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喇進門,吉芯如見救星,榮貴人見了嬤嬤,更是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貴人坐月子,可不能哭。”蘇麻喇溫和地勸說,“不論如何孩子也迴不來,要緊的是自己保重。”


    榮貴人泣不成聲,抽噎著艱難地說:“是我不好,嬤嬤,是我沒保護好他。”


    蘇麻喇見她此刻情緒激動,知道說什麽也不管用,命人將已經會蹣跚行走的公主抱進來,好生道:“這是皇上的心意,榮貴人,您可不是一個人在世上,您要是不好起來,小公主可就是沒娘的孩子了。”


    才一歲多的娃娃,平日裏不常見生母,自然是怯怯地躲在乳母裙後,蘇麻喇起身將她抱來,送入榮貴人懷中,小家夥有些害怕,癟著嘴要哭。


    但似骨血相連,她忽然看見母親滿臉淚水,便不再鬧,隻靜靜地看著,將自己的害怕都給忘了。


    榮貴人抱著女兒,哭得渾身顫抖,越摟越緊,終於嚇著了小公主。


    小娃娃哭著使勁兒掙紮,伸手要找乳母,榮貴人這才清醒過來,不敢再用力,抹掉眼淚揚起笑容:“額娘不哭,額娘嚇著你了是不是?”


    蘇麻喇悄悄退下,見吉芯跟出來,便吩咐她:“好生照顧榮貴人,皇後娘娘臨盆在即,你們這裏再出什麽事,攪得皇後娘娘不安生,可就真真自討苦吃了。”


    吉芯抹著眼淚,點頭答應:“奴婢一定聽您的吩咐。”


    蘇麻喇從院門出來,剛好遇見惠貴人帶著宮女來,她便上前問候:“聽說惠貴人昨日夜摔了,手臂上的傷,可仔細上藥了嗎?”


    惠貴人則低著頭,滿身愧疚:“嬤嬤,我是來向榮姐姐請罪的,昨日的事一切錯都在我,榮姐姐就是要我死,我也難辭其咎。”


    “這幾日,還是暫時別去見榮貴人。”蘇麻喇和氣地說,“榮貴人養身體要緊,如今公主在身邊,多少能讓她分散心思,而您去說什麽請罪的話,無疑是揭傷疤,何況那是意外,誰也不想的。”


    惠貴人啜泣著:“嬤嬤,是我該死,我當時是昏了頭,才說那些話。為了吳三桂造反,明珠因主張撤藩而險些被彈劾株連九族,我夜夜都睡不著,心裏恨透了吳三桂一家,昨天、昨天就沒忍住……”


    “可不是嗎,當時明珠大人險些就上了斷頭台。”蘇麻喇道,“但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力保明珠無罪,惠貴人別再擔心,好生幫著昭妃娘娘皇後娘娘打理後宮,也是您的功德。”


    “可是榮姐姐她……”


    “榮貴人緩過這一陣,你們姐妹再好好說話。”蘇麻喇勸說,“惠貴人聽奴婢一句話,這幾日就別相見了。”


    “是。”惠貴人哽咽著,“還請嬤嬤替我在太皇太後跟前說,臣妾實在無顏見太皇太後,連去慈寧宮請罪磕頭都不配。”


    “太皇太後不會和孩子計較。”蘇麻喇道,“您迴去吧,奴婢也要迴慈寧宮複命。”


    如此,兩邊散了,惠貴人一直站在路邊,目送蘇麻喇嬤嬤離開後,才暗暗鬆了口氣,吩咐身邊的宮女,照應著榮貴人這邊,要什麽缺什麽立刻就要滿足,這才迴了自己的住處。


    那之後的日子,榮貴人早產喪子的悲傷很快就被朝廷緊張的局勢衝淡,相比家國天下,後宮的得失榮辱實在微不足道,就在這春暖花開時,吳三桂的大軍順利挺進湖南。


    如玄燁所料,吳三桂一路猛進,雖是打了勝仗,但也損兵折將的厲害,想要再行北上是極冒險的事,在拿下湖南後的第二天,便向清廷提出,裂土議和,從此劃江而治。


    而此刻,吳三桂舍棄了造反初時所謂的反清複明,和擁立早已不存在的朱家三太子,他自立為王,稱周王,並以康熙十三年為周王元年。


    紫禁城慈寧宮裏,地上鋪著碩大的軍事地圖,玄燁向祖母比劃著眼下的戰況局勢,舒舒坐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著,連肚子裏的小東西都老實了。


    玉兒摘下西洋眼鏡,問:“大臣們怎麽說?”


    “主戰主和,各分兩派。”玄燁道,“朕絕不議和,一定要打。”


    玉兒問:“我聽說,吳三桂稱王了?”


