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常在伸手摸一摸納蘭氏的肚子:“你瞧著和上迴一樣,此番必然也是個皇子。算著日子,別是要生在太皇太後生辰,若當真,那可是天賜的緣分。”


    “太皇太後生辰未必迴來呢,他們都在說,昭妃娘娘怕是白忙一場。”納蘭氏道,“太皇太後過了元宵,就要啟程去赤城湯泉療養,比起壽辰,皇上更在乎太皇太後的身體。”


    榮常在歎道:“這一趟去盛京,當真不值當,太皇太後的身體不好,二阿哥也……”


    吉芯已經退下了,屋子裏隻剩下她們二人,榮常在問:“二阿哥到底是什麽病,皇後今日還去了阿哥所參加洗三禮,我心裏真是懸得很。”


    納蘭氏說:“姐姐可千萬別露在臉上,是對皇後的大不敬,宮裏看似平靜,可但凡有一點事錯了,隻怕……”


    榮常在閉上眼睛:“是啊,盼著二阿哥好,二阿哥若不好,咱們的孩子也不會有指望,皇上眼裏,終究隻有皇後娘娘一人。”


    納蘭氏也明白,今生想要得到皇帝的心,是不能了,不如早早放棄,隻求眼前和將來的利益,可是話說迴來,花無百日紅,將來的事,誰知道呢。


    那之後,除夕元旦,一切如舊,但康熙十一年的正月,昭妃再沒見阿瑪進宮。


    家裏傳來的話,是說遏必隆病了,病得不能進宮見女兒,那是該多嚴重,若不然眼下這節骨眼,阿瑪一定會跑來對她說,皇後的兒子快不行了,你千萬抓著機會。


    可若是阿瑪當真那麽講,靈昭會很難受,她喜歡二阿哥,喜歡二阿哥見了她就甜甜的笑。


    靈昭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喜歡皇後的孩子。


    元宵前,靈昭到慈寧宮來請安,問候太皇太後的行李是否都收拾妥當,玉兒和她說了半天的話,說興許不能迴來參加壽宴,讓靈昭白白忙了兩年,心裏很過意不去。


    靈昭恭順地說:“您玉體安康,比什麽都強,原本壽宴也是宴請王公大臣,臣妾把好吃的都送去湯泉行宮便是了。”


    玉兒笑道:“說來修繕湯泉行宮,原也是你的主意,沒想到會對我的身體派上用處,也算是你的孝心沒有白費。”


    靈昭欣然道:“太皇太後這麽說,臣妾就更高興了。”


    不久後,從慈寧宮退出,才過乾清宮牆根下,就有人急匆匆從後麵趕上來,越過了靈昭的步輦。


    三四個太醫飛奔去坤寧宮,留下個小太監向靈昭告罪,說走在娘娘前頭失禮了,但是坤寧宮急招太醫,實在不敢耽誤。


    靈昭自然不會計較,反而下了步輦,從坤寧宮西側門進來,就見坤寧宮裏忙忙碌碌。


    “二阿哥怎麽樣了?”靈昭喊過一個宮女,擔心地問,“二阿哥又病了?”


    剛好桑格看見昭妃在門外,忙迎出來,恭恭敬敬地說:“讓昭妃娘娘擔心了,不是二阿哥病了,是皇後娘娘不小心燙傷了手腕,下麵的人大驚小怪。”


    靈昭鬆了口氣,又道:“我能進去看看皇後娘娘嗎?”


    桑格說:“娘娘這會兒衣衫不整,忙著上藥,昭妃娘娘,您看是不是過些時候,奴婢去翊坤宮請您。“


    “也是,我還是先退下,替我問候皇後娘娘。”靈昭這般說,看著人人都神情緊張的殿門前,迴想之前二阿哥跑著撲向她的情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


    隔天元宵宴,皇後因燙傷了手腕,沒有出席晚宴,太皇太後則玉體違和,今年大小宴席都不曾露麵。


    雖然靈昭盡力將宴席辦得有聲有色,可席上的氣氛,終究是有幾分異樣的。


    宴席散去,玄燁恭送嫡母迴寧壽宮後,便徑直往坤寧宮來,舒舒正伏在床邊輕拍睡著的兒子,承祜的額頭上,頂著裹了冰塊的布包。


    那冰水融化得極快,時不時就要有人擦去,可見孩子燒得有多嚴重。


    玄燁抓過舒舒的手腕,白嫩的肌膚完好無損,根本沒有燙傷。


    他明白,舒舒是借口自己燙傷,調來了太醫,取來了冰塊,就怕在元宵節給太皇太後添堵,就怕耽誤明日自己送太皇太後去赤城療養。


    “朕將皇祖母安頓後,即刻返迴京城。”玄燁道,“舒舒,朕很快就迴來陪你。”


