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隊長?”年高德劭學富五車的伯爾納·埃西丁格皺起眉頭,他在腦中翻遍了自己讀過的所有書籍,也沒能找到這個古怪的詞匯。


    “是的,我們此行目的,是為了尋找一位名叫美國隊長的人。”蘇文清點點頭。


    “請問他是男是女?是摩爾人還是諾德人?住在何處啊?”


    蘇文清一本正經:“他是個男人,不過是個古人,已經去世多年,我是來尋找他的墓穴的。”


    老院長恍然大悟。


    聖伊斯瑪原來是在找一座墓。


    “找墓穴好說,找墓穴好說,我對摩約城內的墓園都相當熟悉。”伯爾納讓蘇文清和風鈴在原地稍候,他給兩人安排住處去了,一邊走一邊嘀咕,“美國隊長?美國隊長?美國隊長……”


    聖安東尼修道院是一座本尼迪克特教派修道院,或者叫本篤會修道院,院內都是虔誠隱修的本篤會修士,他們是真正為神明奉獻終身的僧侶,篤行不可婚娶,沒有私產,一切服從長上的原則,而非在俗的會士。


    摩約城是教典中天父殉難之處,城內修道院甚多,其中以聖公會為主——聖公會是目前影響力最大的公教教派,會中教士在教會中廣泛任職,最近連續三任教宗都出自聖公會,其次才是本篤會,摩約城內一共劃出了二十六個堂區,其中聖公會教堂有十六座,本篤會教堂有四座,聖安東尼修道院是其中最大的一座,伯爾納·埃西丁格是修道院的院長,同時也是本教區的主教。


    “蘇格拉底先生,他們在幹什麽?”


    風鈴站在牆邊,望著教士們忙碌地搬運和整理書籍,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搬往什麽地方,有些書是從塔樓上抬下來的,一部分堆放在正廳裏,一部分從側門運走了,她蹲下來隨意翻了翻堆積在長椅上的抄本,發黃鬆脆的紙張,散發著淡淡的黴味,盡是些老古董。


    “抱歉,請不要隨意觸摸。”一個怯生生的年輕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風鈴立即抽迴手,起身轉過來,捎帶歉意地笑笑,“啊,真是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啊……不,不,不要緊。”那人立馬漲紅了臉,他的目光從風鈴的臉上掠過,又立即飛快地撇向了其他地方,這是個非常年輕的男孩子,深色的短發,鼻梁上有些小雀斑,跟其他教士一樣也套著素色的長袍,隻是這袍子著實大了一號,不太合身,下擺拖在地麵上,他局促地站在那裏,“院長說過最好不要隨意觸碰,因為它們都很脆弱。”


    “我能問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嗎?”


    “日常勞動。”男孩迴答,“抄寫,翻譯,再抄寫,再翻譯,我們這幾年以來都是在做這個。”


    “翻譯?”蘇文清問。


    “是的,先生。”男孩點點頭,“整個修道院……應該說整個摩約城所有修道院裏的兄弟都在做這個,把撒拉遜語翻譯成希裏爾語,把希裏爾語翻譯成撒拉遜語,把尤彌爾語翻譯成希裏爾語,或者翻譯成撒拉遜語。”


    “你們為什麽要做這個?”


    “是總督的號召。”老院長伯爾納安排完住處迴來了,他從側門進入教堂正廳,“馬洛·威廉姆斯先生,你該就位了,你今天有三卷的翻譯工作。”


    男孩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好的,院長,我這就過去。”


    他朝蘇文清鞠躬,又朝風鈴鞠躬,然後彎腰抱起一大摞古卷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喜歡那孩子。”蘇文清說,“總督號召你們幹這個?”


