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帶幹糧到乾清宮侍寢的布答應,很快得到皇帝的寵愛。


    七月剩下的日子,鍾粹宮兆佳氏被皇帝翻了三次牌子,雖然中間也隔著其他妃嬪,可一個被遺忘了一整年的人,有如此待遇,還是叫人刮目相看。


    然而進入八月,朝廷形勢陡然緊張,玄燁接連收到密報,吳三桂在暗中勾結耿精忠,並聯絡尚可喜之子尚之信,要他抗旨拖延留在廣東。


    那一日夜裏,玄燁喝了兩杯酒,雖不曾醉,但心火極大,與舒舒纏綿時,不免太過激動。


    舒舒沒有默默承受,推開他:“皇上,您弄疼我了。”


    玄燁恍然清醒,忙道:“要不要緊,朕實在……”


    舒舒起身,擁抱氣息浮躁的人,將他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胸前:“靜一靜,靜一靜就好了。”


    玄燁身體的重量,幾乎全靠在舒舒的身上,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要正麵對抗,舒舒,朕竟然膽怯了。”


    “這是人之常情,那吳三桂帶兵打仗的年份,比皇上的年紀還大兩倍。”舒舒笑道,“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頭一迴指揮戰事,您要真不緊張,那才是兒戲了,緊張才是對的。”


    玄燁說:“不錯,朕若是輕飄飄的毫不緊張,那真是鬧著玩了。”


    舒舒暗暗鬆了口氣,又道:“皇祖母曾給我說過太宗第一次殺人的故事,皇上想聽嗎?”


    玄燁不屑:“你以為朕沒聽過?朕可是皇祖母的親孫子。”


    舒舒見他有心玩笑,便知道是好了,鬆開了懷抱,扯過被子遮蓋身體:“太宗那般鷹揚天下的大英雄,也有腿軟的過往,皇上怕什麽?吳三桂再如何強大,兩邊兵力對比,也是我們有勝算,大不了全軍南下鎮壓叛軍,皇上帶著太皇太後帶著我和其他人,一起打過去唄。”


    “胡鬧,你懂什麽?”玄燁讓舒舒躺下,在她纖細的腰肢上輕柔撫-摸,“剛才弄疼哪裏了?”


    舒舒微微撅著嘴:“已經不疼了,我嚇唬你呢,你那樣衝動跟撒氣似的,我不想為了順從你而忍著,你也別生氣。”


    玄燁在鮮紅的唇上親了一口:“朕不好。”


    舒舒的身體漸漸軟下來,看著玄燁略顯迷茫的眼神,心疼萬分,主動迎上他的吻。


    玄燁心頭一熱,欺身而上,聽得舒舒在耳畔低語:“皇上,大不了,我跟著你一起打到南邊去。”


    坤寧宮裏一夜纏綿,皇帝精神大振。


    翌日清晨,舒舒為玄燁穿戴整齊,戴上朝冠,雖然每日上朝,但並不是日日都穿得這般隆重,玄燁走到鏡子前,將朝冠扶正,挽起舒舒的手,大步走向門外。


    之後分開,玄燁徑直往乾清門去,舒舒留在了宮簷之下,看著帝王的背影,她合十向天祝禱,願大清太平昌盛,願玄燁萬事順遂。


    這一日,玄燁正式宣布裁撤二藩,與平南王尚可喜一樣,吳三桂和耿精忠,要留下所有兵馬,舉家離開雲南和福建。


    特命禮部侍郎哲爾肯等人赴雲南,戶部尚書梁清標等人赴廣東,吏部侍郎陳一炳等赴福建,各持敕諭,會同該藩及督撫商榷移藩事宜。


    皇帝一聲令下,那些反對撤藩的官員,也不能再有異議,接下來要麵對的問題,無法預料,最糟糕的,便是逼反了吳三桂,揮軍北上。


    今年的中秋宴,早幾個月太皇太後就吩咐靈昭不要舉辦,靈昭在蘇麻喇的授意下,重新開始縮減內宮用度。


    雖然能省出的錢有限,可好歹也是她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後宮們,對國事和百姓的態度。


    再至九月,皇帝命陝西總督鄂善、寧夏總兵官赴雲南接管軍務,吳三桂那一邊表麵上順從朝廷,暗地裏已經勾結耿精忠尚之信,集結軍隊準備造反。


    重陽節上,赫舍裏夫人進宮向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禮畢後隨皇後迴到坤寧宮,母女倆說說貼心話。


    桑格為夫人新作了冬日的風衣,領口袖口皆絮了柔軟潔白的兔毛,緞子選的紅褐色繡了金線,既端莊又不會太暗沉,披在夫人身上,顯得十分精神富貴。


    “這是娘娘的心意。”桑格道,“奴婢不過是動了針線。”


    夫人摸著風毛,謹慎地說:“娘娘,眼下朝廷和雲南、福建、廣東三地正對峙,戰事一觸即發,您為我做這樣金貴的風衣,是不是不妥當?”