    玄燁應道:“皇祖母料事如神,他果然隻想自己做皇帝。”


    舒舒起身,端了一碗茶遞給祖母後,走來對玄燁說:“大清根據在北方,主要的軍隊火力也都在北方,南邊作戰一向是我們的弱處,不然當初也不會任命四藩去降服南地。吳三桂心裏是明白的,他在南邊打容易,過了江到北邊來打可就難了。更何況,他年事已高,突然不顧一切地將立場與漢人對立,不惜自立為王,恐怕是擔心自己,根本活不到大軍過江的那一天。”


    玄燁冷聲道:“朕曾得到線報,吳三桂在雲南遍訪名醫,這些年醫藥不斷,早已不複當年。”


    舒舒說:“當初皇上可以耐下心來和鼇拜比命長,如今可不能與吳三桂比,前線戰事瞬息萬變,我們隻能贏不能輸,大清的軍隊隻能南進,不能後退。”


    玄燁盯著地上的軍事地圖,目光如炬,無情地說:“朕已決定,明日午時,朕親臨菜市口,斬殺吳應熊與吳世琳。讓那些主張議和的窩囊廢閉嘴,也讓吳三桂死了這條心。”


    舒舒沉著地說:“皇上,臣妾會吩咐昭妃,派人看管好恪純長公主,決不允許她再去法場哭鬧。”


    玄燁頷首:“看好她,不要讓她去法場。她終究是朕的姑母,此後一生雖必須被軟禁在公主府中,但朕不會虧待她,而是生是死,由她自行決定。


    話音才落,門外傳來腳步聲急促淩亂,玄燁的心提起來,這半年多來,他早已被這樣的腳步聲折磨得心力交瘁。


    隻見大李子跑得氣喘籲籲,一路滾進門,跪在地上說:“皇上,大喜,大喜,圖海將軍勝了。”


    他說著說著,竟是哭起來:“皇上,圖海將軍大敗布爾尼,布爾尼手下的都統不願再打仗,帶著部族直接在陣前投降。布爾尼兄弟幾個,隻帶走了三十餘人倉皇而逃,到紮魯特境內貴蘇特時,被前來會剿的科爾沁貝勒沙津斬殺,布爾尼的人頭已經在送往紫禁城的路上。”


    驟然得到捷報,玄燁滿身熱血沸騰,縱然緊握拳頭,還是抑製不住身體的顫抖,他用力地咽著唾沫,仿佛想要把湧向眼眶的淚水咽下去。


    舒舒上前來,含淚道:“皇上,您聽見了嗎?恭喜皇上,北邊的危機解除,該是我們向吳三桂反擊的時候了。”


    玄燁牙關緊咬,僵硬地點了點頭,他開不了口說話,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哭,許久許久,才冷靜了幾分,對舒舒道:“該是我們反擊的時候,朕要去武英殿召見大臣。”


    舒舒頷首,微微福了福:“臣妾再恭喜皇上。”


    玄燁攙扶她站穩,便徑直往外走,大李子倒是愣了愣,正準備開口,邊上悠悠傳來一句:“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個老太婆坐在這裏?”


    玄燁猛地轉身看向祖母,舒舒也恍然想起皇祖母在這裏,剛才兩人說得起勁,竟是把皇祖母撇下了,這會兒得了天大的好消息,也沒想起來……


    玄燁立刻衝迴來,跪在祖母跟前,可這一下,眼睛裏的淚水就忍不住了。


    “傻孩子,可不許掉眼淚,你是皇帝。”玉兒心疼極了,撫摸著玄燁的臉頰,“皇上,去武英殿告訴大臣們這個好消息,快去吧。”


    玄燁磕了頭,轉身就走,舒舒笨拙地走來,含著淚衝玉兒傻笑,玉兒寵愛地摸了摸舒舒的肚子:“這必定是個小福星,我大清千載國運,這才剛開始呢。”


    說著話,肚子裏的小家夥動了動,舒舒哽咽道:“皇祖母,他在應您的話呢。”


    玉兒卻拉著舒舒坐下,捧著她腫脹的手,心疼地撫摸著:“我看見你和玄燁談論軍事,不輸那些大臣的冷靜和沉著,皇祖母很欣慰。舒舒,後宮不得幹政,那是昏庸之君給自己的最後一塊遮羞布,而玄燁是明君,是要千古留名的帝王,皇祖母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在背後輔佐他支撐他。舒舒啊,等你這一胎生了,皇祖母想為你選幾位先生,你看可好?”


    舒舒欣喜不已:“像皇祖母年輕時那樣,有自己的書房嗎?”


    玉兒頷首:“我做主的事,外人也不敢多嘴,你就安安心心念書,聽文臣武將講述這天下,開闊眼界和心胸,做個真正母儀天下的大清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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