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要一起住?”


    彌盯著短信界麵上的最後一條聊天短信微愣,心髒卻突兀地漏了幾拍,她下意識地單手絞住了自己胸前的長發,掩飾性地撓了撓臉頰。


    剛剛還在聊著東大的事情,去東京讀大學的話就要提前申請學校宿舍,能不能申請下來是一個問題,搬進去了還要和別的同學一起住,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別的問題。彌這麽發過去,綱吉很快迴到。


    ‘聽說已經替我準備好了公寓。’


    ‘那要不要一起住?’


    兩段話發得太快,手機嘟嘟抖了兩下就浮現出來,讓彌準備打字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這是在邀請她同居嗎?


    電話那邊的綱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發了什麽不得了的話,急忙想解釋,可是刪刪改改還是不知道該發什麽才好,眼看彌那邊沒有迴應,他有些著急地迅速撥通了彌的電話。


    “喂?”


    “彌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如果申請宿舍很麻煩的話可以來和我一起……”他說著說著又覺得自己說得很奇怪,又連忙改口“不,那個,我沒有其他意圖的,隻是說這樣能互相照顧到比較方便,萬一有什麽事的話……”


    似乎是發現自己不管怎麽解釋都隻表達出了一個意思,綱吉悲痛地捂了捂臉,無力地說“你別誤會。”


    彌從客廳桌子上順了一個蘋果,然後縮在沙發上一邊啃蘋果一邊聽綱吉手忙腳亂的解釋,見綱吉最後蒼白的辯駁了一聲,她才微笑著開口“我知道。”彌吞下果肉,輕聲說“你想說你不是抱著想要同居的目的邀請我同居的。”


    “……”綱吉那邊似乎想說什麽,彌幾次聽見欲言又止的氣音,但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彌笑起來,把弄著自己頭發“可是不管目的是不是一樣,結果總是一樣的呀。”


    手機那邊的綱吉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放低了聲音,像是怕被誰聽見了一樣小聲地問“那,可以嗎?”


    那小心又期待的語氣讓彌心裏一軟,她也跟著放低了聲音,柔柔地迴答“可以啊,未婚夫先生。”


    彌的語氣低柔,卻有一種酥麻感觸動了神經,簡單的幾個音節像輕飄飄的羽毛,卻一下子落在了心底。電話那邊的綱吉靜默了一會,最後忍不住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來。


    就那麽十幾天的春假,眼看又要四月開學。彌早早遞交的宿舍申請還沒有迴應,看起來也是石沉大海。等到東大開學,彌拉著自己的行李第一次離開了並盛,離開了漸漸脫離依賴的姐姐們。


    並盛並不是多大多出名的地方,又靠海靠山,地鐵高快一直都沒建起來,彌離開的時候也是坐的巴士,綱吉倒是因為要住公寓而提前過去熟悉安排了,所以也隻有彌一個人走。


    “有什麽事就打電話吧。”看著彌拉著她的拉杆箱,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的佐子這麽說道。


    “嗯嗯。”她身邊的鳴子使勁點頭“絕對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哦。”


    臨別前拉著聊了幾句,最終鳴子還是和其他姐姐看著她上了車。巴士緩緩的移動,往柏油路的另一頭開去,逐漸隱沒在遠處蒼翠之中,誰都沒說再見。


    “不告訴她可以嗎?”佐子看著巴士消失的影子,這麽說道“在她成年後,姐姐計劃結束的事。”


    “等她假期迴來再說吧。”鳴子搖頭,又笑道“不過還好,在離開前還是找到了能托付她的人。”


    “還有四年呢。”佐子不輕不重地打斷,又轉頭看了一眼靠在牆邊不說話的阿寺“我記得那會,好像有人並不讚同他們在一起。”


    “誒——?”鳴子也睜大眼睛看著阿寺“有這種事?”


    “那兩個家夥一開始交往的時候是打算瞞著我們的。”佐子雙手環抱胸前,神態平淡“好像就是因為她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姐姐們不允許她早戀的事,而據我所知,恐怕有些人擔心的不是她早戀,而是擔心她戀愛的對象。”


    “現在才問這個不覺得太遲了嗎?”阿寺從牆邊站起來,直視佐子和綱子。


    “剛好想到而已,順便問問。”佐子眼眸沉潛。


    對視許久,阿寺才輕聲說道“十代目的意思。”她低斂眉目,似有憂慮“她從一開始看到這個世界的十代目時,就有一種焦慮感,不管是因為姐姐計劃還是因為彌,她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他們兩個。”


    姐姐們的談話彌無從得知,她乘坐的巴士已經上了盤山公路。車窗外的風景一晃而過,春日的暖陽曬在身上也像快把人一起融化掉一樣。旅途閑適,彌看了看手機,她是下午出發的,估算自己大概傍晚才能到東京之後,便靠在隨著行進的動作而微微晃動的車窗上打起盹來。


    車身晃動著,暖陽高照著,彌很快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耳邊車子引擎的噪響也慢慢沉下去。


    溫暖的午後令人昏昏欲睡,眼看過得緩慢的時間也在小小顛簸中飛速劃過。太陽漸漸地移了位置,可半睡半醒的彌卻忽然感覺到一陣險些將她從座位上顛下去的巨大顛簸,心驚肉跳地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差點被甩下座位的不止是彌,周圍乘客也大多從昏睡的狀態中迴神,有些甚至小聲的抱怨起來。巴士的微妙的傾斜著,不知道是不是陷到了什麽低矮的地方。


    司機打開駕駛座的門下了車,有幾個乘客也將頭伸出窗外查看“什麽?車子爆胎了?”


