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姑娘,”他愧疚地低下頭去,低聲道,“對不起”。鬱風落斜眸而笑,媚中帶邪道:“用不著道歉,我很好,”她玉手緩緩撫過一頭赤發,眼神冷狷肅煞,帶著邪魅的風情,“蕭月使,我該謝謝你才是,不是這樣,我未必出得了星宿海!”她陡然出掌襲擊蕭息樓,掌風淩厲剛猛,功力之強,遠勝當初。

    這一點倒讓人始料不及。可蕭息樓並不如何慌張,腳下遊移宛若蛟龍,輕飄飄躲過迎麵一掌,另一手已扯過蕭殘衣擋在身後,淡笑道:“即使這樣,你也出不了星宿海!”他話語雖輕,言辭裏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傲然。

    鬱風落赤發紅顏,肆意而笑:“哈哈哈,那就試試看!”話音未落,聚力一掌疾迅如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魔障上湧的一瞬,她分明感到氣流衝破了玄關,激發體內潛能,功力竟在刹那間陡增數倍,比之蕭殘衣也不遑多讓。蕭息樓手底暗使巧勁,借力打力卸了她一半功力,饒是如此,一雙手臂也被震得隱隱發麻,這讓他多少有些吃驚:稱霸西北數年,雖有強敵無數,可像如此敵手卻還是第一個。

    他神情微微一冷,鬱風落掌風又至,卻是比適才還要強勁,大有開天辟地、裂石穿空的氣勢。蕭息樓不再硬接此掌,足底一滑,身姿飄逸,遊離於掌風之外。迴頭一覷蕭殘衣,正見他眸中愁鬱深重,憂心忡忡。“他擔心這丫頭!”此念在心底閃過,目光忽然冷淬,右掌倏地一翻,碎月刀寒光映月,拈在指尖。

    “鬱姑娘,小心!”蕭殘衣蒼白了臉色,顫聲警告。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對這女子竟存了心。蕭息樓卻是清楚的——從他們來到星宿海的第一天,鬱風落身上那裂成兩半的狐裘,早已說明了一切。

    “南憶,你在乎她是不是?”蕭息樓忽然迴頭,笑問蕭殘衣。蕭殘衣不明所已,微微怔忡。然而,眼眸中那不經意間流露的擔憂,早似春色裏漫山的野草,如海泛濫。這般清醒的認知讓他莫名憤怒,於是,笑意陡生的瞬間,殺意也生,碎月刀一點寒芒滑出指尖,挾月掠至

    鬱風落。

    那紅衣似火的女子毫無懼色,赤發當風,肆意而笑,右掌淩空掬一捧水,以十成功力擊射而出,另一手化作綿掌,迎上了碎月刀。先不說她能不能接下這招,隻這份傲月風情、如獅膽氣就足夠天下群雄為之一歌,舉杯同敬!

    碎月刀下,誰敢稱雄?

    不過紅衣鬱風落,而已。

    刀至,掌出,血現。

    對立的二人各退三步,站定。

    鬱風落額上的火焰紋倏忽一亮,左掌被碎月刀橫切而過,隨著鮮血汩汩直流,那朱砂的額紋漸漸黯淡下去,眸中再添幾分妖異的赤紅——這是魔性愈重的征兆。蕭息樓揮手擦過嘴角的血絲,得意而笑:隻要逼得她殺性大起,月上中天時魔血縱流全身,那麽,她再不是如今模樣了。

    成魔後的鬱風落是怎生模樣?蕭殘衣連想都不敢想,他站在蕭息樓身後,看著那女子逐漸變紅的眼目,忽然覺得再不能坐視,一股憤懣就這麽從胸口蓬蓬勃勃爆發出來,化作掌風直奔蕭息樓而去。

    背後遇襲,不用迴頭也知是何人所為。蕭息樓嘴角噙笑,清冽而冰冷,就連躲避的步伐裏,也不帶一絲人間的暖意,凜凜生寒。“她和我,你要誰活?”蕭息樓如是問道,眼神帶煞。蕭殘衣一咬唇,搖頭沉默,任誰也能從稍縱即逝的眸光中看出他內心的沉痛與掙紮。

    “哈哈哈!”蕭息樓眸中異光閃過,一聲長笑道,“看我擒下這丫頭你又如何?”說著,身上青袍無風自落,隻著一身輕便的中衣,鵝黃淺淡,更顯豐姿雋秀,孤標傲世。他就這樣持著碎月刀,立於鬆下池邊,神情冷狷中有一絲藏也藏不住的落寞和孤寂。

    碎月刀下,無生魂。

    蕭殘衣口中喃喃念過這句的時候,月色正蒼。他本無心與蕭息樓決鬥,怎麽說那也是自己的王兄,是十多年來朝夕相處的兄弟,若隻是為自己,他說什麽也不會與之兵戎相見,刀劍相逼。可為了鬱風落,那便不同。這女子能為他舍身成魔,他又怎麽忍心讓她死於銀城的碎月刀之下?

