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昭一麵說著,扶著冬雲的手往外走,一麵又忍不住抬頭看一看屋脊飛簷上的石獸,問冬雲:“我們屋子的頂上,也有神獸嗎?”


    “有啊,東西六宮的屋頂上都有,隻是大大小小不一樣。”冬雲應道。


    “這些神獸,是用來鎮妖驅邪的?”靈昭苦笑,“可不是嗎,這些神獸守衛著紫禁城,哪裏來的妖魔鬼怪,我當年太傻太蠢。”


    “過去的事兒啦。”冬雲勸道,“如今您和皇後娘娘和睦友好,就別為了那些事耿耿於懷,咱們都想開些。”


    靈昭迴眸看了眼坤寧宮大殿,什麽話也沒說,帶著冬雲走了。


    大殿裏,宮女們收走了茶杯,擺整齊桌椅,舒舒早已迴內殿,換了輕便的袍子。


    桑格帶著人來裝門簾,說是北風就要來了。


    她不自禁地想起舊年從盛京迴來,承祜得病前,愛拽著簾子玩耍,小小的人兒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總能把棉簾拽下來,看著宮女們著急,站在那兒咯咯笑。


    舒舒想著想著,出了神,忙冷靜下來,提醒自己不能這樣,喚了桑格說:“天氣好,我們到園子裏走走,我又想承祜了,要去散散心才好。”


    桑格忙來為皇後換了衣裳,披上風衣,從後門穿入禦花園,沒逛多久,太皇太後派人來問,請皇後去慈寧宮前的花園賞紅葉。


    舒舒欣然而來,陪著皇祖母散步,一直走到武英殿後,索性繞到前門來,看見了進進出出的官員。


    驚見太皇太後和皇後駕臨,大臣們紛紛出來跪迎,玉兒帶著舒舒大大方方地到門前轉了一圈,看一眼昔日玄燁生擒鼇拜的地方。


    “比起他阿瑪,玄燁忍耐的憋屈要多得多。”玉兒對舒舒道,“傳說裏的攝政王多爾袞,並沒有世人誇張得那麽可怕和專權,一個縱橫沙場的人,行事言語不受宮廷禮儀的束縛,偶爾會顯得僭越了皇帝,時間久了,變成各種各樣的傳言,再加上福臨的性情極其敏感。”


    舒舒攙扶著祖母,認真聽她說的每句話,但沒敢直視祖母的神情,總覺得這樣,皇祖母才能說得更自在些。


    玄燁與她什麽話都說,太皇太後和攝政王多爾袞的傳言雖然沒敢背後議論,但玄燁曾說過,他感受到皇祖母不止一次暗示他,在將來若能有機會,要為多爾袞平反正名。


    皇祖母常常念叨的一句話,大清的功臣要能善始善終,那麽沒有人的功勳,能比得過多爾袞,可攝政王卻不得善終,落得那樣下場。


    “等朝廷有閑錢了,別顧著給我辦壽宴。”玉兒對舒舒說,“敦促玄燁,把文華殿修一修才是正經的。”


    舒舒笑道:“孫兒記下了,皇上說他留著那堆廢墟,是想警醒自己,您看皇上能把什麽話都說的漂亮。”


    “說到漂亮,我怎麽聽人說,新進宮的五位,姿色並不出挑?”玉兒道,“有這迴事嗎?”


    “那也不能是醜姑娘。”舒舒笑道,“裝扮上,穿了宮袍,都挺好看的。”


    玉兒說:“你們皇爺爺那會兒,太宗那會兒還不興什麽選秀,入關後從福臨開始,折騰這些規矩。往後也不必恪守什麽三年又三年,你和玄燁自己商量著辦就是了。”


    舒舒故意說:“那皇上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收一個,豈不是亂套了?”


    玉兒嗔道:“我叫玄燁來,你當麵說給他聽?”


    祖孫倆從武英殿繞迴來,又說起舒舒家裏的事,她的父親,還有索額圖兄弟幾個,都丁憂在家,近來不參與朝政。


    “他們早就知道,無法左右你來幹涉朝政和內廷大事,這就足夠了。”玉兒說,“別總冷著家人,很多事過猶不及。”


    “老太太去世後,孫兒便想著為額娘撐腰。”舒舒道,“特地迴府,為老太太上了一炷香,就是怕族裏的嬸嬸伯母們,以為連額娘也靠不上我,再欺負了她。”


    “是該如此,便是連索額圖,你也可以親近。”玉兒說,“將來你再得了皇子,對孩子的前程有益處,你看福全和常寧兄弟幾個,在朝堂裏就不大如意,任何事都有利有弊,重要的事如何權衡,而不是一味地因噎廢食。”