    舒舒剝著大塊的柚子,將苦澀的白筋挑去,晶瑩剔透的果肉攢了一大盤子,命桑格送去乾清宮,自己則洗了手,拉著額娘到鏡子前看,笑道:“這不是我的心意,是皇上的心意。”


    “皇上?”夫人很驚訝。


    “皇上說,不論南邊戰事多亂,京城裏也要照常過日子,這不過是一件繡工細致的普通風衣,還沒動用針線房的人手,是桑格縫製的。”舒舒為額娘脫下,仔細地疊起來,收入包袱皮裏,“皇上說,他怕嶽母過冬被風吹了,皇帝的嶽母若都不能體麵地過冬,這國家還有指望嗎?”


    赫舍裏夫人笑道:“皇上真是太有心了,可我不能去乾清宮打擾,迴頭讓你阿瑪謝恩。此外……”


    “額娘說吧,三叔又要您提醒我什麽?”舒舒道。


    “你三叔他說,這一仗必然要打,勝算難料。”赫舍裏夫人神情凝重,“若有萬一,保存國本最重要,到時候希望娘娘、希望娘娘……”


    後麵的話,夫人實在是說不出口,可舒舒已經猜到了,冷然道:“你迴去告訴索額圖,絕不會有那一天,大清的帝都在北京,永世不變。”


    說完這句話,舒舒頭上一陣暈眩,唬得赫舍裏夫人慌張道:“額娘知道了,額娘迴去一定訓斥他,舒舒,你怎麽了?你別動氣,別傷了身體。”


    舒舒不得不坐下,才緩和了暈眩,但胸口一陣陣惡心憋悶,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她心頭一緊,不禁激動起來,待桑格送了柚子歸來,便讓她悄悄帶個太醫來坤寧宮。


    赫舍裏夫人也意識到了什麽,激動地問:“舒舒,你可是有了?”


    她們預料的不錯,太醫來把脈,一摸便是喜脈,連連恭喜皇後。


    舒舒平靜地吩咐:“我自會稟告皇上,太醫院暫時不要有動靜,待胎兒安穩後,再宣布不遲。”


    赫舍裏夫人,已是熱淚盈眶:“恭喜娘娘,您千萬要保重好身體。”


    舒舒含笑撫摸自己的小腹:“這小家夥,真會挑時間來,好孩子,額娘一定會保護好你。”


    然而,坤寧宮的喜訊因皇後的吩咐暫時秘而不宣,鍾粹宮卻先有了好消息。


    布答應連著兩天不思飲食,惡心反胃,王嬤嬤心思活絡,立刻稟告到翊坤宮,靈昭為兆佳氏宣召太醫,果然是有喜了。


    舒舒得知消息,計算兆佳氏侍寢的日子,對桑格笑說:“可別生在同一天,宮裏該忙死了。”


    這一邊,榮貴人惠貴人都準備了禮物,命吉芯她們送去鍾粹宮,安貴人從門外進來,隨手翻了翻,譏諷道:“二位姐姐倒是殷勤,哪兒香往哪兒鑽。”


    榮貴人道:“你心裏氣不順,拿我們開心也罷了,出了門可要管好嘴巴,眼下什麽時候,容你放肆?”


    “怎麽了?不就是朝廷要撤藩,你們一個個緊張的跟什麽似的。”安貴人心大,不屑地說,“我就不怕。”


    “你可長點心吧。”榮貴人說,“你不怕,也該謹言慎行,你也不想想,皇上最近為什麽都不見你了。”


    安貴人朝惠貴人白了一眼:“不該是有的人,在背後挑唆吧。”


    惠貴人搖頭:“你我一同進宮,說好了互相扶持,我從來沒忘,你非要那麽想我,我無話可說。宮裏日子漫長,姐妹不和睦相伴,你樂意孤零零地過一輩子,我也攔不住。”


    安貴人撇撇嘴:“我說什麽了,你們都衝著我來?你們是怕打仗日子不安定,可你們也不想想,我們皇上是什麽人?吳三桂那個老東西,活不長的。”


    說話的功夫,內務府送來取暖的炭火,隔著門聽見外頭有宮女念叨:“今年的炭,怎麽成色這麽差?”


    安貴人聽見了,便問榮貴人她們:“昭妃一天到晚節省開支,那些錢,她都放哪兒了?你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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