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琪返迴空桑山時,已經快到淩晨時分。


    皎潔的明月將漫山的黃泉之霧,照耀成了一片銀白色的霧海,遠遠看去竟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趙空在陸雪琪身上附著了加重的黃泉氣息,所以她一進入空桑山脈,就被還沒休息的趙空察覺到了。


    可讓他意外的是,時間已經這麽晚,陸雪琪居然沒有去藏書閣休息,反而一路向聖魂殿行來。


    傳音給了附近巡夜的煉血堂弟子,讓他們不要阻攔陸雪琪,任由她走到聖魂殿外的廣場上。


    清冷的夜裏,空無一人的廣場上,陸雪琪一身白衣,背負長劍,抬頭仰望著廣場中央的巨大雕像。


    她那欺霜勝雪的肌膚,在月光的清輝之下,甚至有種晶瑩透徹的感覺。


    剛踏出大殿的趙空,隱隱覺得這夜色,這月光,完全是因為這名近乎完美的女子,才能這般明亮動人。


    如此良辰美景,趙空也不忍破壞,居然就這麽站在聖魂殿門口,靜靜的欣賞了起來。


    直到陸雪琪轉過身來,見到含笑而立的趙空,蹙了蹙好看的眉頭,才打破了這如夢似幻的美景。


    趙空踱步方寸的走向陸雪琪,行到她五米之外就停了下來,抬手指著眼前的巨大雕像,輕聲說道。


    “這是一位真仙的雕像,那人存世數千年之久,可即使他這樣的六階強者,也沒能活到壽盡之時,夭亡於他人之手,僅僅留下這座雕像供人憑吊。”


    陸雪琪愣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沒有開口說話。


    趙空也不在意,繼續小聲說道:


    “強者可能隕落,世界也一樣會衰亡。”


    “你因該在諸多典籍中,見到過上古修真界的描述,現在與那時候相比,修士的數量和質量,都差了不止一籌。”


    “不是我們這些後來者不如前人,而是這個世界經曆了一場大劫,已經衰頹到了極點,若是再不挽救,千年之後,或許連仙道修士都將成為傳說。”


    陸雪琪看向趙空,眼底深處似有光芒閃爍,淡淡的說道:“天地之變,我等修士又能如何?”


    趙空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竟然隱隱有些不屑之意:


    “順為凡,逆為仙,即便這個世界出了大問題,我等修士也當自行補天,豈可任由仙道之路斷絕,枯等壽元耗盡?”


    陸雪琪對趙空的話有些意外,她雖然知道趙空和那些普通魔教中人不一樣,但還真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大宏願。


    不等陸雪琪開口說話,趙空接下來的舉動,讓這名冰冷淡漠的女子,雙眼瞪得老大。


    隻見他雙手抬起,虛空抱球,左手掐起法訣,右手兩指並攏,似緩實急的在身前虛畫了個太極圖。


    片刻後,這一人高的圖案臨空發光,白芒陣陣,瑞氣騰騰,在這黑夜裏極其顯眼。


    其他人或許隻認為這是道家的某種神通,可陸雪琪苦練太極玄清道近十年,距離上清境界也不過一步之遙,一眼就看出了趙空施展的法訣,正是她的師門秘法——青雲太極圖!


    若是青雲門的其他法訣也就罷了,習練道家功法且修為高深者勉強也能施展。


    可青雲太極圖不一樣,這是青雲門內部核實身份的根本證據,唯有太極玄清道達到玉清八層以上,才有可能施展出來。


    而修煉其他門派功法的人,絕對施展不出這道法訣!


    所以陸雪琪見趙空施展出青雲太極圖,心中的震驚溢於言表,立即開口問道。


    “你怎麽會青雲太極圖?不對,你怎麽能施展出青雲太極圖?”


