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年味剛淡,天氣還很寒冷。這樣的溫度總讓人更樂意窩在家裏,燒著火盆,穿著棉衣,關門閉戶不讓那寒風吹入。饒是如此,還是讓人在寒意上湧的時候忍不住哆嗦。


    可就在這樣的天氣裏,宋臻在天色尚且漆黑的時候,穿著一身單衣,站在街麵兒上瑟瑟發抖,時不時從唇齒之間發出牙齒打戰的聲音,和抽氣的細細嘶嘶聲。


    不是他想不開決定自虐,隻是科舉就是這樣,為了防止考生夾帶,硬性規定考生不能穿夾襖棉衣,隻能穿著不能輕鬆夾入東西的單衣。就算是天氣寒冷,這也是無法通融的問題。在知道這一點之後,宋臻就和趙紅妝商量之後,去扯了最厚實的那種布,才做成了身上這勉勉強強有點保暖作用的一身衣裳。


    宋臻不太清楚一般的封建王朝科舉是如何的模樣,模模糊糊的一點概念來自於曆史小說。還記得什麽進考場帶吃的之類的事情,不過至少這玄朝的縣試並沒有這樣的步驟。這大約是因為今天的考試隻有一天時間的緣故。中午那頓飯,是縣裏直接提供的。待遇還成的樣子,畢竟就算是縣試,也多的是人考不上卻總要考的,這提供的一頓飯,因此也算是厚待了。


    和他類似打扮的幾個書生,就站在他旁邊。大家聚攏在一起,勉勉強強得到一點熱氣,卻也被吹拂的寒風一把抓走了。


    “咱們為什麽這麽早就過來?”忍了又忍,宋臻還是覺得這個時候不說點什麽分散注意力的話,根本沒辦法繼續呆下去,壓低了聲音抖抖索索地問其他幾位和自己一同作保的公子。


    其中一人就道:“自然是為了給縣尊大人留下個好印象。”


    另一人當下補充道:“況且,早些過來,之後要檢查夾帶筆墨之類也好早些結束,先進去自然能選到個好點的位置,現在冷點沒什麽,要是開始作題之後坐到了不好的位置,手都凍僵了,那就是有再好的文采也沒辦法嶄露頭角了。”


    宋臻明白了,這縣試是沒有考號和座次的,大家都要自己找位置。加上考場條件算不得多好,所以早來早排隊就成了一種必要的選擇。


    “其實縣試不算什麽。聽聞到了鄉試的時候,那是夜裏就有人候著,隻為搶一個好位置了。”旁邊兒有人這麽說著,卻立刻引來了疑問。


    “要是起那麽早,如何有精神作題?”


    “鄉試哪裏像是縣試。大戶人家自然打發了仆役做這件事,哪裏需要讀書人出來呢?”


    “那不就苦了家境貧寒的人嗎?哎!”


    漸漸地,圍攏在縣衙旁邊的人越來越多,大多都是這一次的考生。不過說是人多,加起來也就幾十個,這還是整個鎮子加上周邊鄉村的所有考生。更不乏那些考了不止一兩次,年紀根本就不是如宋臻這樣少年模樣,臉上都有了褶子的人。


    時間已經要到了,宋臻想著等會兒的題目會是什麽樣子,卻發現和自己相熟的那幾位公子越發急躁起來。接著,就聽見其中一人道:“大楊公子怎麽還不來?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再不來就晚了!”


    宋臻聞言,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果然,在聚集起來的人群中,他並沒有看見那位總是苦著臉的大楊公子的身影。不過,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下意識地詢問著:“他要是不來會怎麽樣?”


    “五童聯保,人要是沒來齊的話,我們要怎麽進考場?難道要錯過這一次縣試了?”


    “我早就說過這大楊公子莫名其妙找我們當保人有問題,現在好了吧?縣尊大人都要來了,他還沒來!他到底考不考這一科了!?”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著急也沒用。現在還有時間,想想辦法怎麽把大楊公子找到,趕快帶到縣衙來才是真的。”


    “能不著急嗎,要是他不來的話我們四個人都沒辦法去考試了,這豈不是耽誤了功名!”


    “明明約好了早來的,這大楊公子怎麽不信守承諾呢?”


    你一言我一語,另外那三位公子都是急得打轉的模樣,而一開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後果的宋臻,也察覺到了事情的緊迫。


    這個所謂的五童聯保原來並不僅僅是確定一下身份,更是要讓五個人一同到場才能夠入場考試嗎?這麽死板的規定?不管這規定死板不死板,當下的問題是,如果那大楊公子不來的話,他們四個人就要被連累,沒辦法入場去考試了!


    那怎麽辦?


    宋臻怎麽知道怎麽辦!


    原本他就和這位大楊公子不熟,對於他的情況半點不了解,還是聽趙紅妝八卦了兩句方才有了點想法。而要找到一個人,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何況是在大家都等著要進入考場的時候,誰也不願意隨意離開。


    隻是他現在也完全沒有了之前平靜的心態,開始焦急了起來,第一場考試他不擔心自己是否能夠通過,但是他絕對會擔心以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居然不能進考場,必須等下一次!


    這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誰會想到這樣的事情都會發生?


    可是再想再緊張又能如何呢?


    大楊公子這會兒應該在什麽地方?趙紅妝說過楊家內部的齟齬,現在宋臻所知道的唯一一個和大楊公子有矛盾的是小楊公子,莫非是小楊公子不願意看見大楊公子出頭,想辦法把大楊公子給關在家裏?還是說其實隻是大楊公子在路上有什麽事情耽擱了,馬上就會到呢?


    紛雜的念頭理不出個頭緒,宋臻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猜不到。設想有很多種,但弄不清楚到底哪一種猜想可能是對的。即使是對的又如何去處理,將問題解決。


    然而日頭已經漸高了。白晝取代了淩晨的黑暗照在這小鎮的街麵兒上,一個衙役的身影出現在了街的拐角,大約是來開門的。


    宋臻知道還有時間,等到衙役到後衙去把縣尊大人叫出來,他們才能準備進入縣衙。


    可是大楊公子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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