    之後繞迴慈寧宮,舒舒陪著太皇太後下了盤西洋棋,再召來太後和昭妃一道用午膳,下午太皇太後小憩,舒舒才得以迴到坤寧宮。


    累是不累,聽太皇太後一番話也受益匪淺,可舒舒總覺得,近來皇祖母言語之間,越來越有交代身後事的意思。


    冷靜下來想一想,舒舒要自己別那麽悲觀,眼下皇帝要撤三藩,太皇太後為此憂心忡忡,怎麽也不會生出求死的念頭,來丟下孫兒去麵對那麽大的難題,她不能大驚小怪。


    桑格從門外進來,身後兩個小宮女,捧著兩大籃子新鮮的瓜果,說是赫舍裏府上孝敬的。


    “慈寧宮、寧壽宮都送去了。”桑格道,“翊坤宮那兒,家裏說是請娘娘定奪。”


    舒舒道:“也不是什麽稀奇東西,不過圖個新鮮,既然新鮮就別白放著壞了,你將這些也分了,翊坤宮多送些,其餘的看著分。正好,也省了我尋思賞賜什麽東西的心思。”


    “五位新入宮的宮人,奴婢本是為她們各準備了一副袖籠,轉眼入冬了,能用得上。”桑格道,“不如一並送去吧。”


    “送去吧,翊坤宮還等著我們的動靜下賞賜呢。”舒舒道,“這些人情世故,也怪折騰人的。”


    不久後舒舒吃著果子,見大李子從乾清宮過來,代替皇帝問皇後是否有興致去箭亭鬆鬆筋骨。


    桑格在一旁說:“陪著太皇太後轉了一上午呢,怕太皇太後累壞了,一會兒等太皇太後醒了,還要去慈寧宮。”


    舒舒卻已下地,對大李子說:“你叫皇上先去,我一會兒就來。”


    大李子領命離去,桑格來伺候主子換衣裳,念叨著:“閑著的時候,能呆坐一天,忙起來,也是沒得歇,您說都勻一勻該多好。”


    舒舒笑道:“忙什麽,散步下棋,張弓射箭,連額娘都說我,沒想到她當年生了個富貴閑人。”


    換了衣裳,舒舒便興衝衝地從東側門出了坤寧宮,沒想到玄燁就在路口等她,老遠就伸出手,她小跑幾步跟上來,攜手並肩往箭亭走。


    而宮道這一頭,嬌小的兆佳答應帶著宮女剛好走過來,隔著長長的路,便看見帝後同行。


    雖然兆佳答應眼下連皇帝和皇後真正長什麽模樣都沒敢仔細看過,但天子氣象,以及中宮的貴重,就算隔著那麽遠,也是能看得明白。


    “我在家時,就聽額娘說,皇上和皇後娘娘十分恩愛。從大婚至今,總在宮裏手牽著手走,原來是真的。”兆佳氏弱弱地笑道,“親眼看見了,果然……不過,嵐琪啊,你認得皇上和娘娘嗎?”


    名喚嵐琪的宮女笑道:“您這麽問,是問奴婢見沒見過,還是認不認得?”


    兆佳氏道:“欽安殿選秀時,我根本就沒敢看皇上和皇後,今早在坤寧宮請安,我也沒敢看皇後娘娘,真不知道哪天,能仔細看一眼。”


    嵐琪扶著她說:“奴婢在禦花園外,和盼夏她們一起見過皇後娘娘,那晚也不知為什麽,皇後娘娘命我們都抬起頭,奴婢就趁機好好看了眼。”


    “皇後娘娘漂亮嗎?”兆佳氏好奇地問。


    “像天仙一樣。”嵐琪滿眼崇敬,“不過,說實話,夜裏黑洞洞的,就幾盞燈照著,大抵也有奴婢自己的想象。”


    “下迴我也要好好看一眼。”兆佳氏說著,又道,“既然娘娘和皇上出門去了,我們也迴去吧,明天再去謝恩。”


    可是主仆倆轉迴鍾粹宮,掌事的王嬤嬤聽說見到帝後走在前頭,她們就迴來了,當著麵嫌棄兆佳氏:“我說答應,這麽好的機會,您不上前去讓皇上和娘娘都認個臉熟,您迴來做什麽?”


    兆佳氏怯怯地聽著,仿佛她才是奴才,直到王嬤嬤嘮叨完了,才鬆了口氣。


    而跟著兆佳氏的兩個宮女,本該是伺候答應的,卻被王嬤嬤差遣連鍾粹宮裏其他的重活也一並做了,主仆幾個都年紀小剛進宮,也是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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