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臣妾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您一定又和皇上起了衝突。”元曦真誠地望著太後,“待事情過去後,您願意和皇上促膝長談嗎?請您恕臣妾不敬,太後,您也常常不願聽皇上把話說完,皇上他就不敢再說。”


    “元曦,我是不是把福臨逼得很緊?”玉兒問,“他很害怕我,是不是?”


    元曦點頭,跪下道:“臣妾不是偏袒皇上,也不是不願聽您的話,非要糾纏著和皇上的情意,太後有太後的人生,皇上和臣妾,也有我們的人生。”


    玉兒閉上眼睛:“你還想說什麽,說吧。”


    元曦橫了心,鄭重地說:“先帝幼年喪母,兄弟眾多,無人扶持,注定要自強不息地長大,可皇上是被眾星捧月著長大,再後來又不得不和您一起委屈於攝政王強權之下。您竭盡全力,為皇上披荊斬棘,讓皇上前途順暢,就勢必使得皇上少受磨礪和挫折。這不是您的錯,也絕不全是皇上的錯,皇上從沒有獨立處置過任何事,因為任何事稍有差池,您和大臣們就急著將皇上推在一邊,一次又一次,皇上的信心和雄心會被磨光,他害怕您,也害怕朝臣們。”


    玉兒道:“所以他隻能窩裏橫,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做一些乾綱獨斷的決定是嗎?”


    元曦無話可說,不安地看著太後。


    “元曦,難道我沒有容忍,沒有鼓勵,沒有放手嗎?”玉兒說,“你說他稍有差池,我和大臣們就急著把他推開,為什麽?因為關乎著江山社稷,關乎著數萬萬的人頭,國家大事可以稍有差池嗎?多幾次稍有差池,你就不能活著在這裏和我說話,我們都成了階下囚,要去黃泉路上做伴了。”


    “太後……”


    “元曦,不要怪我狠心,我沒做什麽傷害他的事。”玉兒道,“別害怕,天塌不了,不論發生什麽,還有我在。”


    “太後,您也要保重。”元曦不敢再說了,她能說的話,說盡了。


    這一日,離了慈寧宮,迴去的路上經過承乾宮外,元曦隔著宮牆駐足相望,承乾宮裏靜謐無聲,皇帝大概是睡了,他一定很累很累。


    “小姐。”石榴在一旁輕聲道,“咱們走吧,皇上一定不希望任何人看見他現在的模樣。”


    “石榴,我到底還是被比下去的。”元曦道,“太後娘娘是對的,我也的確早就放下了,可就是總忍不住,會在乎他心疼他。”


    “皇上畢竟是您的丈夫,是三阿哥的阿瑪。”石榴說,“誰不樂意一家子平平安安,高高興興的?”


    “一家子……”元曦苦笑,帶著石榴離開了。


    隔天一早,如葭音所願,太後沒有軟禁皇帝,沒有阻攔他去乾清宮的路,福臨對朝臣們說他昨日發燒,說的糊塗話,這一仗必勝,絕不會退迴盛京。


    然而前線的戰況不容樂觀,七月初七,鄭成功與他手下的兵馬順利會師,在江寧內外城郭的觀音、金川、鍾阜、儀鳳等門外紮營,共立八十三座營寨。在各處營寨都安設大炮,並準備了雲梯、藤牌、竹筐、鐵鍬、鑿子等攻城器械,隨時準備攻城。