    於是,蕭殘衣緩而鄭重得行了一禮,毅然亮刀。

    刀光森寒,寒不過人心。

    月色清冷,冷不過絕情。

    兄弟二人對峙於化生池畔,任西北凜冽的寒風劃過刀刃,劃開胸膛,碎了心,碎了多年手足之情。“南憶,”蕭息樓本欲說什麽,話出口又轉而一笑,淡淡道,“我不會留情,所以,你也不必有所顧忌。”

    “你若勝了我,就帶這丫頭走,否則,……”那後麵的未盡之言不必說,蕭殘衣也清楚得很。靜靜抬眸,看紅衣的鬱風落雪膚花貌,發若丹朱,詭異邪媚之氣不絕如縷,禁不住心裏一痛,漸冷了心腸。看在蕭息樓眼中,卻成了澀。

    澀如陳砂心如鐵。

    鐵屑成灰。

    兩柄碎月刀被兄弟二人分別射出,在蒼月暈影中砰然撞擊,隻聽“叮”的一聲脆響,一柄墜地,一柄勁力不減,挾風掠至,深深刺入胸膛!鮮血噴湧的刹那,二人齊皆怔住。蕭殘衣滿目的驚疑與詫異,望著蕭息樓胸口的血如泉湧出,訥訥道:“你……為什麽?”

    蕭息樓掩住眸中的痛楚與失望,以手沾血細細端望:“我不過想和自己賭一把,看你是否真下得了手?結果,”他低下頭去,自嘲而笑道,“我輸了。”雲淡風清的一句,寥落傷情。

    蕭殘衣隻覺“轟”的一聲,有什麽在心底炸裂開來,眼前一陣暈眩:值得嗎?為了知道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然瘋狂到以命作賭!說不出是什麽感觸,他澀澀出口,低聲叫道:“王兄……”

    蕭息樓擺手止住他話,倦然笑道:“你已取勝,可以走了。”話裏倦染微塵,一拂便落了地,“他日重逢,我不會再留情。”最後一絲牽掛就這樣生生被他斷送,還有什麽值得眷戀?那愴心的絕望湧上心頭,化了怨殘留軀體,揮之不去。

    蕭殘衣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默默走近鬱風落,啞然道:“鬱姑娘,我們走吧。”鬱風落斜睨他一眼,反問道:“走?去哪裏?”她纖纖玉手掠過鬢稍,神情邪異,“殺不了蕭息樓,本姑娘去到哪裏也難消此恨!”

    蕭殘衣心頭猛震!

    隻聽蕭息樓哧鼻冷笑道:“你可以試試看!”這一男一女皆傲性之人,鬱風落被囚數日,飽受折磨,此番心性為魔障蒙蔽,視聽不明,念茲在茲不過殺人泄憤;而蕭息樓以一地之尊,七年苦求仍不得蕭殘衣一顧,還因之受傷,心中惱憤悔恨不言自明。蕭殘衣雖在局中卻深明其意:若讓他二人此時開戰,定是個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難了之局。若要阻止,怕也是有心無力,自己尚且重傷未愈,怎麽可能攔得下當世兩大高手的殊死一戰?

    他站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正自彷徨無策,卻聽得腳步急促,由遠而近。碧長歌手捧絹書跪倒在蕭息樓麵前,恭聲道:“奉城主令:速召公子與少主迴歸銀城……”他啞然失聲,望著蕭息樓滿身鮮血,臉色陡變。

    “我沒事,”蕭息樓不以為然,淡淡道,“你可以放心。”碧長歌施禮退於一側,可一雙眼睛卻再不曾離他半分。他也不介意,自己點穴止住血,草草包紮一下,複抬頭望著鬱風落,冷笑道:“你很走運,丫頭。”

    眼看他眸中升騰的殺意漸漸湮滅,蕭殘衣長長舒了口氣,想不到危急關頭,解此急難的竟是多年未見的銀城之主——他的父王。心裏莫名一暖,他輕輕扯了扯殺氣尚重的鬱風落,低聲道:“尋找‘浮生血’迴去就風四樓主要緊,請鬱姑娘忍耐為上。”

    鬱風落微怔,緩緩扭轉了頭,一雙赤目對上他清澄的眸。

    其時,月上中天,子時將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年·醉東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小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小燈並收藏流年·醉東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