    這聲叫喊讓車子的議論聲更大,不過也沒有人先離座,還在等司機迴來。


    “不好意思,各位乘客。”司機神色不太好的上了車“車後輪碾到了釘子,爆胎了……”


    “公路上怎麽會有釘子?”


    “那這輛車還能繼續走嗎?”


    “怎麽這樣啊,我還要趕飛機呢!”


    一時間疑問和抱怨聲此起彼伏,甚至把司機大叔後麵的話都淹沒了。


    司機大叔兢兢業業的站著,看樣子都要準備來個土下座謝罪了“十分抱歉,我已經打電話給運營社,他們會盡快趕過來修理這輛車。”


    “我們現在離東京還有多遠?”之前說要趕飛機的女乘客問道。


    “我們目前連東京周圍縣區的首都圈都還沒靠近。”司機大叔老實迴答著“客人您趕時間的話,可以往前步行到下一個縣,大概走半個小時的樣子,就可以叫到車了。”


    “那修理人員要什麽時候才能到?”


    “這輛車是東京並盛的直通車,我們已經離並盛很遠了,所以修理人員是從東京那邊過來的,還要兩個小時。”司機大叔擦了擦汗,本來就不是多有錢的企業,自然也就沒有在中途設置過修理站,原本有什麽問題可以在沿路的修理站解決,可剛好出事的位置正在靠近首都圈外的遠郊,除了小小的便利店外根本沒什麽能換輪胎的地方。


    彌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也許是路上為了照顧他們這些昏昏欲睡的家夥,車子開得慢了些,現在已經快五點半了,修理人員來需要兩小時,不算修理車子的時間,來迴最少四個小時,那時候天都黑了。


    車子裏又怨聲載道起來,司機大叔彎腰鞠躬“真是非常抱歉,剛才社長已經吩咐過我,如果有乘客要下車,我們公司願意退還車票,給大家帶來的困擾我們非常抱歉!”


    司機大叔誠懇的態度讓異議平息了些,也不再有人冷嘲熱諷地說什麽了,有幾個人很快退票下了車。


    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實實的等著。東大的開學日期有好幾天,她也不擔心自己會遲,剛想給綱吉發短信說明自己會吃些到,彌就發現手機右上方的信號欄變空了,她頓了頓,看信息發送失敗後將手機放迴了包裏。


    等維修人員來兩個小時,修理車子又是三十分鍾,到達東京的時候已經十點整了。


    彌拖著自己的拉杆箱在街頭下了車,夜色下的大都市光怪陸離,是與夜裏的並盛完全不同的浮躁喧囂,來來迴迴的人群如同遊走在黑夜中的獸類,臉上映著各色的霓虹,熱鬧非凡。


    口袋裏的手機連響了幾聲,彌掏出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多了幾十個未接電話,從六點開始不間斷發出。


    彌接通電話“阿綱?”


    “彌!”手機那邊的聲音猛然鬆了一口氣,然後緊接著問“你在哪裏?為什麽不接電話?”


    “啊抱歉,車子在半路壞了,所以耽誤到現在才到。”彌拉著拉杆箱獨自一人停在街頭,夜裏的冷風吹過讓彌縮了縮肩膀“之前打算給你發短信,可是手機又沒信號了,剛才到了才拿出來。”


    綱吉微微歎了一口氣,隨後問了彌目前所在的位置,彌看著路牌大概告訴對方之後,就停在了街頭等綱吉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即使獨自一人第一次到外麵的城市遇到這種事也不曾驚慌害怕,心情靜得彷如死水。


    有一對情侶從彌身前路過,女孩捧著一大束玫瑰,豔麗精致的妝容在那張顯得稚嫩的臉上,衣飾打扮成熟得完全能把彌襯托成一個小孩子。彌聞著冷風中玫瑰枯萎的香味,微妙的體會到了一種大都市的不同來。


    彌看著街對麵的玻璃櫥窗,那上麵映出的長發女孩穿著單衣和長裙,黑發和棉外套都長長的垂及大腿。鏡子裏的女孩顯得嫻靜又娟秀,她的美麗含蓄的壓抑在夜色中,被冰冷的空氣包裹著,顯現出一種與大都市的格格不入來。


    身邊人來人往,可鏡子裏的女孩卻一直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像一座雕像。


    “彌!”一聲唿喊讓彌轉過身來,她收迴淡漠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熟悉的影子。看到那個人踏著路燈的光芒披星戴月地穿過人群朝她跑過來,彌心裏一動,也拉著箱子快步走過去,她揚起一個笑容,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彌像一直孤苦無依地漂泊在海上的一艘船,即使不曾害怕過自己終有一天被浪打翻,卻還是會為避風的港灣而感到溫暖和安心。


    “你嚇死我了。”一靠近,綱吉就把彌抱在懷裏,不過畢竟還在外麵,他抱了一下後很快鬆開,轉而去接彌手裏的拉杆箱“沒事吧?餓不餓?”


    彌牽住綱吉的手“迴去吧。”她微笑著輕聲說“外麵好冷,帶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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