    “馬洛·威廉姆斯,是我們收養的孤兒,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天賦異稟,他同時精通希裏爾語和撒拉遜語,還未發永願,隻是個見習修士。”伯爾納迴答,“從兩年前開始,總督號召我們開始翻譯整理這些典籍,摩約是三個國家的交匯處,蘊藏有數之不盡的知識,但它們由不同的語言寫成,非常混亂,得不到高效的利用,所以總督召集了所有的教士和學者,希望他們能將所有的知識整理成冊,井然有序地放置在書架上供人閱讀。”


    說著,伯爾納帶領蘇文清和風鈴離開教堂正廳,從側門出去,漫步在長廊裏,蘇文清和風鈴發現修道院中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做這件事,修士們各自忙碌,甚至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聖安東尼修道院中有一百多位修士,他們已經幹了兩年——而正在做這項工作的人遠不僅僅隻有聖安東尼修道院的人,整座摩約城的所有修士和學者都在忙著整理古代和現代的典籍,可以想象這究竟是多麽浩大的一項工程。


    用人力翻譯千年來摩約城內所有的知識。


    “這太宏偉了。”風鈴驚歎,“摩約總督真是個神奇的人。”


    “您有機會拜訪他的,風鈴小姐。”伯爾納接著說,“總督派人專門搜集包括政治、哲學、宗教、藝術、曆史、音樂、占卜、曆法,工程、幾何、醫學、馬術在內的所有書籍,它們來自戈倫帝國,來自伊尼拉,來自神聖西斯廷,甚至來自古代的精靈,古精靈所使用的尤彌爾語很少有人能讀懂,我敢說這世上為數不多的通曉尤彌爾語的人中,大部分此刻都在摩約。”


    說罷,他推開走廊盡頭寫字間的房門。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房間,蘇文清估計大概三米寬,二十多米長,二十個人埋頭坐在房間裏,他們每個人麵前都支著一張一米長寬的獨腿木桌,桌子上攤著一整張平裁的大紙,桌角上放著墨水瓶,所有人一隻手按著書,一隻手持羽毛筆在底紙上迅速抄寫,希裏爾字母或者撒拉遜字母在紙上連成一串。


    房間裏一片寂靜,唯有筆尖與白紙摩擦的沙沙聲。


    伯爾納扭頭朝向兩人,豎起食指按住嘴唇。


    “緘默是一種美德。”


    蘇文清和風鈴點點頭。


    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寫字房,蘇文清從抄寫員們麵前經過,這些人全神貫注地工作,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每個人的腳邊都堆著厚厚一摞紙。


    風鈴忽然注意到了什麽,她悄悄地走近一個抄寫員,繞過桌子,朝他的肩膀伸出手去。


    “小領主。”蘇文清悄然地提醒她。


    女孩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屈起拇指和中指,把爬在那人肩上的一隻蟲子彈落,然後飛快地縮了迴來。


    蘇文清摸了摸她的腦袋。


    三人從寫字房的後門離開,蘇文清和風鈴同時舒了一口氣,蘇文清覺得自己剛剛從高考考場裏轉一圈出來。


    “他們每天工作多長時間?”蘇文清問。


    “從上午九點的早課後開始,中午十二點休息,做一次日課,下午繼續,一直到晚上九點。”


    蘇文清歎了口氣,“萬惡的996啊。”


    接下來伯爾納帶他們去住處。


    “蘇格拉底先生,您說您為我帶來了一位精通希裏爾語和神聖西斯廷北部地區音樂韻律學的顧問……”


    “是的。”蘇文清說,“她就在你麵前。”


    “誒?”風鈴一愣,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智者大人給賣了,“不,我可沒說自己精通……我我……”


    “院長會提供豐厚的酬勞。”蘇文清說。


    “幹了!”


    ·


    ·


    ·


    兩人的住處被安排在教堂邊的一座小院裏,兩層的磚石建築,院子裏種著兩株棕櫚樹,還有一群雞跑來跑去。


    “總算能喘口氣了,這一路上給我跑的……”蘇文清一屁股坐在門前空地的藤椅上,迴憶起過去十八天的漫長旅途,“老腰都給我震斷了。”


    “蘇格拉底先生,接下來需要做什麽?”風鈴問。


    “小領主你洗個澡,好好休息。”蘇文清把手杖靠在牆邊,抻了個懶腰,“我待會兒得出去轉轉,看看怎麽接近聖徒之井,好幾年沒來了,不知道迷人的伊莎貝爾小姐還在不在……”


    “誰?”風鈴耳朵一豎,兩隻眼珠子圓溜溜的,“伊莎貝爾小姐是誰?”


    “伊莎貝爾小姐。”蘇文清眯著眼睛陷入迴憶,臉上露出迷離的微笑,“她當年可是緊追著我不放,趕都趕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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