    趙空微笑著揮了揮手,將眼前的青雲太極圖驅散,然後轉身對陸雪琪說道:


    “其實我的主修功法就是太極玄清道,而非你們所認為的魔道邪功。”


    “單以這門功法而論,如今青雲門中也就道玄能勝我一籌,虛度了百年時光,心灰意冷的萬劍一,估計也就和我伯仲之間,”


    萬劍一這個名字,陸雪琪曾經聽她師姐文敏提起過。


    雖然奇怪這位已死的前輩,怎麽在趙空口中好似還活著,但現在她更在意的是,趙空怎麽會太極玄清道。


    看出了陸雪琪的驚疑,趙空搖了搖頭說道:


    “傳我太極玄清道的不是此世之人,你沒必要深究,也不可能查的出來。”


    “今天讓你知道這麽多,隻是想告訴你,我趙空絕非某些人嘴裏無惡不作的魔頭。”


    “隻是我的目標太大太難,世人不能理解也很難配合,所以我選擇了強者為尊的魔教發展。”


    陸雪琪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輕聲反駁道:“你入主煉血堂之前,正道的實力遠勝於魔教,你若是真有補天之誌,加入正道各派才更容易。”


    趙空嘿然一笑,擺了擺手說道:“正道隻適合維穩,想要拖著正道各派幹一件大事,難度比滅了他們還大,各種內耗,煩不勝煩。”


    “就拿青雲門來說,哪怕我坐到道玄那個位置,也一樣要受到重重束縛,根本不能盡展我所能。”


    “而補天這種亙古少有的大事,心甘情願陪我做下去的又有幾個?”


    “反倒是魔教之中,隻要你實力夠強,完全可以不理會任何人的想法,強製要求下麵人按你想法執行。”


    聽了趙空的話,陸雪琪有些愣住了。


    即便她的性格再怎麽堅毅,說到底也隻是個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趙空說的又是事實,讓她連反駁的理由都很難找到。


    半響後,陸雪琪低下腦袋深深唿吸,漠然問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兩人第一次見麵,是在青雲山脈附近,那次趙空不但調戲了陸雪琪,還搶了她的天琊神劍。


    這種情況下,陸雪琪對趙空的印象自然是極差,認為這是個好色無恥的魔教妖人。


    後來第二次被趙空俘虜,陸雪琪已經有了被玷汙清白的思想準備。


    甚至打算裝作屈從,再找到合適的機會,一舉襲殺趙空這個魔頭。


    可趙空對她的處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那日趙空把她帶迴空桑山,居然將她關入藏書閣這種宗門重地,往後大半年的時間都不聞不問。


    每天看書學習的日子,陸雪琪過得有些自得其樂,若非經常收到趙空給她送來的各類秘籍,恐怕她都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把她給忘了。


    後來她想迴青雲門,趙空不但沒有拒絕,還將天琊神劍這樣的九天神兵還給了她,這使得陸雪琪更加想不明白趙空的目地。


    直到現在趙空對她透露了諸多秘密,陸雪琪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


    趙空見她一副沉重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道:


    “在此世,你依然是青雲門弟子,我隻要你心無旁騖的認真修煉,其他事情可以等我完成補天後再說。”


    “我會給你各種秘籍各種資源,讓你踏上真正的成仙之路,而你不參合這紛亂的修真界,隱居在聖魂殿裏就行。”


    趙空沒指望陸雪琪能在誅仙世界幫他多少忙,她那堅毅執著的性格,注定了不會屈服於趙空的武力。


    甚至連收她為徒的事情,趙空暫時都沒攤開來講,如此良才美玉,值得他一步步的慢慢收心。


    “此界?”


    陸雪琪瞬間抓住了重點,雙目凝視趙空,低聲問道。


    趙空也收起臉上的笑容,認真的對她說道:


    “對,就是此界!”


    他既沒有否認,也沒去掩飾,雖然隻是幾個字,但他相信陸雪琪能明白話裏的意思。


    果然,陸雪琪沉默了片刻,就輕輕點頭道: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且不去攻打……不覆滅青雲門,我便在聖魂殿中隱居不出,一切皆依你之言。”


    陸雪琪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說到最後,卻有一種斷冰切雪般的堅定。


    月色正好,晚風清揚!


    麵對麵的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退讓。


    最後還是趙空先哈哈大笑起來,打破了這份僵持的沉默,笑聲中盡是開心與得意!


