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慌慌張張地想躲開,又毫無地方可躲。對方眼中像承載了什麽深重的感情,叫她一眼察覺便不敢觸及。她對這個人並不熟識,即使有那麽些微的印象,也並不足以親近,太過深厚的感情表露,讓她有些抵觸又不知所措。


    “澤田君,請讓我迴去。”彌很想逃開這個人,可是雙腿又無法支撐她離開,隻有抿著唇表達出自己的抗拒“我很感謝您想要幫助我,可是我該迴家了。”


    綱吉沒有說話,微微低著頭,額發掩住了眼睛。


    彌無所適從,撐住了床沿想要起身,可腿腳無力,她略一離開床就直接摔在了地板上。彌皺著眉忍痛,也不氣餒,揮開了急忙想抱她起來的綱吉,固執地想朝門口爬過去。


    綱吉臉色有些難堪,指甲緊緊嵌進了手心,他強硬地將彌從地板上抱起來放迴床邊。他想問彌是不是這麽難以忍受的想要逃離他,即使腿腳不便也要離開他身邊,可對上彌陌生又警惕的眼神,那些話又梗在了心裏。


    “痛不痛?”他語氣晦澀地問,蹲在彌身前想要檢查彌摔到地上的手臂和膝蓋。


    彌抽迴自己的手,確認自己無法逃脫後終是不留一點情麵“你不能禁錮我的人身自由,澤田君,我要迴家。”


    綱吉恍若未聞,緊緊抓住彌的手“讓我看看。”


    “我不知道我們之前是什麽關係。”彌皺緊了眉頭說話,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楚分明,不帶一點情緒“但是您現在對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不顧我的意願隨便把我從街上帶迴您的家,說那些奇怪的話,您讓我覺得非常困擾。”


    綱吉還抓著彌的手,像是沒有聽見彌的話,仔細卷起彌的袖口。彌掙紮的力氣對他來說太微不足道,他輕易就看見彌已經破皮的手肘。


    “請住手!”當對方的指腹觸及彌的手臂的皮膚時,彌終於甩開了綱吉的手“澤田君,我的朋友找不到我會很快報警,路上看到你帶走我的人不少,請您好好考慮您的行為。”


    綱吉蹲在彌身前不說話,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抬起頭來對上彌的眼睛,那雙沉穩鎮定的深棕色眼眸浮現幾許無助和慘痛“這是懲罰嗎?”他像是在問彌,又不像是問彌,笑容慘淡。彌的聲音冷淡又理智,目光警惕而小心,那些帶著敬語卻又毫不留情的話語像是一把刀,一刀又一刀地剜去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痛得厲害。


    彌微微咬著下唇,移開目光。


    她說的話沒有錯,可是對方像是被她傷害到的神情,讓她莫名的心軟。


    “再等等好嗎?”像是處在深海中,水壓壓迫著胸口讓人喘不過氣。可綱吉還是控製住了語氣輕聲問,隻是聲音低啞得叫人覺得難受“等能治好你的腿的人來,好嗎?”


    他對著彌笑,有些淒涼。


    彌看著綱吉的眼睛,覺得有些難以拒絕。


    彌不是猜不出來這個人以前和自己會是什麽關係,隻是再有什麽關係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現在根本不記得這個人,也難說有感覺,她在中國住了兩年多,和這個人的聯係應該也早就斷了,現在這幅情深依舊的模樣,讓她難以招架。


    最後是澤田奈奈從樓下叫兩人吃午飯的聲音打破了莫名的氛圍。


    綱吉看向彌“我抱你下去吃飯好嗎?”他伸出手,見彌沒有推拒,便小心的把彌抱了起來。抱在懷裏的重量讓仿佛落入無底洞般惶惶不安的心頓時踏實下來。明明早已經是能獨當一麵殺伐果斷的彭格利首領了,可在彌麵前卻仿佛還是當初那個青澀懵懂的少年,總是被擾亂心緒。


    彌被綱吉放置在餐桌邊的椅子上,雖然早已習慣被後桌君像當洋娃娃一樣抱來抱去,可是和後桌君的相處不黏不膩像是足以讓人安心的親人,綱吉則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感情真好呢。”看著彌被抱下來的澤田奈奈捂著臉調侃地笑著。


    “不,那個,您誤會了,伯母。”彌連忙解釋,對於雙眼澄澈笑容可愛的澤田奈奈顯得有些拘謹“我的腿不太好,麻煩澤田君了才是。”


    “小彌的腿怎麽了嗎?”澤田奈奈聞言擔心地皺起眉,關切地注視著彌。彌無法,又解釋了一遍。


    “好了,媽媽,先吃飯吧。”見兩個女人完全聊上了,綱吉趕緊出聲喊停“吃完了你再和彌聊吧。”


    一頓飯吃得彌有些尷尬,可是都已經默認了暫時留下來,又吃到一般叫人送她迴去,總覺得有些矯情,雖然她也不是自願來的。


    “小彌啊。”彌快要刨完一碗飯,就聽見坐在對麵的澤田奈奈小聲叫她“說起來,還有一年是吧?”


