂當中。


    現在滿寵心中憂慮萬分,大雨是稍微變成了小雨,水勢也稍微退了一些。


    可如今時間緊迫,沒了自然之威,關羽就該率領人前來捉拿征南將軍以及自己了。


    滿寵認為絕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


    再不跑,絕對是跑不了的。


    這些人若全都被關羽給抓住,對於朝廷,對於中原而言,都是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


    說不準真的會有中原士族響應他們,接連發生叛亂。


    誰都清楚,曹丞相是在壓製這些士族,從而讓朝廷達到政令順通。


    可若僅僅是大敗,征南將軍等人沒有被關羽俘虜,那一切都好說了。


    至少不會出現大規模叛變迎接劉備孫權入主中原的事情。


    想到這裏,滿寵直接開口道:“征南將軍,現在天就要亮了,我們已經能辯駁方向。


    理應立刻脫離大部隊,趕緊逃迴襄陽城,否則為時晚矣,我等必會成為關羽的階下囚。”


    滿寵的意思很明確,趁著關羽還沒有領軍合圍,趕緊先脫離大部隊,減少目標,脫身為妙。


    這些士卒困在此處就困在此處,但朝廷的征南將軍絕不能落入孫劉兩家的手中。


    更何況曹仁還是丞相的族人,一旦折損在此處,對於丞相的威信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那些暗中想要扳倒丞相的人,也會活動的更加猖獗,說不準就做出什麽刺殺之事。


    尤其是丞相年歲已大,又遭逢大敗,更是人心動亂的時候。


    曹仁麵對大水,絲毫不見鎮定之色。


    黑暗當中,要不是滿寵抓住他,拚命帶著他往高處走去,說不準他就殞身在此了。


    陳矯渾身哆嗦著,咬著牙道:“征南將軍勿要遲疑,此番大水突然衝擊定是關羽所為。


    否則我們焉能如此順利的通過關羽的營寨?”


    他與滿寵所擔憂的一樣,若是天光大亮後,關羽一定會來捉他們的。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還能往何處逃跑?


    除了拚死一戰,別無他法,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可仔細瞧瞧周遭士卒的樣子,一個個比落湯雞還要慘上幾分。


    本就是連夜趕路,又遭大水大雨的侵蝕,不曾吃過一口熱飯,更無可以更換的衣服。


    渾身都濕透了,現在躲在這裏不過是苟延殘喘。


    就這個樣子,他們還能有戰心?


    估摸著關羽的大軍一到,便要投降祈活了。


    陳矯看著征南將軍曹仁的臉色,怕是都沒有什麽戰心了。


    曹仁努力的控製自己的身體不必發抖,可依舊無法抗拒生理上的下意識動作。


    發抖表示你自己的身體正在為自己消耗能力取暖,而在曹仁看來,這是自己懦弱的表現。


    竟然被一場大水給衝擊嚇得發抖了。


    曹仁瞧了一眼周遭的士卒,直言道:“我等要棄他們而逃?”


    “不,將軍是親自前去探路!”滿寵說了一句話。


    這個時候了,隻有如此才能穩定軍心,而且也特別像征南將軍在眾多士卒麵前的為人。


    征南將軍就是如此勇武,喜歡身先士卒。


    曹仁最終點點頭,同意了這個計劃。


    滿寵也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召集自己身邊善水的士卒趕緊隨他下了丘陵,先遊水而走,若是能找到船隻或者木頭,拖拽著征南將軍再走。


    一片激勵人心的話語之後,丘陵上的心腹曹軍士卒瞧著征南將軍等人遠去。


    徐晃距離太遠倒是沒有遇到大水的衝擊,而且還遇到了倉皇逃迴來的士卒。


    得知了前麵道路正在發大水,而身後的關羽麾下並沒追上來。


    徐晃就明白了前麵就是一個陷阱。


    是關雲長精心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就想著要一網打盡。


    值得欣慰的是,徐晃遇上了帶著人上岸休息的曹休。


    從曹休那裏得來的消息,也佐證了,關雲長是在漢水上遊築起了堤壩,就是為了能夠突然淹沒正在趕路的己方士卒。


    自然之威,豈是凡人能夠抗拒的?


    孫劉聯軍利用一場大火,讓曹丞相的人馬損失慘重。


    關雲長利用一場大雨,讓曹丞相留守荊州的人馬損失慘重。


    黑暗當中,徐晃隻能領著麾下士卒向著一側的山脈上靠近。


    眾人站在山上的樹下躲雨,曹休直接開口道:“徐將軍,征南將軍在前麵,我們是否要去救援一二?”


    “我們自顧不暇,征南將軍遇到的大水比我們大多了,就算我們過去又能如何?”


    徐晃直接下了決斷道:“我們走中廬,過隆中,去樊城,在返迴襄陽。”


    他本就是領兵駐紮在樊城,隻是因為樂進戰敗,才一直代替駐紮在襄陽城。


    如今己方無糧無火,隻能暫且往高處走去,就算是繞路,也要保存住自己麾下的士卒。


    否則孫劉兩家聯軍上前,襄陽城還如何守衛?


    關鍵是他想要去救援征南將軍又能如何?


    說不準天亮之後,甚至天不亮,關雲長就會領軍前來收取好處。


    如今在進入前方,那就是一頭撞進關雲長編製好的大網當中。


    徐晃認為自己沒有識破關雲長的計策,就已經算是失職了,若是再把手底下這些人馬填進去,給關雲長做了俘虜。


    那整個荊州,還能是朝廷的嗎?