    ……


    自從鬼王宗和萬毒門聯盟,整個中土修真界,已經變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麵。


    其中煉血堂勢力最大,占據了從北到南的整個東部地區。


    在消化合歡派後,煉血堂的整體實力又上升了一大截。


    如今東部的各方勢力,不管正邪,無論仙凡,都得對煉血堂惟命是從。


    稍有反抗抱怨,立即就會派毀人亡,強權統治之下,東部的修士與凡俗王朝,都是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少數實在難以忍受的正道勢力,隻能舉派遷往中原地區,托庇於如今的正道唯一領袖——青雲門。


    煉血堂的崛起固然是正道大劫,但對於青雲門一家來說,卻是千年難遇的發展時機。


    以往攝於正道領袖身份,很多事情青雲門不能做,或者說不能做的太明顯,一旦吃相難看,就會被天下正道一起指責。


    現在焚香穀覆滅,天音寺封山,正道當中已經沒有能帶頭指責青雲門的勢力。


    所以如今青雲門做起事情來,也少了很多顧忌。


    而且大量的東部和南部宗門,在魔教各脈的壓迫下,紛紛遷移到青雲山脈附近。


    這些宗門失去了宗派產業,又不能像魔教那樣收保護費甚至搶劫,一個個日子過得相當慘淡。


    青雲門作為天下第一大派,本身就是資源過剩的代表,被魔教圍攻後雖然元氣大傷,但也導致剩餘的資源更多。


    現在正好借魔教勢大為理由,吸納了一部分傳承較強的宗門。


    僅僅小半年的時間,就在原青雲七脈之外,又多了十三別脈!


    使得青雲門的實力不減反增,絲毫不弱於鬼王宗和萬毒門的魔教聯盟。


    不過當代鬼王雄才大略,自從鬼王宗遷到原焚香穀舊址之後,明著吞噬南方的修道宗門,暗地裏還想方設法控製南疆六十三異族。


    鬼王自從得到第一卷天書,修為便踏過了四階那道門檻。


    如今又有夔牛、燭龍二靈加身,獸神不出的情況下,也就實力大進的趙空能稍勝他一籌。


    那些南疆異族在鬼王的威逼利誘之下,不少都被綁上了鬼王宗的戰車。


    一邊幫他在十萬大山裏搜索饕餮的蹤跡,一邊暗中操練,等待時機到來,便可化為鬼王宗征伐天下的先鋒。


    再加上毒神這個誰都不敢小看的老怪物,以及萬毒門雄厚的底蘊,占據南方的魔教聯盟,聲勢並不比煉血堂和青雲門弱。


    更有意思的是,現在三方勢力都在整合內部,吸收消化剛吞下的果實,所以誰都沒挑起大戰的意思。


    本該戰火紛飛血流成河的中土修真界,竟然意外的平靜起來,讓很多等著看好戲的人頗為失望。


    “既然你們都不動手,那就別怪我放出那怪物禍亂天下,隻有你們全部覆滅,才有我焚香穀再興之機!”


    一道怨憤、壓抑又帶著絲絲恐懼的聲音,從十萬大山深處傳出,驚得大量鳥雀飛起。


    咆哮的人正是當初逃得一命的李洵。


    自從焚香穀覆滅之後,他便按照雲易嵐臨死前的吩咐,去了宗門在十萬大山中暗藏的一處密地。


    借助密地中的一樣異寶,將修為從少陽巔峰突破到了至陽境界,等同於太極玄清道的上清境界。


    隨後李洵就一直隱藏在密地之中,偶爾出去聚攏一些幸存的焚香穀弟子。


    他想等待正邪大戰爆發,各派死傷狼藉之後,再出現在世人麵前,重建夕日的焚香穀。


    可煉血堂並沒有像李洵猜測的那樣,大舉西進死磕青雲門,或者兼並鬼王宗和萬毒門。


    趙空不是為了統一天下而統一天下,自從到誅仙世界之後,他的目標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那就是修補世界,獲得位麵意識的饋贈。


    三足中最強的煉血堂,耐得住性子發展自身,其他兩邊就更不可能主動挑起戰爭。


    不管道玄、鬼王、毒神,都是老謀深算之人,沒有勝算的情況下,誰也不會貿然出手,讓別人去撿便宜。


    相對而言,李洵雖然經曆了宗門被滅的困厄,自身有了一些成長,但耐心明顯還是不夠。


    見三大勢力都旁若無人的自顧自發展,李洵實在是忍不住了,心下一狠,就準備放出雲易嵐生前都忌憚無比的獸神,想讓他去禍亂天下,好給焚香穀帶來一絲複興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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