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頭的故事說的是直奉之戰時,在戰場上幸存下來的一個小兵。小兵受了重傷,昏迷了很長時間,被搜尋活人的隊伍給漏掉了。他在滿是死人死馬的戰場上躺了很長時間,直到半夜才醒過來。


    他受傷嚴重,雖然醒來也無法起身,就在這時他看到不遠處走來兩個人,那兩個人的打扮很怪,其中一個打著白燈籠,而另一個手裏拿著個一紮多厚的本子。打燈籠的人不停的用腳踢死屍,拿本子的人一筆一筆的在本子上麵勾畫著什麽。


    那兩人越走越近,其中打燈籠的每踢一個死人,就會叨念出一個名字,兩個人的麵孔漠然的仿佛假人一樣,似乎對血流成河的戰場司空見慣。


    那兩人終於走到小兵跟前,小兵嚇的不敢動作,隻能閉著眼睛裝死。打燈籠的人一腳踢在他的胸口上,小兵感覺那一腳彷如一股寒風鑽進了肉裏,卻不怎麽疼。


    打燈籠的人咦了一聲,這個人沒死透。拿本子的人略翻了翻本子,說了一句,這裏的確不是他的喪命之地,他該死在奉天。說完兩人就掠過小兵,衝著別的死人去了。


    小兵鬆了一口氣,轉眼又暈了過去。


    事後他被掩埋屍體的人所救,他原本是給張作霖牽馬的勤務兵,這次重傷也是為了救張作霖。張作霖見他大難不死,於是決定把他帶迴奉天,升他做個隊長。


    小兵知道自己會死在奉天,說什麽都不去,但是他怕激怒張作霖,於是隻好撒了個慌,說小時候一個和尚算出他會死在奉天,隻有留在奉天以外的地方才能保命。


    張作霖是個梟雄,做事自然有一套與眾不同的想法。他沒答應小兵的請求,隻是下達了一個命令,他讓小兵迴到奉天,不做隊長,不打仗,在大帥府給他看孩子就行。在奉天期間,不管小兵犯下什麽錯,哪怕是殺了人,也可以得到赦免。


    小兵無奈之下,隻能迴到奉天看孩子。對於一個勤務兵來說,看大帥的少爺小姐那是優差,可是小兵每天都過的惶惶不可終日,他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下一個錯誤。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條不知從哪裏冒出的大黃狗撲向小少爺,他情急之下抄起一根木棍打死了大黃狗,誰知大黃狗倒地後竟消失了,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竟然是小少爺!


    小少爺不治死亡,小兵被抓了起來,不過因為張作霖曾經下令,不管小兵犯什麽錯,都不能殺他,於是士兵把小兵關了起來,等待大帥的裁決。


    當時張作霖正在外地打仗,人們還沒等到他的批示,就發現小兵自殺死在監牢裏。在他的身旁用血寫著一行字:鬼差敲門,牛頭開道,閻王召喚,吾來報道。


    聽完故事,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當然,以曆史為鑒,故事隻能是故事,不可能絕對真實,但是我想這個故事的意義也並不在此。特別是故事的最後一段,頗出乎人的預料,倒是應了一句老話‘閻王要人三更死,焉能留人到五更?’


    老蔡頭笑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軌跡,就像故事裏的小兵,不管怎麽抗爭,還是躲不過死神的算盤。”


    “就是說不管命運順遂還是坎坷,都必須認命嗎?”我不太認同。


    “恰恰相反。”老蔡頭有點兒出神的望著天空,“我認為一個人應該信命而不認命。很多年前,我剛進師門的時候,我師叔為我排過命盤,他說我會為一件事困擾一輩子,我不信命,所以做過很多錯事,走過很多歪路。直到現在,我認同他的話,卻不後悔。”


    他補充了一句,“隻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就不會後悔。”


    我對老蔡頭的話並沒有太深的感觸,不過聽著很順耳,也許等我年歲大了,就會明白他的真意吧。


    牛骨埋葬好之後,高泉夫婦曾來過一次,老蔡頭親自領他們到山上去了一趟。後來我聽人說他們常來,每次都往山上跑,之後我有半年多沒聽到他們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從老蔡頭口中聽來一個消息。


    四個月之前,高泉夫婦在市場裏看見一個雜貨攤,攤子上擺放了很多小玩意,其中一個竟是迴生鎖。高泉夫婦一直把迴生鎖掛在牛脖子上,牛被曾和偷走之後,迴生鎖也跟著下落不明了。


    擺攤的男人長著一副鬼祟的臉孔,當高泉夫婦質問他迴生鎖的來曆時,他竟然用刀捅傷了高泉。後來高泉不幸死亡,他的妻子在老伴死亡的打擊下一病不起,最後也跟著去了。


    老蔡頭雖然沒說什麽,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惑,老蔡頭說埋葬牛骨的地點不好,不過因為並不是高泉夫婦兒子的屍骨,所以對他們沒有影響。可是高泉夫婦卻認為那頭牛就是他們的兒子,這其中到底有沒有關聯呢?