    舒舒溫和含笑:“皇上來去匆匆,大臣們會不安,仿佛您是把太皇太後丟在那兒不管了,您好歹多陪些日子,順便將當地風土人情好好看一眼,那裏也盼著聖駕蒞臨,帶去皇恩與福澤呢。”


    “舒舒……”


    “皇上,生死有命。”舒舒堅強地看著玄燁,“承祜若生,願他成為大清的棟梁,阿瑪的臂膀。承祜若死,他身為大清第一位嫡皇子,此生也是占盡了榮華富貴,短暫而絢爛。”


    玄燁牙關緊咬,努力遏製自己的痛心,漸漸平靜後道:“朕明白,朕會安排妥善一切後,再迴來陪你和兒子。舒舒,你要答應朕,照顧好自己。”


    “一路平安。”舒舒欠身道,“今晚迴乾清宮休息吧,在皇祖母平安到達行宮之前,我不願傳出任何話擾亂皇祖母的心思,皇祖母太累了,而承祜有他自己的命。”


    玄燁愛憐地撥開舒舒鬢邊的碎發,親吻她的額頭,而後依依不舍地退下,在門前又駐足凝望了片刻,才轉身離去。


    “大李子,派你最得力的人留守乾清宮,時刻看著坤寧宮的動靜,二阿哥和皇後有任何事,立刻送消息到赤城,不得耽誤。”玄燁命令道,“一刻都不得耽誤。”


    這夜,舒舒熬了一宿陪伴兒子,隔天清晨,命桑格為自己打了兩層脂粉來遮蓋倦容,穿戴整齊後,往乾清門來恭送聖駕。


    太皇太後的馬車,直接從慈寧宮過來,停下後掀起簾子,玉兒看向孩子們,對舒舒道:“皇後,保重身體。”


    舒舒福身:“皇祖母,您養好身體早些迴來,不然孫兒會想念您。”


    玄燁走來,與舒舒和靈昭分別叮囑了一些話,旋即趁著今日無風,早早地出發了。


    舒舒目送聖駕從乾清門外消失,便要趕迴去守著承祜,靈昭已經發現皇後的手腕看起來並沒有被格外包紮的痕跡,就猜想,是二阿哥不大好。


    而舒舒忽然停下腳步,命靈昭上前來,吩咐道:“即日起,宮裏的事都教給你,我身體不適,也要靜養幾天,太皇太後的壽辰之事,也皆由你來做主,不必過問我。”


    “臣妾領旨,請娘娘好生休養。”靈昭沒謙讓,直接就答應下。


    “但若是得閑……”舒舒又輕聲道,“來看看承祜。”


    靈昭心頭一酸,僵硬地點了點頭,可是皇後卻微笑著,一如她往日的從容大方,帶著宮人緩緩而去。


    “你們都散了吧。”靈昭深吸一口氣,吩咐眾人,“接下來的日子,要準備太皇太後壽宴,宮裏進出的人多,你們是皇上的後宮,別錯了分寸。”


    這邊廂,榮常在還臥床坐月子,納蘭氏因隨時可能分娩,不被允許出門,都沒到前頭去送行,等李常在她們迴來,果然一進門就嘰嘰喳喳。


    “皇後娘娘說她病了,我看多半是躲起來照顧二阿哥,又不敢讓外頭知道。”李常在喝著茶,嘖嘖不已,“真是怪了,還以為大阿哥三阿哥沒了,二阿哥怎麽也能保得住,結果啊……”


    眾人皆不言語,李常在四下看了看,攏起衣領說:“嬤嬤們講,紫禁城陰氣太重,隻有真龍天子才鎮得住,出生的小皇子們並非人人都能做皇帝,龍氣不足,自然就……”


    赫舍裏氏捂住了她的嘴,尷尬地對眾人笑了笑:“姐姐們歇著,我們先走了。”


    李氏的話雖然不好聽,可事實如此,榮常在和納蘭氏對視一眼,彼此心裏都明白,再多的皇子,將來能繼承皇位的,隻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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