    “此戰之下,我等守備力量大耗,能走脫一部分是一部分。”徐晃拍了拍曹休的肩膀。


    讓他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己方本就是沒有水軍,加之大水橫行,又是敵軍早有準備。


    還想要進去尋人,無異於送死。


    曹休看著山下漆黑的水澤,耳邊聽著嘩嘩大雨落地聲,終究是歎了一口氣道:“但願征南將軍能夠脫險。”


    徐晃點點頭,但他是一個將軍,心中則是認為曹仁十有八九是要被這大水給淹死了。


    黑暗當中,大水突然來襲,他又不會水,事發突然,沒有準備。


    連夜趕路又身心疲憊,如果能夠逃脫,一定是有人舍命相助。


    ~~


    漢水河水暴漲,淹沒一大片。


    艨艟等船隻雖然進不來,可走舸等小船是絕對沒問題的。


    尤其走舸上的士卒皆是精壯士卒,曹軍想要搏殺奪船,困難重重。


    “好啊,哈哈哈,太好了!”


    站在船上的張三爺瞧著遠處漂浮的屍體,一臉的興奮之色。


    這場大雨來的真的是極佳。


    他本想去順流而下偷襲曹仁的大營,誰成想曹仁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活該他被淹了。


    “也不知道曹仁有沒有被淹死。”張三爺拍著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道:“但願別淹死了,讓俺老張生擒了他,哈哈哈。”


    關二爺摸著長髯,站在走舸內,暢快道:“平兒這一計定會讓曹仁措手不及。”


    “哈哈哈,就是就是。”


    張三爺瞧著一片片浪濤:“這次可絕不能跑了曹仁。”


    關平同樣站在走舸內,瞧著周遭的水麵,此時天色已經漸漸變亮。


    曹軍士卒都躲到哪裏去了?


    怎麽如此半天還未曾見到一個活的。


    莫不是全都被淹死了?


    淺水區能淹死人的新聞,連對岸當兵的都不能避免,更何況這些曹軍士卒呢。


    “報,關將軍,前方一處丘陵發現大量曹軍士卒。”


    周倉手掌裹成喇叭狀,大聲喊了一句。


    關二爺點點頭,揮手讓旗手把旗幟舉起來,向著前方的丘陵進發。


    前麵的丘陵上,密密麻麻的站了許多曹軍士卒,甚至連丘陵都站不下了,有許多人直接站在水中。


    但總歸就出現在眼前了。


    而當關字大旗以及眾多走舸,腳艦出現在丘陵麵前的時候。


    聚集在哪裏的曹軍士卒出現了一絲聳動,有人直接被擠的跌入水中,開始掙紮。


    張三爺站在船頭,大聲嚷道:“吾乃張翼德是也,降者免死!”


    一聲大吼傳到對岸,根本就不用太多威脅的話語,直接爆出自己的身份。


    丘陵上的曹軍一聽降者免死,幾乎都在喊著降了。


    就算有人沒喊,那也是裹在人群當中,垂頭喪氣。


    關平站在一側,瞧著自家三叔這架勢,嘴巴都笑的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實則是心生羨慕,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夠大喊一聲,吾乃關定國是也。


    然後下麵嘩嘩一片下跪請降的戰例出現啊!


    關平拽了一把張三爺,讓他勿要把曹仁喊出來。


    至少這幫士卒都說投降了,還還沒有實際控製他們。


    若是曹仁在這群人當中,那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若是沒在,恐會激起異變。


    至於曹仁,竟然沒有在曹軍俘虜當中發現。


    而且審問一遭,都說沒有見到曹仁等人,難不成他真的被淹死了?


    可是又沒有見到屍體,這讓關平心生疑慮。


    不過李通倒是沒跑了,被水衝走,抓住樹枝活了下來。


    可看他這咳嗽不停的樣子,關平覺得李通活不了多久。


    尤其是大水過後,很容易出現疫情。


    關羽除了在邊緣地帶布置了許多士卒,更是采納了兒子的建議,對於浸水的士卒都采取了隔離措施。


    免得染病禍及整個軍營!


    曹仁終究是逃過一難,被先鋒軍樂進給接應到了。


    到了安全地帶,曹仁終究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悲憤,跪在地上,雙手扣著土地。


    三萬多大軍,如今聚集在身邊的不過二三百人!


    就這還是樂進沒有完全把人安排繼續當人行指引標記的結果。


    徐晃,李通,曹洪,曹休等重將不知所蹤。


    曹仁不知道他們是死在這片水裏,還是依舊在掙紮活命。


    剩下的曹軍士卒,皆是被困在水中。


    他們不投降便是一個死字。


    “征南將軍。”陳矯咬著牙道:“我們先迴城,此處還不安全,然後在派出哨騎查明情況。”


    “是啊,征南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滿寵想要用丞相的舊事安慰他,可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


    赤壁一役,可比現在損失的要大的不知多少倍。


    滿寵覺得自己能保證征南將軍沒有落入關羽的手中,對於丞相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徐晃作為斷後的人,想必會在大水前接到消息,反倒不用擔心。


    擔心的隻能是中間這些人,想要跑,黑暗當中,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曹仁站起身來,望著一片水澤,咬了咬牙,終究是迴身,向著襄陽城走去。


    至於他方才心中想了些什麽,隻有他自己才會清楚。


    不過一日,大水便已經消退。


    關平瞥了一眼眼前的蔡家人,端著粟米,笑嗬嗬的道:


    “荊州水軍現任大都督,蔡家新一代代言人,二代目蔡烏竟然出現了!”


    蔡烏麵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道:


    “少將軍說笑了,整個荊州曹賊那,哪還有什麽水軍啊,曹賊一點都不信任我。


    我一直想要找機會投效劉皇叔,今日終究被我抓住了機會,還望少將軍能夠代為引薦,我有大事相商!”


    “嘖嘖嘖,這話我聽著熟悉呢,我且問你,蔡中是你親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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