    這恐怕永遠是個不解之謎罷。


    老梁講到這裏再次停住了,端起茶缸喝水,而我們卻都被他的故事給吸引了,我的眉頭緊皺著,眼光旁觀發現蘇麗敏也跟我一樣眉頭緊鎖,似乎也在思索什麽問題!這讓我不免有點好奇。


    “梁師傅,您說這人有善惡,鬼魂是否也有善惡之說哪?”蘇麗敏一開口我就知道她原來在思索這個問題。


    老梁笑道:“世上的事情其實要細分全都有善惡,俗話說的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句話很多人都耳熟能詳,但是能真正參悟的人卻很少。在我的一生中看過許多惡有惡報的故事,卻從沒有一個如下麵這個故事詭異。”


    ……我要說的故事發生在那年的嚴冬。


    有一天元亮送信迴來後不停的罵罵咧咧,一張臉比外麵的天氣還陰鬱幾分。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又恨恨的罵了幾句髒話,才說起今天送信時的遭遇。


    今天他到百草鎮三隊送信,路經一戶人家的門口,可能因為走的太快,一個沒留神竟然被地上的冰給滑了個大馬趴,直直的摔進路邊的雪堆裏!


    元亮暗叫倒黴,剛掙紮著起身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底下的觸感十分奇怪,好像雪堆裏藏了什麽東西似的。他出於好奇,就把雪堆扒開一個小口,露出裏麵的東西來。元亮一看之下,頓時嚇的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原來雪堆裏頭竟然藏著顆人頭!


    人頭的模樣已經不新鮮了,一層灰褐色的皮緊緊的繃在骨頭上,幹化的十分厲害,頭皮上掛著幾點稀疏的毛發。人頭連接脖子的斷口十分不規則,好像是被什麽巨力扯斷的一樣,上麵還沾著不少黑唿唿的東西。


    元亮好一陣惡心,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出人命案了,得趕緊上報派出所。可是人頭的樣子讓他產生了疑慮,以前他曾見過幾次遷墳,從墳裏起出的幹屍就是這模樣的,再說了人頭上麵沒有血跡,現在天寒地凍,人頭放在雪堆裏,怎麽也不可能變成這模樣啊?


    想明白之後,元亮的疑慮更甚,為了證實自己所想,他甚至強迫自己湊過去嗅了嗅人頭上的氣味。人頭上果然有股不濃不淡的硫磺味。


    聽到這裏,我倒有幾分不明白了,“聽你的意思,你知道是怎麽迴事?”


    元亮點點頭,咬牙切齒的道:“能幹出這種事,除了他們幾個狗崽子,就不用尋思別人。”


    “誰呀?”我更加莫名其妙。


    元亮說了三個名字,我聽著耳熟,仔細一想,這三個人好像都是百草鎮采石場的技術員,至於元亮為什麽篤定雪堆裏的人頭跟他們有關係,我就想不明白了。


    元亮跟我解釋了一番,我才總算明白幾分。


    前幾年由於鄉鎮建設需要大量的石頭,百草鎮成立了一個采石場,采石場依山而建,成立之初,曾經在附近各個村鎮招會放炸藥的人,經過一番淘汰,終於招上來三個人。


    這三個人就是元亮說的三個人,他們都是百草鎮本鎮人,三十來歲的年紀,名字分別叫趙金,馬大河還有郭四。


    郭四從小就是個混世魔王般的人物,小時候他曾經兩次把自家和別人家的房蓋捅出大洞,被他老爹打的小腿骨折,長大後收斂了不少,可仍舊是滿肚子壞水。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金和馬大河這兩人的性格跟郭四差不多,都是愛使壞的手。可是小時候再壞,也不過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文~革期間他們幾個都當過紅衛兵,一個瘋狂的時代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本來隻是幾個愛惡作劇的孩子,變成了人們眼中真正的惡魔。


    他們打人,他們燒屋,他們踐踏著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臭老九”,他們瘋狂的投入。文~革的結束,同時也結束了很多人的苦難,不過郭四他們卻覺得悵然若失。


    他們幾個當上采石場的技術員後,為了養家糊口,幹活還算賣力。不過每年冬天采石場一般都沒活,人太閑了就喜歡生事,更何況這幾個人。


    頭幾年他們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因為手裏頭有炸石頭剩下的炸藥,他們就四處尋找老鼠洞,找到後把炸藥塞進老鼠洞深處,引爆後往往會炸出一個相當深的大坑,還有炸的血肉橫飛的老鼠。


    有時候碰到炸暈的老鼠,他們幾個就在老鼠的脊背上劃一道口子,然後趁著血還熱的時候貼在道旁的拖拉機上。老鼠被活生生的粘在上麵,揮舞著四肢,直到凍死。


    他們還拿炸藥炸麻雀,炸魚,有一次甚至把長達十幾米的導線纏在一條牧羊犬的脖子上,點燃後,一米導線能燃燒五分鍾。他們把牧羊犬關在院子裏,牧羊犬嚇的瘋狂的圍著院子跑,大概轉了四十多圈,最後一頭紮進牆根下的草垛裏,草垛被導線給點燃了,那條牧羊犬竟然被活活的燒死!


    用老輩人的話來講,他們這就叫做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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