    “嗯?”彌不解地反問。


    澤田奈奈促狹地笑了笑,提醒道“就是你和綱君的婚約啊。”


    “什…咳咳咳咳……”彌意識詫異的想要反問,然後直接被飯粒嗆進了氣管,急忙放下筷子急咳起來。綱吉也放下了筷子拍了拍彌的背,又看向自家媽媽“媽媽,先不要提這個了。”


    “婚約?”彌咳完,滿臉迷惘的重複這個詞。


    “是啊。”澤田奈奈點點頭,雖然不明白為啥不讓提,但見彌問到,還是迴答“當初訂婚的時候說大學畢業再完婚不是嗎?”


    “啊?”完全沒聽說過自己訂過婚的彌滿臉搞不清楚狀況“完婚?”她茫然又無措,隻有抓住自己唯一知道的一件事迴答“還有畢業,我不是早就結業了嗎?”


    “小彌也結業了?”澤田奈奈眨眨眼,有些驚喜“那今年就完婚吧,媽媽我超級想要抱孫子呢!”


    “啊?”完全跟不上話題的彌。


    “媽媽!”綱吉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將彌攔腰抱起“你先吃吧,我帶彌上去休息。”


    直到又迴到綱吉的房間,彌被放迴在床邊,她才從滿臉什麽情況的表情中掙出來,艱難地問綱吉“我們……有婚約?”


    等等,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她有一個未婚夫啊!而且這個人不是前男友什麽的嗎?


    彌讓自己冷靜了一下,再迴想了一遍和眼前這個人相處的場景。她頭腦轉得飛快,很快便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對她的態度絕對不是未婚夫對未婚妻的正常態度。他從沒說過他們有婚約,而且對待她的表現也很奇怪。


    “能想起來什麽嗎?”綱吉沒有正麵迴答彌的問題,轉而這樣問。


    彌看著迴避了他的問題的綱吉“我們……以前有婚約是嗎?”她委婉的用了以前這個詞,便與現在再無瓜葛“沒有人告訴過我,好像我的朋友並不知道這迴事,我也早就結業了,所以這個婚約應該是做廢了是嗎?隻是伯母還不知道?”


    綱吉看著彌的眼睛,他剛剛沒有正麵迴答,潛意識地想留一個曖昧的界限,卻沒想到彌如此簡單迅速的分析了出來“彌為什麽會這麽想呢?”他忍不住讓彌自己去質疑自己的猜測“為什麽會覺得婚約早就做廢了呢?”


    “你說我們是同學,不就否認了婚約的關係了嗎?我說你是陌生人你你也沒有反駁,還說了懲罰這樣的字眼。”彌這麽說,即使自己知道證據並不充分,她也表現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綱吉頓了頓,繼續問“彌好像……是希望我們的婚約是做廢了的是嗎?”


    “我說過了,澤田君,我忘記了很多事。”彌抿了抿唇“這樣說也許有點殘忍,但我想不起來,就不對一切我已經忘記的事情負責,是真是假不重要,我不想對能影響到我的人生的事情盲目負責。”


    “彌的意思是,你忘記了,就不必再負責了嗎?”綱吉看著彌的眼睛。


    “澤田君,現在的你是從過去的經曆中慢慢走過來的。如果你失去了記憶變迴了最初那個什麽都沒經曆過的你,你當然還是澤田君,但卻不是現在的澤田君了。”彌的頭腦清楚,條理分明“就如同我們以前有婚約,可能是因為我們相愛,可是現在我忘記你了,不愛你了,所以我也就沒有理由繼續履行這個婚約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讓自己誠惶誠恐地走上另一條路。”


    綱吉一滯,那句不愛從耳膜傳達到神經,刺激得心髒沉重地跳動,竟然有種緩不過氣的感覺。


    在離開時就猜想過,或許彌會很快的擺脫他給的陰影,走上新的生活,愛上另一個人。可是在想象中僅覺得難過的事情,此刻聽彌親口說出來,卻叫人心髒都緊縮在了一起,絞出酸澀的汁。


    彌注視著綱吉的臉“澤田君……”她叫了對方一聲,語氣有些壓抑,沒有剛剛的平靜從容。她露出了有些無措的表情,像也透不過氣來一樣“你在難過嗎?”


    明明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就是個普通的陌生人而已。


    可為什麽每次他難過,自己都忍不住也難過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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