    但奇怪的是,鄭成功在如此有利的戰局之下,竟然沒有主動攻城,兩江總督郎廷佐趁此機會,安定城中民心,加強城郭防禦,加緊儲備糧草,置辦武器,搜集整修船隻。


    七月中旬,蘇州水師總兵梁化鳳帶領四千兵卒自崇明島趕來,最先抵達江寧支援,隨後江西、寧夏兩路兵馬也陸續趕到。


    清軍守備江寧的兵力已經大大加強,而鄭成功屯兵圍城之下不攻不戰,士氣難免低落。


    七月二十二日晚上,江寧城裏的滿漢將士認為時機已到,派綠-營兵打頭陣,由梁化鳳率領部下騎兵五百餘名出儀鳳門、管效忠領兵出鍾阜門,於次日黎明時分突襲鄭軍大營。


    駐守在這裏的鄭軍將士,連盔甲器械都來不及披掛周全就倉促上陣,很快被清軍擊敗。


    初戰告捷,軍心大振,之後八旗軍隊與綠-營相配合,改被動守城,為主動出擊,連連攻打鄭軍,因此扭轉戰局,逼得鄭軍節節後退。


    八月初,江南傳來軍報,鄭成功已被逼退到崇明島一帶,正準備登岸奪島。


    在捷報頻傳之中,福臨漸漸找迴自信,這一日得到消息,便當眾發令,決不許鄭成功奪取崇明島。


    半個月後,再得到消息,崇明島上三千綠-營軍誓死守島,鄭成功登島失敗,損失慘重,不得不從海上向南退去,返迴廈門。


    這一仗,從春天打到秋天,足足糾纏了半年,清軍一度被逼得無力還擊,可鄭成功之軍不擅陸戰的弱處,加上清廷將士團結一心,以及百姓沒有出現叛逃的混亂,最終扭轉了戰局。


    事後分析整場戰役,才知鄭成功圍困江寧時,八旗將軍喀喀木曾擔心漢民叛逃,唯恐有人與鄭成功裏應外合,欲屠城殺害漢人。


    幸得兩江總督郎廷佐力勸,才沒有發生屠城之災,也因此穩定民心,有利於後續戰事。


    而這郎廷佐,正是昔日豪格部下,大清入關後,曾隨豪格攻打四川平定張獻忠。


    但隨著豪格被多爾袞除去,也曾一度落魄,這幾年經朝中幾位重臣舉薦,與其他一些昔日豪格與多爾袞的部下一同,分散在南方各地任職,以對抗反清複明的勢力。


    此次守住江寧,逼退鄭成功,論功行賞,郎廷佐居首功,福臨親自接見幾位將軍,為他們在太和殿擺宴,慶賀戰功。


    宮裏不知多久,沒聽見過喜樂,妃嬪們在後宮裏,紛紛走出殿閣,聽著隱約從前朝傳來的樂聲炮聲,紛紛合十祝禱,這一劫,總算是過去了。


    陳嬪領著已經會走路的常寧,來慈寧宮向太後請安,門前的宮女卻說,太後正忙,請她晚些時候再來。


    便見元曦從門裏出來,抱起五阿哥說:“皇祖母正忙呢,等一會兒,佟娘娘來接你好不好?咱們先去書房轉轉,五阿哥去看看哥哥們有沒有乖乖念書。”


    陳嬪道:“書房我可不敢去,請安幾時都成,不敢耽誤了皇太後的事兒。”


    書房裏,玉兒正和範文程說話,打鄭成功的事兒,告一段落,玉兒並沒有沾沾自喜。


    大清的軍隊尚沒有能力追到廈門去將他完全剿滅,那裏是鄭成功的地盤,去了一準吃虧,隻能等將來,大清有了更強大的水師和軍力,再想辦法。


    這會兒她更在意的事,朝廷與鄭成功膠著激戰時,各地藩王是什麽表現,這也是玉兒在過去幾個月裏,讓範文程嚴密監控的事。


    “雖然朝廷下旨,要他們按兵不動,守住各藩地,可他們還是召集人馬,隨時準備作戰。”範文程憂心忡忡地說,“但臣以為,他們絕不是為了能趕赴江寧支援,又或是北上勤王,他們……”


    玉兒眼眸冰冷:“他們是等著鄭成功打過來之後,坐收漁翁之利?”


    範文程頷首:“三藩之勢,早晚成為朝廷心頭大患,可眼下為了四海安定,不得不捧著他們。太後,您和皇上要早做準備。”


    玉兒道:“用漢人打漢人,就注定會有這個結果,可我滿洲八旗軍隊,一到南方戰鬥力就下降,這是致命的。接下來數年內,把隊伍拉到南方去曆練,每歲更替,讓所有的八旗將士都去踩一踩南邊的土地。他們剛從北方來時,不習慣南方作戰也罷了,入關都十幾年了還不行,那就說不過去了。”


    話音落,蘇麻喇帶著人來,說是將軍們敬太後的酒,玉兒飲下,命蘇麻喇取宮中窖藏犒賞眾人,又對範文程道:“你去吧,我這裏沒什麽事了。”


    範文程退下後,蘇麻喇道:“格格,皇上今日可高興了,其實派人來請了好幾次,想請您一同享宴。”


    玉兒說:“我不去了,打仗和我們女人家,有什麽關係?”


    蘇麻喇輕輕念了聲:“何必矯情。”


    玉兒瞪著她,蘇麻喇忙笑道:“好幾個月了,母子倆都不說句話,您要嚇死我們嗎?您仔細看看,上到皇後,下到宮女太監,宮裏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都快悶死人了,就盼著你們母子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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