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石榴帶著小宮女,為皇後清點昨日收到的節禮,心知過些日子皇後有身孕的消息傳出,各種各樣的賀禮將從全國各地湧入紫禁城,若不早早挪出地方來收拾,坤寧宮怕是要堆不下。


    自太宗孝端文皇後,終於又有一位皇後懷上龍裔,而孝端文皇後不曾生下皇子,舒舒腹中的孩兒,若是個小阿哥,就是大清開國以來,頭一位嫡皇子。


    就連舒舒也明白這個孩子有多貴重,但眼下,她更擔心玄燁。


    站在宮門前,舒舒心中隱隱不安,雖然前頭什麽動靜都沒傳來,她甚至不知道鼇拜進宮,但仿佛與玄燁心意相通,她能感受到丈夫的喜怒哀樂。


    石榴捧著錦盒走來,展示給舒舒看:“娘娘,這對玉鐲子,您看是不是轉贈給太後?奴婢聽高娃說,太後前幾日摔了一隻玉鐲。”


    “好。”舒舒心不在焉地迴答。


    “您不舒服嗎?”石榴問,“是不是……”


    “我沒不舒服。”舒舒道,“說不上來,你忙去吧。”


    話音才落,隻見大李子從門前出現,舒舒的眼眸頓時有了光芒。


    “皇後娘娘,鼇拜於方才落網,已經被押入大牢。”大李子說,“皇上命奴才,來告知皇後娘娘一聲。”


    舒舒雙拳緊握:“皇上可安好?”


    大李子應道:“皇上一切安好,鼇拜在武英殿外與侍衛起衝突,門兒都沒進,就被五花大綁了。隻不過……”


    “不過什麽?”舒舒不禁緊張。


    “娘娘,皇上看起來,並不開心。”大李子說,“奴才不該多嘴,說這話已是僭越,但是奴才擔心皇上的身體,奴才怕皇上將情緒鬱結在心中,於龍體無益。”


    舒舒卻冷靜了,笑道:“無妨,你不必擔心,皇上不是鬱結不抒,可你的擔心也不能忽視,就交給我吧。”


    大李子躬身作揖,又道:“皇上吩咐,京城裏正亂,到處在抓人,要真正解除並控製鼇拜昔日所掌握的兵權,尚需時日。在那之前,請娘娘們在各自的宮中,不要隨意走動,待一切太平,皇上就會搬迴乾清宮。”


    舒舒的心,一下鬆快了,吩咐大李子:“好生照顧皇上的起居,提醒皇上用膳。”


    石榴在邊上,念了無聲勝阿彌陀佛,更激動地跑去告訴小宮女們:“聽著,鼇拜以下犯上,在武英殿被皇上拿下了。”


    舒舒迴過身,見他們憋著不敢笑,舒舒道:“你們隻管高興,這麽久以來,天天在這兒跟著提心吊膽,難為你們了。”


    皇後一鬆口,人人歡唿起來,又跳又拍巴掌,他們再也不用害怕鼇拜在乾清宮大喊大叫,再也不會有人擼起袖子威脅皇上。


    舒舒扶著石榴坐下,她分明什麽都沒參與,卻覺得滿身疲憊,想來也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倘若真有了,這孩子實在會挑日子來。


    鼇拜伏法的事,迅速傳遍紫禁城,同時皇帝也要求所有人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住處,暫時不要隨意走動。


    靈昭在一陣喜悅後,很快就陷入不安,遏必隆為她安排的人,迅速得到消息,慌張地迴來稟告主子:“娘娘,老爺受鼇拜牽連,與夫人們一起從寺中被送迴家裏,皇上下旨暫時將老爺軟禁在家中,等候朝廷的發落。”


    靈昭重重地跌坐在炕沿上,手指緊緊抓起褥子,咬牙切齒地恨道:“自作孽,他自作孽,如今還害得我,也要受牽連。”


    冬雲擔心地問:“娘娘,您要為老爺求情嗎?”


    靈昭惡狠狠地瞪向她:“你瘋了,我去求情,我的一切就都毀了,我若毀了,他們還有指望嗎?”


    之後幾日,京城中凡與鼇拜一黨有瓜葛者,越來越多的人被揪出有謀逆犯上之嫌,各官衙宅邸,天天都在抓人,官兵們跑來跑去,弄得人心惶惶。


    老百姓們剛開始怕得不敢出門,後來漸漸聽說,是鼇拜一黨伏法,高興地爭相上街擊鼓慶賀,載歌載舞,稱頌吾皇英明。


    五月中旬,玄燁搬迴乾清宮,這也意味著後宮的禁令解除,而舒舒因害喜帶來的不適,也越來越明顯,禁令解除這一日,靈昭等人前來請安,她都迴絕了。


    妃嬪們在坤寧宮門外散了,榮常在她們都是規規矩矩,就連李氏也學乖了幾分,可慧嬪的脾氣卻越來越偏執高傲,命自己的肩輿徑直抬到坤寧宮門前,要坐肩輿迴去。


    靈昭沒有和她計較,帶著人要迴翊坤宮,可是坐在肩輿上的慧嬪卻冷笑:“娘娘今天怎麽不去寧壽宮?聽說遏必隆大人被皇上軟禁,娘娘也要將自己軟禁嗎?想來,這要是連遏必隆大人也一並獲罪,親爹和義父都成了大清的罪人,從此您可就是真真正正的罪臣之女。”


    靈昭迴眸道:“小小年紀,這樣刻薄,說這些話,對你有什麽好處?”


    慧嬪哼笑:“這宮裏管我的人多得是,但輪也輪不到您呐,我是科爾沁的格格,您呢?鼇拜的義女?”


    靈昭眉頭緊蹙,看向慧嬪身邊的人,這幾個老宮女是瘋了吧,怎麽能把當初天真的小姑娘,教成這樣?


    可是,還真輪不到她來管,她也懶得管。


    靈昭拂袖而去,慧嬪也命人起駕,留下榮常在她們傻站著,李氏終究憋不住,嘀咕道:“昭妃娘娘再不濟,那也是妃位的娘娘,慧嬪到底有什麽可驕傲的,到現在,皇上都沒碰過她呢。”


    榮常在瞪了李氏一眼,也不願與她費唇舌,對納蘭氏道:“妹妹,是我去一趟內務府,昭妃娘娘交代的差事,我們要去辦妥。”


    李氏插嘴道:“叫那些奴才來就是了,你們可是皇上的妃嬪,去內務府見奴才,說得過去嗎?”


    納蘭氏道:“昭妃娘娘向來親力親為,隔三差五就去內務府督促諸事,娘娘都去得,我們自然也去得。妹妹,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我就和榮姐姐走了。”


    李氏懶懶道:“我才不樂意去,盡是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坤寧門裏,石榴見眾人散去,迴到寢殿向皇後複命,可是舒舒難受得睜不開眼,一睜眼就覺得天旋地轉,昨晚起就沒吃下什麽東西,縱然沒吃,胃裏也是翻江倒海。


    石榴說:“娘娘,好歹請太醫來瞧瞧,大不了不叫他聲張。”


    舒舒點頭:“宣太醫吧,我難受極了。”


    太醫到坤寧宮不久,乾清宮的朝會就散了,玄燁沒換衣裳,徑直往慈寧宮去。


    一連忙了數日,他終於打算去見皇祖母,有滿肚子的話,要對祖母說。


    玉兒站在屋簷下修剪花枝,抬眸見孫兒來了,少年郎意氣風發、龍行虎步,雖然他這幾天低調沉穩地處理一切,可滿身的得意歡喜,是藏不住的。


    不過蘇麻喇也說,前幾天她去武英殿看皇帝時,皇帝很陰沉,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剛剛扳倒了一位大權臣,仿佛隨時都如臨大敵地緊繃著。


    玉兒猜想,玄燁這幾日,一定是想通了。


    “散朝了?”玉兒笑問,“今天早啊。”


    “從前的朝會,總是充滿了浮躁,反而什麽也處理不了。”玄燁笑道,“現在一件件事一件件說,君臣各抒己見有商有量,瞧著慢吞吞的,可一眨眼事情就說完了。”


    “奴婢去給您泡茶。”蘇麻喇微笑著,向玄燁福了福,順便把周遭的宮女都帶走了。


    玄燁接過祖母的剪子放下,攙扶玉兒往書房走,一麵說:“皇祖母,其實孫兒是來謝恩的。”


    “謝恩?”


    “皇祖母,多謝您不許孫兒將鼇拜當場斃命。”玄燁道,“這幾日又發生了很多事,才發現,若是當場殺了鼇拜,很多事就說不清楚,反而會被扣上殘害忠良的壞名聲。現在鼇拜在大牢裏,就算他什麽話都不說,那些與他有瓜葛的人,也是瑟瑟發抖。”


    玉兒說:“皇祖母不怪你,這一切你自然是要經曆了,才能悟出來,之前想不通也是理所應當。而皇祖母阻攔你,你能聽,已經很了不起。”


    玄燁又道:“朕看著鼇拜跪在階下,看著他被五花大綁,心裏一點也沒覺得高興激動,反而很悲哀。想想他,為大清戎馬一生,最終落到這個地步。”


    玉兒溫和地說:“皇祖母要你讓大清的忠臣善始善終,並不是要你輕易心軟,這完全是兩迴事。鼇拜的功勞固然不可否認,但他做的惡,也無法抹去,他是罪有應得。”


    玄燁鄭重地應道:“孫兒明白。”


    玉兒伸手為皇帝理一理衣襟,將束腰的玉帶扶正,含笑欣慰道:“玄燁,你做的很好,皇祖母不願你嚐過人血的味道,將來就用殺戮解決一切問題,你忍下了鼇拜這道坎,將來就什麽都能忍。”


    但此刻,蘇麻喇迴來了,她沒帶著茶水,而是帶來了坤寧宮宣太醫的消息,不安地說:“娘娘連召了三位太醫會診,皇上,您是不是先過去看看。”


    玄燁頓時緊張不已:“舒舒出了什麽事?朕已經好幾天沒見她。”


    蘇麻喇搖頭:“奴婢不知,但前日去坤寧宮時,娘娘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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